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不一會兒凌潭站在一家店面極小的雜貨商店前走不動道了。他拿起一件花襯衫往衛(wèi)重霄身上一比:“我覺得挺適合你的,來一件。”
“......”衛(wèi)重霄看著那具有夏威夷風(fēng)格的碎花襯衫,表示不是很想說話。
商店老板趁機又從貨架上抽出條皮帶向他推銷:“小伙子你看,這是X牌的,現(xiàn)在正流行,年輕人都喜歡!你看這做工這質(zhì)感,嘖嘖,這樣,我大出血,打八折賣給你!”
凌潭接過皮帶,用目光跟衛(wèi)重霄比了比,一揮手:“行,我也要了,給我包起來吧�!�
衛(wèi)重霄一句“那是假的”還沒說出口,那皮帶已經(jīng)進了劣質(zhì)包裝盒。
老板把塑料袋遞給凌潭,似乎很久沒見過這么實誠好騙又散發(fā)著有錢氣息的年輕人了,順手又拎起一條珍珠手鏈:“小伙子我覺得咱倆挺有緣的,這手鏈用的都是現(xiàn)開蚌的珍珠,貨真價實的!”
衛(wèi)重霄正想攔住凌潭的手,那人已經(jīng)皺了皺眉頭說道:“這個應(yīng)該女生戴的吧,不太好�!�
衛(wèi)重霄心一松,還好,這人還有點腦子。
“那你看這個呢,這是黑瑪瑙做的,叫‘轉(zhuǎn)運珠’,戴上的人運氣會變好的!”老板又抄起一條黑色手串塞到他手里,凌潭端詳了一會兒,大手一揮:“這個也要了!”
衛(wèi)重霄看著那不值三十塊錢的“黑瑪瑙串”,嘴角終于沒忍住抽了抽。
他好像發(fā)現(xiàn)了凌潭流落街頭的真正原因。
然后他們順著熱鬧的長街繼續(xù)溜達,凌潭突然拉起衛(wèi)重霄的一只手,把那手串套在他手上,笑道:“會有好運氣的哦�!�
衛(wèi)重霄又氣又想笑,只能道了聲謝隨他去了。
他想了想,指著凌潭身上那件平時常穿的白T問道:“你這衣服多少錢買的?”
“你說這個?一百塊�!绷杼洞鸬馈�
哦,這個價位還在情理之中。衛(wèi)重霄想。
“...十件�!绷杼抖⒅f完后半句話,一臉無辜。
“......”
衛(wèi)重霄揉了揉太陽穴:“你不是追求年薪六十萬高品質(zhì)裝X生活嗎?高品質(zhì)呢??”
凌潭毫不在意:“你也得看錢花在哪兒嘛,我平時天天穿制服,買那么多衣服干什么?錢不是這么用噠�!�
衛(wèi)重霄瞥了一眼那人手里拎的袋子,想著你剛才被那黑心老板騙走的錢就得有四位數(shù)。
置身于人潮之中,前面那人緊緊地攥著他的手腕,小小的“轉(zhuǎn)運珠”在手上硌出了紅印。他一面覺得無奈,一面居然又覺得有種奇異的開懷感。
凌潭這人...說是精的跟猴兒似的,怎么又蠢的讓人想笑呢。
“嚯去,”凌潭突然伸出手,掌心朝上,果然接到了幾滴水,“下午是不是還是晴天呢?”
“是�!�
“真倒霉,”凌潭突然抓緊他的手腕,開始繞開人群奔跑,“快跑!要下雨了!”
“哎!你怎么!”衛(wèi)重霄猝不及防被他拽著狂奔,滿臉小問號。
“通遠就是這樣,雨說下就下,而且一下就是大暴雨,你快別說了跑吧——”
果然,他話音還未落,雨點就開始變密,雷聲漸漸開始響起,不一會兒就暴風(fēng)雨就肆虐了起來。
濛濛的雨霧中,兩個年輕男人沿著長街奔跑,時不時抬起手擦掉臉上的雨水,還一邊笑鬧著。
“你快點跑啊我都要濕透了!”
