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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3章

    但輸入指令總是要比攻擊更迅速的，段璀珍眼中的猩紅代碼飛速上刷，好像將她的眼瞳都點燃了，她眼見著勝利在望，臉上的笑容越來越扭曲。

    她是絕不會讓這些人順利出去的，他們也來不及阻止她了！她哪怕要死，也要他們所有人和她一起！

    她撐著總控臺，在那些數(shù)據(jù)滾動的屏幕之間，忍不住嘶啞癲狂地大笑起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忽然，嗤地一聲。

    她愣住了，張狂的笑容僵在臉上。

    起先她還沒有完全反應(yīng)過來，只是覺得心口有些涼。

    然后她顫抖著，慢慢地低下頭，在看清自己的胸口處有一根尖銳的合金導(dǎo)管戳出來時，這種顫抖變得越來越劇烈……

    她的眼睛瞪大到一種可怖的程度，眼珠幾乎都要暴出來。

    這合金導(dǎo)管因為離她近，攻擊力量比賀予的刺刀大得多，只在瞬間就貫穿了她的胸肋！！整個捅了個對穿�。。�

    段璀珍牙齒咯咯打戰(zhàn)，不知是出于恐懼還是憤怒，她扭過頭……然后，她看到了。

    “……你？是……你？”聲音已經(jīng)破啞地幾乎發(fā)不出。

    她空洞的眼珠子里映出一個穿著白大褂的身影。

    ――安東尼�。�

    只有安東尼因為之前受了初皇血蠱控制，還僵硬地站在操作臺這里，他維持著實驗即將開始時的狀態(tài)，腦部還連接著腦電波儀器的總控傳輸導(dǎo)管。

    亂戰(zhàn)中，誰也沒有管他，因為鏈接了總管道，他的行動非常不便，幾乎是寸步難移，所以段璀珍防備了所有人卻獨獨沒有預(yù)料到站在自己身后的安東尼忽然會動！

    “不……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是你……？你……你怎么會……你沒有理由……啊�。�！”

    安東尼神色極冷，根本不等她把話說完，下一秒，他就催動了總控臺上幾乎全部的藥物導(dǎo)管總管，那些管子像是千萬道審判的箭鏃，從四面八方朝著立于總控臺中心的段璀珍身上刺去！！

    段璀珍大驚失色，卻根本避閃不及，倉皇跑了兩步，就被那些各個方向襲來的尖管合圍。

    被她害死的千千萬萬條人命在這一刻化作了這些泛著寒光的導(dǎo)管，將她狩獵合圍，截殺于末路窮途！

    “呀�。。�！”上百根粗細不一的金屬管在眨眼間盡數(shù)刺入她的血肉！！

    頓時鮮血狂噴，這具紅衣女人的軀體像身中萬箭�。∷郎喩肀徊鍧M了管子，血水從千瘡百孔中洶涌而出，將她穿著的紅裙浸得愈發(fā)凄烈熾艷。

    “啊啊――！！”段璀珍聲嘶力竭地大叫起來，披頭散發(fā)地，仰頭跪在了冰冷的地面上，“啊啊啊……��！”

    那些導(dǎo)管，通往她的前后左右各個方向，連接的全是段璀珍這幾十年來制作的非法藥物母本的溶液塔。

    而其中洞穿她胸口，又在安東尼的指令下微微回抽，此時卡在她胸肋血肉間的那根最粗的管子，連接的正是RN-13的藥物母塔！

    “我不會讓你傷害他們的，既然你最終喚醒了我。”安東尼輕聲道。

    他看著她，抬起手，在段璀珍目眥暴裂的呼喝中眼也不眨地堅決按下了RN-13母液的傳輸總閥。

    霎時間，足有五人合抱那么粗，三人站立那么高的水塔內(nèi)儲存的溶液傾流而出，盡數(shù)涌向段璀珍那具纖瘦的身體。

    所有違禁藥母液，在這一瞬間盡數(shù)反流到了她自己的體內(nèi)�。�

    段璀珍歇斯底里地尖叫著，掙扎著，痙攣著，抽搐著……

    她哪里承受得了RN-13注射時的痛苦？

    更何況是這樣的劑量�。�

    “你到底是誰�。�！你到底是誰？�。。。∥覇拘蚜苏l？你是誰！�。�！”

