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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兩人閑聊一會子,皇帝道還有折子等著批,不能多陪,起身行禮言退。

    太皇太后高高興興地應(yīng)下:“

    皇帝去罷,去罷,政務(wù)要緊�!�

    皇帝退,出壽康宮。

    安喜跟在皇帝身后松了口氣:圣上這招使得甚妙,先是把事情攤開說打老祖宗一個措手不及,又將其推到五王爺身上,再使苦肉計惹太皇太后心疼,最后拉整個后宮入水受罪。

    甚妙甚妙,這會子老祖宗必定想著要召來皇后娘娘提點,再宣五王爺入宮訓(xùn)斥一番,主子爺今次可是一點兒訓(xùn)誡都未得。

    然而,安喜悄悄抬起頭打量前頭皇帝的臉色,怎的不見圣上開顏,反倒隱隱有發(fā)怒之兆?

    皇帝出壽康宮沿九曲回廊至乾清宮外殿時前尚能面色如常。

    然一到內(nèi)殿臉色便沉下來,奴才們只稍抬眼一瞧便停下手里的活兒,跪下請安,不敢再有動作。

    安喜跟在皇帝身后彎著腰縮起脖子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挪,活似一只千年老王八。

    他巴不得皇帝瞧不見自個兒這號人。

    然而他忘了自個兒是御前的總管太監(jiān),乾清宮里奴才中的第一人,這宮里出了什么事兒不得向他問責?

    皇帝大步走至養(yǎng)心殿東側(cè)那頭,見著個不長眼的奴才擋路一時怒極,抬腳便踹過去。

    那奴才也是倒霉,只稍稍跪得慢了些便就叫皇帝一腳踹中胸口,倒在地上爬都沒能爬起來。

    “

    不長眼的狗東西!”

    皇帝倏地轉(zhuǎn)過身看向安喜,眼神冒著火像是要吃人一般。

    安喜甚少見圣上這般生氣,嚇得直往地上磕頭,嘴里慌亂喊著:“圣上息怒!圣上息怒!”

    哪里還能瞧出點總管太監(jiān)的氣勢?

    皇帝見他這樣更是不耐,本也想一腳踹過去,可臨到后來見著這奴才年邁的身軀,到底按捺下來。

    “

    老東西!

    "

    皇帝罵。

    "朕問你�!�

    他拂袖,掀開明黃龍袍寬大的下擺坐至羅漢床邊,右手手肘撐著棕紅的梨花木抗桌一角,俯低身子問安喜:“

    老祖宗是如何知曉這事兒的?又為何會提出將魏七調(diào)回壽康宮?

    ”

    安喜聽皇帝問自個兒這事,更是哆哆嗦嗦汗如漿出,好容易才找到舌頭:“

    回,回圣上的話,這事兒必定是內(nèi)廷監(jiān)那頭傳出來的!

    乾清宮里頭的人奴才可真真是管得嚴嚴實實,又著意吩咐過,覺不會有誰有狗膽敢將此事胡亂散播�!�

    這個時候管他是誰走露了消息,要緊的是先將自個兒摘出去才好。

    “

    至于太皇太后為何要調(diào)回魏七,奴才想。。。”

    安喜心下掙扎。

    若是供出魏七,那孩子必定遭殃,然若是不供出他圣上遲早也會知曉,到那時遭殃的可便是自個兒。

    “

    回個話兒也吞吞吐吐,你這舌頭不若割了罷�!�

    皇帝轉(zhuǎn)動著手上的扳指。

    “

    回圣上的話,奴才想,奴才覺著。。。昨日魏七下了值叫太皇太后給召去壽康宮了�!�

    皇帝砸杯,哐地一聲,碎瓷四處飛濺。

    “

    混賬東西,這事兒你昨個兒怎的不報上來

    。"

    安喜叫苦不迭,下頭人只稟壽康宮里來人說老祖宗腦仁兒疼,宣魏七去侍奉。

    他哪里就知曉老祖宗這么快便得了消息。

    再者,即便是得了消息,這也不過是幸個奴才罷了,誰能料到這奴才有滔天本事,引得太皇太后與圣上爭人吶!

    然這話現(xiàn)下卻不能提,提了便是替自個兒開脫,圣上不會寬恕反而要罰下一頓板子。

    “圣上,圣上,奴才該死,奴才愚笨,本想著不過是個奴才罷了,奴才罪該萬死,請圣上降罪!”

