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剛出校門，謝瀾就看見遠處杵著一個熟悉的身影。

    ——這個“熟悉”是對身高和比例的熟悉，那個人他不認識，絕對不認識。

    破洞牛仔褲從大腿中間一直扯到膝蓋下邊，白T皺皺巴巴，前胸后背都有一塊塊臟灰，小臂上綁著一臺GoPro，腳踩滿鉚釘牛皮靴。

    竇晟蓬松炸的黑發(fā)間有幾絲米金色的挑染，他?手持套著“逼神”手機殼的四代iphone，回頭朝謝瀾看過來。

    “下課了啊�！�

    謝瀾看著他?耳朵尖那抹反光，一陣窒息。

    路人紛紛側(cè)目，他?就停留在竇晟五米開外，猶豫半天沒張開嘴，低頭給竇晟發(fā)了個微信。

    -

    文藝復興：你有��？

    -

    RJJSD：叫我人間百變豆。

    -

    文藝復興：……這到底是為了什么？

    -

    RJJSD：做視頻啊，B站新一輪投稿主題是人設，我?的企劃都做好了。

    謝瀾一頓，忽然想起來在竇晟大白本子上看到過的選題——《和我?截然相反的人》

    “……”倒也不必這么個截然相反法。

    -

    文藝復興：不要告訴我?你要一整天都穿這個。

    -

    RJJSD：是一周。

    -

    文藝復興：？？？

    就尼瑪離譜啊。

    竇晟把“逼神”鎖屏揣兜，朝謝瀾走過來，“五米之外發(fā)微信，有意思嗎？”

    謝瀾差點喊你不要過來！

    但他?忍了，一是因為大聲喊只會招惹更多路人把他?們視為同類，二是因為，湊近了其實沒遠看那么可怕。

    竇晟身高比例優(yōu)秀，長得也好，顏值沖淡了這套打扮的降智氣息，尤其是耳朵上那枚疑似粘上去的耳釘，離近了看竟然覺得還不錯。

    竇晟走到他身邊，抬手勾過謝瀾的肩膀，胳膊一搭。

    謝瀾有點兒僵，“干什么你？”

    竇晟像只大貓一樣，整條胳膊都癱在他肩上，“從今天起，我?會在設定上發(fā)生一些變化�！�

    謝瀾用余光偷偷瞟著周圍路人的眼神，“具體呢？”

    “具體包括：頹廢的失足少年。差等生。流里流氣的校園小痞子�！�

    謝瀾頓頓，“流里流氣我?大概懂了點，失足少年是什么意思？”

    他?一邊問著，眼神不自覺地往下瞥。

    “失足少年就是不良少年，一般有過違法犯罪行為，但聲明下，我?要扮演的這個沒有違法犯罪行為，類似失足邊緣少年吧�！备]晟說著，順著他?的視線低頭一瞅，有些好笑道：“別看我?的腳，失足少年不能字面解釋！”

    謝瀾收回視線，略帶遺憾地哦了聲。

    去車子明家的一路，竇·失足少年·晟賺足了視線，一切良民都繞著他?走。謝瀾跟在他身后一，臉色冷漠至極，仿佛人物初始化時表情包系統(tǒng)加載失敗。

    良民繞行也就算了，最?讓謝瀾無語的是，穿過羊腸巷，還有路過的學生混子上來認親。

    英中附近有個十七中，據(jù)說很亂，十個學生里至少兩個混過。車子明上次說羊腸巷里高頻遇到的小混混基本都是十七中的，如果?以打架進行連連看，他?能直接把十七中清了。

    那個紅毛穿燈籠褲的男生把竇晟上上下下打量了一會，“去四中攻校，你知道不？”