    她尖叫的分貝已經(jīng)近乎讓人聽不真切。

    而安東尼就那么漠然看著她，始終也沒有回答。

    在他的注視下，段璀珍的身體很快就像一個被充滿了氣的氣球，繃到了極限，溶液輸入仍然不停，最后――

    “砰��！”地一聲。

    血花狂濺……

    猶如恐怖電影里的畫面，導(dǎo)管沖出四下爆裂的血肉，在漫空中噴灑出這罪惡的源液，與此同時，因為非正常的操作輸出導(dǎo)致液壓失衡，總操作臺旁邊環(huán)繞的那些高塔般的溶液裝置也一個接一個地爆炸了。

    聽話水的母液液塔，服從者的母液液塔……還有很多破夢者們甚至連名字都叫不出來的禁藥……盛載著這些溶液的水塔，全部都炸了開來。

    瀑布般的水流，星辰般的碎片，像是一場盛大的晚會最后以此起彼伏的煙花收尾。反應(yīng)塔在爆開，每一座塔身內(nèi)噴濺出來的都是色澤不同的溶液，持續(xù)不停地在長夜中炸出火樹銀花。

    那些罪惡的藥液爆濺出堪稱絢爛的華光，襯著段璀珍大張著嘴，緩緩倒下的血肉之軀。

    幾秒鐘過后……

    只聽得，“撲通”一聲。

    段璀珍像個漏氣的水球，像個最普通不過的人一樣，身上插滿治療管，頹然倒在地上，雙目圓睜著，死去了……

    而在這最后一刻，她身后最大，也是最明亮的那座溶液水塔，RN-13的水塔也撐到了極限，它忽然發(fā)出一聲大地都為之震顫的爆裂聲，碎玻璃碎鐵四下飛濺！緊接著，洶涌的洪流和玻璃碎片嘩地從高處俯沖下來，徑直沖毀了大半座總操控臺！

    整個地下室的瞬間引爆命令停止了。

    幾乎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著這一幕的發(fā)生，他們心里此刻都有同一個想法――

    這個安東尼，到底是誰？

    他到底是誰……

    “安東尼”平靜地站在損毀大半的操作臺上，整個過程中，他沒有移動過自己的腳步，他也移動不了腳步。

    在安東尼被謝清呈控制住之前，他為了給段璀珍做轉(zhuǎn)移手術(shù)，顱側(cè)也貼著腦電波轉(zhuǎn)換器磁片，還接上了可通任何一個腦內(nèi)芯片的總管道。這種磁片和管道會直接將他的思維反應(yīng)同步到總操控臺，與腦電波總機鏈接。這么做，是為了防止他在術(shù)中忽然動什么歹念。

    而初皇血蠱生效后，安東尼的思維波動就歸為零了，然而這時候，眾人發(fā)現(xiàn)那個濺著藥液的屏幕上竟閃著海潮似的波動圖。

    他到底是誰？！

    “段璀珍死了，這座島的能源很快會全部熄滅，并且它的自毀系統(tǒng)將在十分鐘后啟動，屆時整座島都會被炸碎沉入海底�！�

    “安東尼”冷靜地敘述著這個事實。

    他對他們說：“走吧。你們該離開了�！�

    仿佛印證了他所說的話，他剛講完，那些還在阻擋著士兵們的改造人和鬣狗們忽然一個個地如同被抽走了靈魂的偶，他們額前的控制環(huán)一個接一個地迅速熄滅了，仿佛一場星辰的集體沉墜。

    光黯了。

    肌肉糾結(jié)的手臂也垂下了。

    武器熄了火。

    驍勇善戰(zhàn)的改造人在控制源斷去的那一刻，重新回歸成了一具具行尸走肉的軀體。他們森森然地立在那里，看上去仍然是那么的恐怖，可他們再也不會向任何人發(fā)起進攻了。

    與此同時，地穴內(nèi)的燈光也在漸次熄滅。

    先是在維系著水塔的大發(fā)動機停下了轟鳴，然后是一臺臺反應(yīng)裝置歸于了死寂，很快地，熄燈蔓延到了總控臺的位置。

    賀予抱著謝清呈，看著那個孤獨地立在死人中，站在廢墟里的潔白身影。

    那一瞬間，他的心里忽然涌起了一種古怪的感覺，好像有一根從遙遠的子宮記憶里就纏繞著他靈魂的線，被輕輕地扯動了一下。

    “安東尼”仰頭看著總控臺的那個腦電波傳輸機。

    它像蛛網(wǎng)一樣向?qū)嶒炇业乃拿姘朔窖由熘�，此時還在閃動著他的思維動態(tài)圖，然而他知道，這個裝置很快地也就要熄滅了。

    這世上僅僅只有這一臺，還是段璀珍花了近一生才完善到今天這個地步的。

    這機器很快就會在爆炸中化為灰燼，沉入海底，化為朽蠹的廢銅爛鐵。

    她，也一樣。

    “安東尼”在最后這一刻，忽然轉(zhuǎn)過臉來，隔著人群，隔著冰涼無情的改造人，隔著毀壞了一地的實驗裝置。

    隔著二十三年。

    隔著他的出生與她的死亡。

    眼眸和眼眸對上。

    賀予的內(nèi)心驟然震顫起來，他心里蕩起了不可置信的?e瀾，他在那一刻不假思索不顧一切地大聲喊了出來――

    “你？――是你嗎�。浚。�！”