“...我哪里知道路啊!前面帶路去!”
“誒喲喲喲我覺得我手機要淋壞了——”
最后兩個人濕噠噠地跑進旅館大堂,扶著膝蓋氣喘吁吁,互相看著對方狼狽的樣子。兩個人頭發(fā)都濕成一綹一綹的搭在額頭上,凌潭的白T早濕透了,衛(wèi)重霄也一樣,修身煙灰色的襯衫粘在了身上,完美勾勒出好身材。
從那夜市到他們住的地方走也不過一刻鐘,現(xiàn)在一路狂奔回來也不過五分鐘。也就不過短短五分鐘,外面的雨就小了很多。
Captain
Devil面色不善地瞪著凌潭:“我想知道為什么我們不能找個地方躲著,等雨小了再走�!�
“我覺得你說的很有道理�!�
衛(wèi)重霄瞪著他,看著他無辜的眼神,終于沒繃住“噗”地就笑了起來,凌潭也拉著他的胳膊,眼睛笑成了月牙兒。
最后衛(wèi)重霄搖搖頭,跟數(shù)落自家侄女一樣,用氣音抱怨道:“你這個......”
“趕緊回去洗澡換衣服�!绷杼吨苯永蠘牵梅靠ㄋ㈤_房門。衛(wèi)重霄進門就拿了換洗衣服,問他:“你先洗我先洗?”
“我們可以一起洗啊。”凌潭沖他笑。
衛(wèi)重霄站在原地,瞪著他。
凌潭揮揮手:“行了行了你趕緊先洗吧�!�
于是衛(wèi)重霄抱著衣服和毛巾往浴室走去,手剛碰上門把手,就猝不及防讓人掀了回來,直接懟在了門板上,另一個濕乎乎卻火熱的身體就貼了上來。隨后他就被親了個徹徹底底。
不過還好那個人沒怎么得寸進尺,這個吻淺嘗輒止,衛(wèi)重霄罵道:“...你怎么跟喝了假酒似的。”
凌潭還抱著他,似乎一點也不在乎兩人身上的濕衣服,死死地跟他貼在一起,緊密到——到某些身體變化都能感受出來。
自從迫降之后,衛(wèi)重霄的感情就跟開了閘一樣,如潮水般涌出,覆水難收。
只不過有些事情還沒說開,人也不能什么事都順著性子來。
“你給我滾開�!毙l(wèi)重霄呵斥,把他的手扒拉開,轉(zhuǎn)過身走進浴室“啪”地關(guān)上了門。
門外的凌潭也沒覺得什么,他自然也覺得時機未到,輕笑一聲就抄起個毛巾擦頭發(fā)去了。
衛(wèi)重霄迅速地沖了個澡,就搭著毛巾走出來。他本以為凌潭還得跟他聊幾句騷,心下覺得幾分尷尬。
結(jié)果他真沒想到事情的發(fā)展竟是如此之沙雕。
凌潭正舉著那件花襯衫,笑瞇瞇地看著他,向他發(fā)出了魔鬼的召喚——
“Captain,過來試試這件衣服唄�!�
“......”