    謝瀾一呆。

    攻什么？？

    竇晟沉默片刻，“好像知道�！�

    “那趕緊的啊，等?你了。”紅毛掏出手機往另一個方向小跑去，“我?再去碼幾個人�！�

    竇晟嗯一聲，“好的，我?等?等?就來�！�

    紅毛又回過頭往謝瀾身上一指，“別帶他?啊，一看就不頂用�！�

    謝瀾：“？”

    說誰不頂用？

    竇晟在旁邊樂出了聲，被謝瀾瞪了一眼，樂得更歡了，還咳嗽兩聲。

    “到底怎么想的啊？”謝瀾嘆氣，“視頻還能這么拍？”

    “當然能，拍反人設才好玩呢�！备]晟摘下GoPro做調(diào)整，“讓大家跟我?體?驗一下，像我這種穿著打扮不良、考試成績不良、性格脾氣不良的良民，日常會獲得什么反饋�！�

    謝瀾面無表情，“可能會獲得身邊朋友的毒打�！�

    竇晟笑笑，“那也是一種反饋�！�

    他?說著繼續(xù)往前走，估計是怕謝瀾實在尷尬，這一路他都刻意走在謝瀾前面一兩米，保持了點距離。

    謝瀾在背后看著他?，其實竇晟的顏值擺在那，外表很難和那些亂七八糟的家伙淪為同類，真正讓他?和“失足少年”角色融為一體?的主要還是氣質(zhì)。

    竇晟好像有點演員天賦，從今天一見面起，他?身上就帶著一種說不清的淡淡的消沉。

    他?也沒垮著臉，也沒表現(xiàn)暴躁或陰郁，甚至還笑呵呵，但就是有種漠然感，好像對什么都滿不在乎，一走一過敷衍著笑笑就完了。

    車子明家在南邊的另一條老巷里。那條巷子很深很長，彎彎繞繞，走進去就會無法避免地從無數(shù)人家門口經(jīng)過，路很窄，有人在門口洗頭，謝瀾伸伸手就能幫他?一把。

    “這片都是老平房了，其實和望江巷外是一個道理�！备]晟低聲解釋道：“看著是窮點，但估計過兩年會拆，拆了就搬進樓房，看他?們一個個多樂呵啊�！�

    確實是，窮而不困，巷子里來來往往的還很熱鬧。

    走到里面的平房，遠遠地就聽到車子明的聲音。

    “唉奶奶，你進?來吧，別在門口等了，我?爸今晚不回來……”

    一個穿著藏藍色印碎花小襖，頭發(fā)花白的老太婆站在家門口，往謝瀾和竇晟來的那個方向望著。

    她嘴里念念叨叨：“要回來的，要回來的，讓車俊上家門口的大學就是要讓他回來吃飯的�！�

    車子明無奈，“我?爸都有我?了，我?都快上大學了……”

    “你是誰？”老太太回頭看向?門里，語氣突然冷漠，“我?認識你嗎？”

    車子明絕望道：“我?是車俊的兒子�！�

    他?說著從里面探出頭來，手里拿著個搪瓷盆，搪瓷盆里正在攪和餃子餡。

    聽到腳步聲，車子明扭過頭看見二人。他?的視線直接越過竇晟，抬手跟謝瀾打了個招呼，“瀾啊，你來了，豆子呢？”

    竇晟腳步停頓。

    謝瀾一個沒忍住笑出了聲，默默往旁邊指了下。

    車子明表情一呆，緩緩、緩緩把眼神挪到竇晟臉上，呆滯。

    “哎呀！我?滴俊回來啦！”車子明奶奶不知從哪掏出一條手絹，啪地一甩拍在自己腿上，“我?滴俊呀！上學辛苦啦，今天有沒有分配工作呀？”

    她一邊說著，一邊走過來抱住了竇晟的胳膊。

    謝瀾懵了，竇晟顯然也僵了一會，而后才啊了聲。

    “有……有分配，那個……去四中做攻校大隊隊長�！�

    謝瀾：“？？”

    車子明：“？？”