    回應(yīng)他的，好像是一瞬間“安東尼”臉上的微笑，那個笑容明明生長在安東尼的面龐上，卻不知道為什么和薇薇安溫柔嫻靜的臉重疊了……

    下一秒。

    總控臺的能量轟然熄滅。

    同時滅去的是地穴里所有的照明燈。

    她的笑容和光明一起消失了。

    賀予緊抱著懷里的謝清呈，望著他母親消失的方向，瞳中混亂光閃，胸膛劇烈起伏……

    不知不覺間，他已是淚流滿面。

    地穴的穹頂已經(jīng)被摧毀了，月光在這一刻無聲無息地灑滿了這片掩藏在地底深處的罪惡巢穴，如霜似雪，為這一片即將化為海底沉物的人類文明，披上了一層雪白的葬紗。天空中劃響警報，飛機在氣流中穿梭的尖銳聲音像是給這幾十年來不受約束的瘋狂科研撞響了喪鐘。

    七十年前，段璀珍終于以優(yōu)秀的成績從滬大畢業(yè)，這個女人看上去堅韌、獨立、滿懷著理想……

    七十年后，她成了巢穴里被眾人合力斬殺的巨怪的尸體。

    從來沒有人知道在她身上究竟發(fā)生過什么，是什么讓這個曾經(jīng)可以為人們做出巨大貢獻的女人，走上了一條截然不同的黑暗之路。

    也許是她的野心，也許是她的遭遇，也許是她對一些東西失去了希望，也許是她對另一些東西念念不舍。

    也許是她在某個午后偶然萌發(fā)出了一個看似荒謬激進的想法，她被內(nèi)心的沖動推搡著，年輕的她覺得這世上只要掌握了科學(xué)的秘鑰就沒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哪怕是過去發(fā)生的某些遺憾，也是可以被挽回的……

    于是她一筆一畫地，在滬大的工作筆記上寫下了“曼德拉計劃”這五個字。

    風(fēng)嘩嘩地吹動著紙頁。

    那時候誰也不知道，這風(fēng)吹起的是之后越來越瘋狂，越來越扭曲的七十年，吹起的是將持續(xù)七十年不止的夢島腥風(fēng)……

    “下面的兄弟們……聽到請鳴槍……我們將進行緊急救援！聽到請鳴槍��！”

    遼遠的夜幕中，有破夢者們派來的無數(shù)架直升機在朝下面喊話，他們已經(jīng)收到了風(fēng)伯系統(tǒng)的反饋，以最快的速度向這座即將被炸沉的島嶼飛來。

    地面?zhèn)髟捬b置在不斷地重復(fù)著他們的喊話――

    “聽到請鳴槍！！”

    ――

    “這里！”

    “人在這里�。�！”

    槍聲像禮炮般響起，火光炸向夜色，燦爛如同流星大雨。

    在山呼海嘯般的喊聲中，鄭敬風(fēng)咬著牙，擦著血污，老淚縱橫著，走向了原地呆站著的賀予。

    賀予還抱著謝清呈。

    他還看著安東尼失去意識倒下的方向。

    “……我們回去……”鄭敬風(fēng)的哽咽近乎失聲，“我們帶他回去……小賀……我們帶他回去……也許……也許還有一線希望……是不是？艦船上有國內(nèi)最了不起的醫(yī)生團隊，我們帶他回去……我們帶他回家去……”

    他說著，伸出顫抖的手，想要替賀予分擔(dān)一些痛苦似的，想要把謝清呈抱過來。

    可是賀予沒有松手。

    他像是一個抱著破舊玩偶熊的男孩，摩天輪熄滅了，游樂園關(guān)門了，玩偶熊要向男孩作別，但他怎么也不肯把手松開。

    他的淚不斷地淌下來，滴到謝清呈的肩膀上。

    “謝清呈……”

    他喃喃道。

    “謝清呈……你乖……你一定不要有事……”

