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掌門這幾日為魔族頻頻騷擾北門的事情焦頭爛額,此刻她恰好同你往來,不覺得可疑么?”
跪坐在地上的徒弟沒有說話,不知是在沉思還是在反省,她的眼睫毛輕顫著,略微上翹的弧度,到底因為垂眸而放平,直至于最后,抿起了唇。
我見猶憐。
這個詞在心底淺淺地浮現(xiàn)。饒是她一時也說不出太硬的話。
“是,我知道了�!�
好在云芷煙一向溫順,她松口倒是很快。不過太上忘情的衣袖卻被一只手拽住。
太上忘情疑惑地看向她。
“您能不告訴掌門這件事嗎�!�
云芷煙仍然低著頭,眼睛里頭爍著些淺淡的期盼。
彼時的掌門立志于降妖除魔,對于這種事情絕不可能容情。云芷煙不想讓整個流云仙宗追查唐伽若到底,哪怕日后不再見她,也不能讓那人惹上這么大的麻煩。
觀遍這整個流云仙宗,她唯一還能說得上話的人,只有師尊。
“為何?”
云芷煙感覺有一根手指抵上了自己的下巴,將自己的臉輕輕抬正。
面前依舊是女人冷淡的容貌,不過聲音已經(jīng)柔和了許多。
旁人興許會覺得不好接近,但是云芷煙看慣了,看了很多年,雖然平時都敬著她,倒覺得親切。
“師尊,她于我有些恩惠。”
云芷煙眨了眨眼,這話并非虛言,只是這些恩惠不算實物。唐伽若能不嫌麻煩地帶她出門,耐心地陪她講許久的話,已是她難得有些顏色的回憶了。
她見太上忘情良久不言,眉梢微蹙,但仍是定定地瞧著她。
“嗯�!�
其實放太上忘情眼中,彼時坐在掌門位置上的小輩只是個庸碌無為之輩,她就算要出手,也的確沒有與之商量的興趣。
所以她
答應(yīng)了。
跪在身旁的美人雙眸又柔又亮,展眉時松了一口氣。
不知為何,她這時的淺笑有些晃眼。
太上忘情垂下了抵在她下巴的手,像是被燙了一下那般,后知后覺才回過味來。
在云芷煙看不見的地方,她輕蹭著指腹那一處。
*
自那一日后,太上忘情沒有出門,唐伽若似乎也很忙碌,沒有再來尋她。
云芷煙抱著那盞繡有小兔子的月燈,在修行之余,望著流云仙宗的天色,似乎總有些出神。
生命又回歸到以往的清寂。
但是她卻覺得有些不堪忍受了。
目光掠過天邊的鳥和云,又躍過樹和影,最后收回來,一點一點從墻外縮了回來。
她看著近在咫尺的太上忘情。
師尊還是很專心。
可惜自己心似乎還不夠靜,在修心這方面悟性平平,無緣于無情道,永遠(yuǎn)比不得她。
實在太過無聊,她的目光便在太上忘情臉上駐足。
云芷煙兒時曾經(jīng)羨慕于她不會變老,可真正的長生落到自己身上以后,才發(fā)現(xiàn)這樣的孤寂是無邊無沿的。
——面頰上的目光一直盯著,讓人無法忽視。
太上忘情雙眸微抬,映入眼簾的便是云芷煙托著腮發(fā)怔的模樣。
“在看什么�!�
云芷煙的目光依舊不動,凝視著她,近乎呢喃地問:“您活了這么久,有沒有心里牽掛的人?”
女人看她的眼神有些不解,興許覺得這個問題有些莫名。
云芷煙如夢初醒,她的目光再次垂下,輕咳一聲,搖頭道:“弟子妄言�!�
“以前應(yīng)該有�!�
出乎意料地,太上忘情想了想,面無波瀾地回答了此問——有點無趣的問題。
“在修無情道之前?”
云芷煙微微一愣,隨后她將聲音放柔,仿佛生怕驚擾到她,免得她難得提起往事,而后又像以往那樣按下不說了。
“那時只是尋常人,身在塵世,不可避免�!�
太上忘情以為這是很淺顯的道理。
可是云芷煙的神色卻甚是訝然,“……也會在想起那人時,覺得歡喜又遺憾么�!�
“不會�!�
“只是亦有師長同門,很難說無牽無掛�!�
云芷煙會錯了意,以為那是愛情,頗有些尷尬,片刻后,她又疑惑道:“師長同門?您——”
她記得師尊說過,她并非是流云仙宗的人。
然而太上忘情將話鋒一轉(zhuǎn),很快打斷了對往事格外好奇的云芷煙,她淡聲提醒道:“你問這些,是因為那個魔族的女子?”
云芷煙的心忽地動了一下,她下意識地捂上了心口。只不過瞬息之間,眼底的神采又一點點淡去,她搖頭低聲道:“沒有�!�
她并沒有在她面前掩飾住這一絲惆悵。
*
時光荏苒,就這樣平淡地過了幾年。
月燈節(jié)留下的那盞小燈,也漸漸發(fā)黃發(fā)舊,一直擺在云芷煙窗前。
最近宗門之中,總有些暗流涌動。
云芷煙雖只閉門修道,但卻能感覺整個流云仙宗彌漫著一股緊張的氛圍,上下大小長老弟子,皆嚴(yán)陣以待。
聽聞流云仙宗以南覆滅了幾個名不經(jīng)傳的小宗門,仙魔之間沖突頻起,也間接影響到了這邊。
魔族——
記憶里的身影,一點點淡去。但是只消一想起,依舊如朱砂點在紙上一般滾燙清晰。
她還好么?