    “滾出去,叫那狗奴才來。”皇帝略略冷靜,然終究是氣,今兒這事非得找個人問罪不可。

    “??,奴才這便去。”安喜起身軟著腿向外頭滾,不敢耽擱分毫。

    魏七這會子正在后頭的內(nèi)書房里當差,才剛得了前頭傳來的消息,一時心中頗為坎坷不安。

    內(nèi)書房中一片死寂,眾奴才皆跪倒在地不敢吭聲。

    安喜領(lǐng)著兩個小太監(jiān)入內(nèi),他用拂塵桿微微撐著腰。

    奴才們見著他齊聲道:“安公公。”

    安喜嘴里哼一聲,沒多搭理,只看著跪在自個兒面前的魏七。

    “魏七,圣上宣你去養(yǎng)心殿�!�

    魏七倏地一抖,知曉自個兒這步走岔了。

    然他也只能恭敬應(yīng)聲??,起身隨安喜一同往養(yǎng)心殿那頭去。

    一路沉默,安公公也再不敢提點他一二。

    魏七魂不守舍,只想待會兒見了圣上要如何才能求他饒過自個兒。

    養(yǎng)心殿內(nèi),安喜領(lǐng)著魏七進殿跪下:“奴才安喜,回圣上差事,內(nèi)書房侍茶太監(jiān)魏七現(xiàn)已帶到。”

    “奴才魏七,給圣上請安,圣上萬福金安�!�

    兩人磕頭行禮趴在地上等了一會子,上頭未叫起,只得將頭貼在冰涼的地磚上。

    皇帝斜靠炕桌,因他這通怒氣現(xiàn)下還未有奴才敢靠近替他換衣裳,仍是穿著上朝時的冠服。

    他摩挲腰間掛的一雙羊脂白玉佩,打量下頭跪著的奴才,那奴才身量纖細修長,即便只是最普通的太監(jiān)服也仍勾勒出他姣好的身段。

    此刻那具身子正微微顫抖。

    皇帝心中冷笑,狗東西還知曉害怕,既知怕為何會有這般大的膽,竟敢與朕作對!

    “

    滾出去。”

    皇帝低聲道。

    安喜自覺應(yīng)??,起身行禮退出,路過正門大殿時悄悄使眼色示意眾人跟著自個兒一塊滾。

    第15章

    天下之主(修)

    魏七這時自是巴不得也能跟著滾,然他還沒蠢到那個份兒上,圣上既宣你來,還沒吩咐你便急著走,這不是找死么。

    他老老實實地趴在原處,身上出的冷汗早已浸濕內(nèi)里的衣裳。

    臉上,額頭上也俱布滿豆大的汗珠,沿臉頰柔和的曲線一顆顆落下,暈濕身下黑色大理石地磚。

    皇帝瞧著他便來氣:“

    滾過來些�!�

    魏七得了這話不敢不滾,忙往圣上那頭膝行一丈。

    皇帝皺眉看著,不耐:“

    滾朕這兒來�!�

    魏七哆哆嗦嗦爬到羅漢床下的腳蹬子邊,離圣上的腳只一尺遠,皇帝著明黃底黑鑲邊繡祥云紋朝靴,更顯得貴氣威嚴,不可侵犯。

    即便是瞧不著龍顏,他迫人的氣勢仍壓得人瑟瑟發(fā)抖。

    魏七經(jīng)受不住,趴在天子腳下漸漸縮成一團。

    皇帝彎腰稍稍湊近,探出手掌撈起魏七的下巴,使了力氣抬高細細地打量。

    魏七原本垂首趴著,這會子不得不隨下頜傳來的力量抬直了頭,他雖垂著眼瞼卻知曉圣上正看著自個兒。

    力道越來越重,皇帝手掌寬大,只一手便遮住人大半的臉和脖子,魏七臉上的肉擠成一團被捏得生疼。

    他不得已地順著這力道仰直脖子支起上半身趴到腳蹬子上。

    皇帝將他的臉抬到自個兒跟前,一寸寸地瞧,魏七的眉毛與睫毛被冷汗染濕,黏糊糊濕漉漉地粘在細白的皮子上。

    他實在是奇怪,這奴才到底哪來的膽子去求太皇太后?

    當了這么些年皇帝,自認深諳制衡之術(shù),不想今日竟叫一個太監(jiān)打了臉,甜棗還沒給,倒是先受了一棍子。

    “呵�!被实坂托Α�

    灼熱的氣息逼近,笑里卻透著寒意。

    魏七想張嘴求饒,卻怎么也發(fā)不出聲音,臉頰被掐住,舌頭便困在狹小的空間中動彈不得。

    太近了,實是太近了,叫他想起那晚皇帝殘忍的虐待。

    魏七終于抬起眼睛哀求地望向皇帝,他心知圣上面上越是平靜內(nèi)里便越憤怒,今日若不想法子叫圣上消氣,自個兒只怕性命不保。

    “呵�!�

    又一聲嗤笑,像是在笑他的天真,戲耍君王,藐視皇權(quán),還指望能全身而退?