    “你要活下來……你是一個奇跡……你明白嗎？你是我生命里出現(xiàn)的奇跡……我今晚……我今晚已經(jīng)見過一個奇跡了……你也一定要……要讓我看到另一個……求求你……”

    “謝清呈……”

    直升機盤旋降落，人們歡呼不止，直升機上下來的人在高聲喊著：“讓傷員先上！”

    “傷員先上！”鄭敬風(fēng)顫抖著沖賀予道，“傷員先上！”

    他又扭頭鉚足了渾身的力氣朝救援部隊大喊：“這里有傷員！！這里有需要急救的傷員！��！”

    而賀予擁著那個渾身是血的男人，無助地，瘋癡地，絕望地，不停地喃喃。

    “謝清呈，你一定要再抱抱我，好嗎……求你了……”

    淚與血一同落下。

    “哥，你抱抱我……”

    “……”

    “我今晚看到我媽媽了。她沖我們笑了�！�

    “你看到了嗎，哥……”

    “你也看一看吧……”

    “不要丟下我……求你……”

    “謝清呈……我沒有家了……你不要走……你可憐可憐我……求求你……給我一個家……”

    “謝清呈……”

    他擁著他的布熊偶，在他耳邊泣不成聲地喃喃囈語著。

    “醒來吧……給我一個家……好嗎……？”

    第252章

    你別走

    謝清呈被接應(yīng)之后，就立刻接受了緊急搶救手術(shù)，什么維系生命體征的機械都用上了。

    這次戰(zhàn)役犧牲了很多人。

    但說來又是那么的可笑，有些該死的人卻沒有死。

    脫離了腦控器的安東尼，以及島上幸存的幾位科研員被破夢者們俘虜了，羈留在了飛機上一并帶回，秘密關(guān)押聽候?qū)徲崱?br />
    巨艦已經(jīng)不能使用了，曼德拉爆炸會對周圍海域產(chǎn)生極大的影響，所幸艦上的飛機數(shù)量足夠，也足以容納所有人員乘坐返航。

    鄭敬風(fēng)在上機安頓好謝清呈后，擦了擦血和淚，迅速找到了來接應(yīng)他們的總隊長衛(wèi)二。

    “東部E區(qū)實驗室，我們打過來的時候發(fā)現(xiàn)一臺儀器，長款高在兩米左右，四個人才能勉強搬動。我在那臺儀器上看到了很多標(biāo)簽，上面都是人名，段聞蔣麗萍黃志龍……還有很多不認識的人，甚至還看到了你我的名字�！�

    忙著指揮撤離的衛(wèi)二一愣：“那是什么東西？”

    “不知道，找人運回去吧，我很在意那臺儀器到底是干什么的�！�

    鄭敬風(fēng)說完，拍了拍衛(wèi)二的肩，就強忍悲傷，忙著在這片混亂中去做自己能做的事了。

    .

    幾分鐘后。

    最大的那艘戰(zhàn)機上，破夢者醫(yī)療團隊正在對謝清呈進行爭奪分秒的救治。

    謝清呈這幾個月體內(nèi)頻繁注射過高濃度的rn-13，這使得他在受到了那樣強度的攻擊之后，竟依然還有一些微弱的生命體征。醫(yī)護團隊封守了機艙休息室，在不計代價地實施著搶救。

    賀予進不去，他不懂醫(yī)術(shù)，進手術(shù)室只會讓場面更加混亂。他就被安排坐在封閉艙外面。

    在飛機沖入滾滾云層的那一刻，賀予轉(zhuǎn)過血污未拭的臉龐，低下頭，透過飛機的窗口，最后看了一眼那座孕育了一切罪惡與陰謀的曼德拉島。

    他們的人員集中在地下室，轉(zhuǎn)移撤離的時間正好被壓縮了，救援飛機已經(jīng)全部升至了高空。曼德拉島徹底沉入了黑暗之中，它就像海面上結(jié)出來的一顆死果，連一根火柴頭的光源都不再有。

    然而，就在賀予盯著它看的幾秒鐘過后，隨著一聲驚天裂地的巨響，曼德拉核心深處忽然沖出一道金紅色的刺目華光。那光芒逼得人睜不開眼，而后它轟然爆裂，聲震寰宇，在剎那間將周圍的一切都卷入憤怒嘶吼的火海之中！

    從高空俯瞰，這一瞬間的曼德拉島竟如同黑色的果怒放了紅色的罌粟花。如此丑惡的東西，卻開出那樣鮮艷壯烈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