    “大隊長可好哇，組織上就需要你們這種人才！真給媽媽長臉啊！”老太太又一拍大腿，突然回頭看見車子明，一把扯著他?胳膊把他?扯了過來。

    車子明本能抗拒：“我?不……不要……”

    “不要個錘子！”老太太指著車子明對竇晟說，“他?說他是你兒子，好家伙，你兒子都這么大啦！”

    作者有話要說：重要通知寫前面：明天本文上夾子，更新延遲到晚上11點，后天開始恢復早9點。

    稍微解釋下，謝瀾已經(jīng)在竇晟面前掉馬了（謝瀾自己不知情），看到評論區(qū)有人發(fā)懵，可以回去仔細看一下上章最后捉蟲子部分。

    **另外想強調(diào)，竇晟是攻！竇晟的名字讀音是“豆勝”**

    第27章

    光

    此刻，一雙蒼老而有力的手，將兩個年輕小伙緊緊相連。

    “父子”倆的表情各自精彩。

    車子明從老太太手里?掙脫出來，欲哭無?淚道：“奶奶你清醒一點?��！我倆是哥們！”

    老太太抬手就給了他一下，“沒大沒��！你爸怎么生了你這么個玩意？”

    “我……”車子明氣紅了眼，“你看看我，我倆哪兒長得像了！他是你兒子才有鬼！”

    老太太聞言一把?抄起門邊立著的掃帚疙瘩，“你個忘恩負義的東西，開始挑撥你奶和你爹的關系了！小兔崽子看我今天?不打死你！”

    車子明扭頭就往院里?跑，熟練得令人心疼。

    “我特么服了！！行?行?行?，你們是一家?！他是你兒子，我跟你倆都沒關系行?了吧？！”

    老太太邊跑邊打，拿著掃帚的手氣得哆嗦：“果然啊，我就知道你個鱉孫上?俺們家?來騙人！我今天?就替民警同志把?你就地法辦！”

    “嗷——�。　避囎用餮鲱^狂奔：“爸爸救我，爸爸快出院！”

    謝瀾內(nèi)心受到了極大的震撼。

    “我們真的不用?攔一下嗎……”他弱弱地問。

    “不用?�！备]晟進門找了張凳子坐，還?順手抓一把?瓜子，邊嗑邊，“不用?攔，你多來幾次習慣就好了，坐下看戲。”

    謝瀾目露猶豫，“不用?攔？”

    “是啊。奶奶糊涂歸糊涂，身體特健康，秘訣就是每天?打?qū)O子�！�

    “……”

    一老一小在院子里?兜圈圈，老太太路過水桶，把?掃帚扔了，抄起拖布桿繼續(xù)追。

    謝瀾看了看周圍，默默摘下工具架上?鋒利的斧子，藏在竇晟身后。

    竇晟手一哆嗦把?瓜子撒一地，邊樂邊撿。

    “喲呵，今天?這么快就打上?了？”

    謝瀾一回頭，戴佑和于扉都來了，還?拎著一兜子菜。

    于扉日常臊眉耷眼，和奔跑路過的車子明抬抬下巴以示問候，從竇晟手里?抓了把?瓜子，“你這什么情況啊，穿成?這樣？”

    “視頻創(chuàng)意，沒事�！备]晟把?剩下的瓜子給他倆分了，“人齊，抓緊做飯�！�

    戴佑看一眼那盆餃子餡，“六個人，有餃子，那就做四個菜？”

    竇晟嗯了聲，“分工一下�！�

    車子明和老太太的貓鼠游戲暫停，倆人各自靠著院墻呼呼喘氣。

    “三個小炒一個燉菜。”竇晟，“我來番茄炒蛋，茄子燒肉，肉沫青菜，戴佑去做個土豆排骨，于扉……在院里?繼續(xù)頹著吧，車子明看著奶奶。”

    幾人紛紛點?頭，對這個分工毫無?異議。

    “那我呢？”謝瀾趕緊掃了眼剩下的食材，“我可以炸魚，再做個牛肉派。”