    “魏七�!�

    魏七頭一回聽皇帝叫自個兒名字,他的聲音低沉漠然,魏七卻嚇得直往地上滑。

    皇帝皺眉,拎住他的脖子將人粗暴拽起。

    “魏七,你好大的膽子吶�!�

    找了這么個靠山壓制朕,以為能逃脫?你知曉到底誰才是這紫禁城的主人?到底誰才是你的主子么?

    后頭這話皇帝當然是不會對著一個奴才說出來。

    他將手里掐著的人丟開。

    魏七似一攤水般癱倒在地,皇帝尤不解恨,抬起腳像踹泥布袋子似得將人踹至一丈之外。

    “安喜!”

    他高聲朝外喊:“抬這狗奴才下去打五十板子,打死了為止�!�

    魏七現(xiàn)下好似五臟俱裂全身散架,聽到圣上要將自個兒打死,拼盡力氣爬過去。

    好容易才又爬至圣上腳邊,他吃力地抬起手臂,緊緊抱住皇帝的腳,仰臉看天子:“圣上。。圣。。上。。求您饒了奴才罷。”

    魏七痛哭流涕,眼淚鼻涕混著汗水全粘在皇帝的朝靴上。

    不知為何后者竟沒有嫌惡地將他踢開,“安喜!你是死了么?再不滾來朕連你一塊兒殺�!�

    安喜這會子就跪在養(yǎng)心殿門外,雖聽見命令卻仍想拖延些時間,好叫魏七能求圣上改了主意。

    不料卻聽聞圣上要連自個兒一塊兒打死,哪里還敢耽誤,忙支了身邊的幾個小太監(jiān)一同進殿。

    魏七聽見殿門被推開心下更是恐懼,仿佛聽見陰間閻王召他赴死。

    “圣上!圣上!奴才知錯了!奴才知錯!奴才以后一定盡心侍奉,絕不敢再有二心!”

    他聲音凄厲,喊得嗓子嘶啞。

    皇帝不為所動,只把玩著手上的玉扳指。

    腳步聲至身后傳來,魏七驚恐回頭,安喜垂首站在三丈之外。

    這時天色已暗,偌大的殿內(nèi)竟無人點燈,魏七在微弱的光亮里掙扎,仍是爭不過至高無上的皇權(quán)。

    “拖出去�!�

    死亡的腳步逼近,魏七絕望地看著這如山一般巍峨的男人,從沒有哪一刻如此清晰地意識到自個兒確實是屬于他的。

    皇帝雖寬和卻并不仁慈,紫禁城里每日都有因以下犯上而被處死的奴才,原來自個兒也不過是這其中的一個,沒甚特別。

    原本他還因自個兒伺候過圣上一回而心存僥幸。

    呵,果真是天真!早該知曉這九五之尊才是真正的鐵石心腸,堅如磐石難以轉(zhuǎn)移。

    “奴才求您!

    奴才求求您!”魏七抱住皇帝的腿腳不愿松手。

    他心知難逃一劫,然這兩聲并不是替自個兒喊的,而是替他遠在千里之外盼著能再見一面的年邁父母而喊。

    安喜示意身后太監(jiān)拖人,四個小黃門走近,掰開他纏住圣上的手臂往外拖。

    魏七掙扎許久,見圣上仍面不改色,這會子已心如死灰。

    他垂下眼,低聲道:“主子,奴才是您的奴才。”

    安喜等人已快正殿大門。

    “慢著�!�

    皇帝抬手,示意停下。

    他看向魏七:“你方才說什么?”

    魏七喃喃,沒甚生機:“主子,奴才是您的奴才�!�

    “呵。”

    又是一聲輕笑,笑聲里帶著得意與矜貴。

    今日他實是笑得多了些,然笑里都不帶愉悅只令人害怕。

    “

    不必打死,只五板子以示教訓(xùn)罷�!�

    安喜等人皆松下一口氣,急忙忙應(yīng)??,拖了魏七便往外走,生怕圣上反悔。

    魏七這會子死里逃生,帶著一臉的鼻涕眼淚望著皇帝,嘴里說著謝主隆恩之類的屁話。

    皇帝想:難道朕還會收服不了區(qū)區(qū)一奴才么?

    魏七叫人自養(yǎng)心殿后頭的內(nèi)書房外小偏門沿小道一路架去慎刑司。

    慎刑司內(nèi)陰森可怖更甚內(nèi)廷監(jiān),一踏進去耳邊俱是慘叫哀嚎。

    魏七被帶到靠里邊的一間刑房內(nèi),那有個小太監(jiān)正在受刑。

    他嘴里塞了東西,光著屁股被打得血肉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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