云芷煙率先想著的竟不是宗門的安危。
她意識到這一點以后,連忙蹙眉,將這些私心撇去——到底是過去了。
在兩方局勢尚緩和的情況下,她與魔女交往,只要不被掌門等一些堅守正道老古板知曉的話,倒還有可能。
但如今這般,是萬萬不能了。
云芷煙閉上眼,決意讓自己忘掉此事——本是孽緣。這些年過去,也再不見唐伽若回來尋她。在幾次期待落空以后,她也逐漸淡下心來,權(quán)當(dāng)那幾日是一場夢。
但緣分卻總是盤繞糾纏不休,將人指向命途的終點。
未過幾日,機緣又至。
待到戰(zhàn)火燒到距離流云仙宗較近的靈蘊門時,云芷煙不得不接過掌門之令,下山除魔,支援外宗。
雖未修習(xí)無情道,但她這些年在太上忘情身旁,耳濡目染之下,修為亦是同輩之間的翹楚。
御劍至靈蘊門,撲面而來的是濃郁的血腥氣。
滿地皆是已隕落修士的殘骸,沒留一個活口,橫七豎八地躺倒在廢墟之中。其中還有很多在啃食尸身的魔獸,剛才他們費了些力氣,才將那群魔獸一一清理干凈。
魔氣過于濃郁,宛若一團黑云,籠罩于上空,遮天蔽日。
她雙眸微沉,眉梢蹙起。
情形似乎比她想得要嚴(yán)重一些。
耳后傳來呼嘯之聲,身旁的修士大喊一聲,“師姐小心!”
她倏地抽出長劍,寒光一閃,轉(zhuǎn)身之時,劍刃帶出漣漣水痕。血盆大口自身后裂開,一只長著鬃毛,似狼又似獅的黑色巨獸轉(zhuǎn)瞬之間,已經(jīng)來至她面前。
劍意柔中帶剛,直接將那駭人的野獸震退了幾步。
她御水圍成一圈兒,散成萬千細(xì)針,密密麻麻地圍繞在周身,隨著口中念出一個字,一場細(xì)雨看似溫柔地向它的肉身射去。
煙雨之中,余下一陣血霧。
魔獸轟然倒地,癱成一攤爛泥。
云芷煙還沒來得及松下一口氣,血霧散開,忽地現(xiàn)出一群黑影,如鴉雀一般聚攏而來。
為首的魔女輕輕勾起嘴唇,似乎對她很有興趣。
瞬息之間,她不知用了什么法門,竟直接近到自己身前。
彼時周遭同門見狀不妙,連忙結(jié)陣群起圍攻,一時兵荒馬亂。
那魔女戴著面具,嘴唇輕抿,雖只露了半張臉,但卻有些熟悉。她并不管其他人如何,只顧著朝她攻來。
云芷煙猝不及防接了她幾刀,手腕處震得有些酸軟。沉下心來,她穩(wěn)當(dāng)?shù)卣耖_每一劍,旋步撤向遠(yuǎn)處。
那是……
她的心跳快了起來。
怎么恰好會是她?
轉(zhuǎn)念想著,云芷煙心中一時微涼。
這些人都是她殺的嗎。
云芷煙的手一抖,長劍順著心意向上,挑落了她的面具。
代價是對方狠狠扎入了自己的肩膀。傷口處很快被魔氣熏染潰爛成一片,她疼得臉色有些發(fā)白,用盡全力將人再次震開。
那魔女眉峰一蹙,眼神尤為凌厲。分明是相似的容貌,但是氣質(zhì)卻截然不同。她打量她半晌,忽地冷笑道,“是你�!�
云芷煙來不及掩飾心中震驚,面頰旁濺上一片溫?zé)帷?br />
她猛然扭頭看過去,同門一位年幼的弟子被撕成了碎片,混入塵灰血泥。
身后有個師妹顫聲道:“師姐,掌門不是說,只是支援一下,用不著這么多人手嗎?我們怎么會遇上這么多……”
云芷煙意識到其中有些蹊蹺,但是時勢至此,已容不得她多想。
她放眼望了一周,很顯然,魔族在屠滅了靈蘊弟子以后,并未遠(yuǎn)去,而是埋伏于四周,專程等著他們前來。
以少對多太不明智。
自己脫身倒是不難。
若要帶上身后的這些師弟師妹,她恐怕會舉步維艱。
魔族的人太多。
他們嘗試過突圍出去,可是損傷頗重,仍然被一點一點縮小了包圍圈,四周密不透風(fēng)如烏云一般壓來。
云芷煙捂著肩膀,好歹她身法飄逸,自壓攏的人群之中踏出,浮在半空。
然而身后一道
慘叫,卻讓她止不住回頭。
“走?”
一柄銀匕首上沾著絲縷鮮血,抵上了一位師妹的喉頭。那個女孩子整個人被唐伽葉拿捏住命門,整個人都在發(fā)顫:“救……”
唐伽葉掃了一眼云芷煙,又將目光挪回來,盯著匕首上的血:“你若留下,我就放了她。如何?”
云芷煙攥緊了手中的劍,她冷冷地瞪著唐伽葉。
匕首往丹田一刺,一聲呼救已經(jīng)斷絕。
她的心一顫,沒想到這魔女如此果決,根本讓人來不及反應(yīng)。
唐伽葉抽出了血紅的刃,她放任那具尸身軟軟滑下,挑眉道:“那算了。”
魔族包圍之中,流云仙宗的弟子逃出來的并不剩幾人。眼看著她此刻又拽起另一個半死不活的,面孔甚是熟悉,云芷煙終于喝住了她。
“我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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