    話音落，院子里?詭異地安靜了一會。

    剛才還?在呼呼喘的老太太不喘了，遲疑道：“牛肉派是什么？”

    “你還?是來幫我吧。”竇晟連忙，“我這要備的菜多，忙不過來。”

    “噢，那也行?�！敝x瀾點?頭答應，有點?遺憾地看了眼袋里?的牛肉。

    房子雖然老舊，但收拾得干凈，雜物也分門別類碼放得整整齊齊。

    廚房在最?里?頭，只?有一個灶，灶上?放著一口漆黑锃亮的炒鍋。

    戴佑嫻熟地從櫥柜里?翻出高壓鍋，“我去外邊做啊，廚房你們用?�！�

    “嗯。”竇晟擰開水龍頭，把?襯衫袖子往上?挽了幾截，“謝瀾來這洗手。”

    水龍頭上?有不少銹，細細的水管露在外頭，擰的時候整個架子都跟著晃。但這么單薄的水管放出來的水流卻很大，嘩啦啦的。

    謝瀾也挽起袖子，“你們經(jīng)常來這做飯么？”

    “一年總有三五回，車子明他爸開小飯館，逢年過節(jié)肉販子回家?了，他就得自己開車一百多公里?去拉肉，晚上?回不來，我們就陪車子明照顧奶奶�！�

    竇晟邊邊用?廚房紙巾把?鍋蹭了蹭，把?菜和肉拎到操作臺上?，“你能洗吧？”

    “能�！敝x瀾拿起旁邊的盆，“這些都洗嗎？”

    竇晟嗯了聲，“你洗菜吧，我洗肉。”

    菜量挺大，茄子青菜西紅柿，但洗起來很快，不像洗肉那樣還?要沾一手油脂。

    竇晟把?水盆讓給謝瀾先?用?，隨手找了個削皮器開始削土豆。

    那只?修長白皙的腕子就在謝瀾余光一隅，偶爾把?土豆翻個，腕骨也會隨著輕輕動一下。

    “你要把?這個西紅柿搓禿了�！备]晟忽然。

    謝瀾猛一回神，這才發(fā)?現(xiàn)西紅柿已經(jīng)在手里?破了層皮，紅呼呼的湯正被流水飛快沖走。

    他趕緊關水，把?負傷“流血”的西紅柿放在一邊。

    竇晟直接拿到案板上?開切，“光做飯容易走神，放個音樂吧�！�

    “行?。”謝瀾摸出手機，“你想聽什么？”

    “隨便�！备]晟笑笑，“或者放個小提琴？挑你喜歡的就行?�！�

    謝瀾于是隨便戳了個小提琴曲歌單，放在一邊。

    洗菜水聲很大，小提琴聲在水聲中隱隱約約的，有點?俏皮。

    “對了，你有想過要給貓取什么名嗎？”竇晟隨口問。

    謝瀾想了一會，“就叫咪咪？”

    “咪咪已經(jīng)有貓叫了。”竇晟嘖一聲，“要不叫梧桐？”

    謝瀾頓了頓，“你好像很喜歡梧桐�！�

    “嗯�！备]晟把?他洗好的青菜也接過去，“梧桐有種孤獨的氣質(zhì)，開花時又很浪漫，哦對，你知道浪漫是什么意思嗎？就是Roman……”

    “我知道�！敝x瀾在水龍頭下沖著削過皮的土豆，垂眸道：“我媽北方不好養(yǎng)梧桐，只?要這邊春天?多降溫，這一年就不開花，孤零零的。所以每次開花，都是驚喜�！�

    竇晟把?刀頓在菜板上?，抬眼笑道：“所以，如果今年開花，就錄個小視頻？”

    謝瀾聞言微愣，“你是問我這個想法怎么樣么？”

    竇晟笑笑，“我是問你要不要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