前男友是個神經(jīng)病,而我還有想跟他復(fù)合的念頭,是不是我也要瘋了?在線等,挺急的。
第36章
我們的靈魂深知真相
當(dāng)然最后那件迷之襯衫沒到衛(wèi)機長的身上。他直接把那濕著頭發(fā)濕著衣服還嘚瑟的人趕進了浴室里,“砰”的一聲甩上了門。
然后他坐在床頭,目光突然落在了床頭柜上的一個圓環(huán)上。
果然他還一直帶著。
他拿起那枚穿成了項鏈的戒指,放在手里端詳。小小的銀素圈上人的體溫還未散去。
良久,他把那枚戒指放回原處,站起身到自己的包里拉開拉鎖翻找,十分熟稔地拿出了一個款式一模一樣的戒指,上面刻著“W&L”。
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他也習(xí)慣了把這小小的指環(huán)帶在身邊,好像是在訴說內(nèi)心無以言表的隱秘感情。
“嗒”的一聲浴室門開了,凌潭擦著頭發(fā),衛(wèi)重霄瞬間將戒指塞回夾層,動作迅速地像什么也沒發(fā)生過一樣。
經(jīng)過了在木船上那個不知來頭的吻,還有遭到毫不猶豫拒絕的復(fù)合申請,凌潭也絲毫沒覺得尷尬,跟沒事兒人一樣在衛(wèi)重霄眼前晃,晃完了就躺下睡覺。
“明天下午的調(diào)查需要咱們?nèi)ヒ惶恕!毙l(wèi)重霄放下手機,拉開被子躺進去,按掉了邊上的頂燈開關(guān)。
凌潭打了個哈欠,翻了個身:“知道了,�!�
夜里十二點,某人輕手輕腳地摸黑下床,站在床邊像鬼影一樣聽了會衛(wèi)機長均勻平穩(wěn)的呼吸聲,然后輕輕嘆了口氣,在自己換下來的長褲兜里摸著晚上買的安眠藥。
藥是剛剛跟衛(wèi)重霄逛街的時候,正好看見一家藥店,他溜進去買的。就怕晚上睡不著覺在床上干折騰。按理說這種藥是處方藥,沒有方子的話藥店不能隨便賣,但是那個小藥店估計也是個蝸居角落的雜牌店,直接賣了他一盒。
奈何他吃了藥,依然睡的不沉,而且睡眠質(zhì)量極差。臆想中的飛機墜毀場面再次在腦海中炸裂開來,和兄長相處的點點滴滴又如電影般浮現(xiàn)。凌淵肩上架著小提琴,在沖他笑。
“小潭,堅持你的夢想�!�
畫面忽地一轉(zhuǎn),少時的自己在跟母親賭著氣,無比認真地問道:“如果我和凌淵你只能留下一個,你怎么選?”
當(dāng)時母親沉默了,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只不過這個場景在夢中被無限渲染,親生母親的臉變得猙獰不堪,眼中像浸著血:“我當(dāng)然會選凌淵!你算什么?你算什么�。�!”
數(shù)不清多少次了,他明知道自己在做夢,卻無法從夢魘中醒來。
他無意識地喃喃:“凌淵...凌淵...哥��!”
但這次,一股力道將他從泥沼中拽了出來,男人有力的聲音擠走了他腦子中凌亂不堪的聲音。
“凌潭?凌潭?”
醒來的那一瞬間,他的腦子里閃過一個念頭。
為什么我還活著?為什么只剩下我一個人活著?
“看看我?嗯?”衛(wèi)重霄還在輕輕搖晃他的肩膀,那張俊秀臉龐帶上了幾分急促。
凌潭的眼神漸漸聚焦,看著窗外還沒亮起來的天,心里突然覺得很酸。
“又把你吵醒了,對不起。”
衛(wèi)重霄放開捏在他肩膀上的手,輕輕搖了搖頭,自顧自地說了一句:“你這個精神狀態(tài)啊......”
“絕不會影響工作�!绷杼断乱庾R接道。
這人又來了。
“我當(dāng)然知道你不會影響工作!”衛(wèi)重霄的聲調(diào)突然高了起來,“我是擔(dān)心你!”
眼前這個人明明應(yīng)該像幾年前那樣,帶著永不服輸?shù)臍鈩�,站在他的面前,昂首宣�?“你能做到的,我也能做到!”或是在一起后,無時不刻地跟他瞎逗,似乎有著用不完的精力。而不是如今這般,情緒忽高忽低,還要被夢魘纏身。
衛(wèi)重霄想起小李找他茬那天,還有他被戳到痛處在酒店情緒失控那天,那人漂亮的眼眸中是滿滿的憤怒與悲傷,若是仔細看的話,或許還有那么幾分絕望和無助。
但他卻總能把個人情緒與工作理的涇渭分明。
這個人經(jīng)歷的事,比他想象的要多的多。
耗到外面的天濛濛亮起,幾縷微弱的陽光照到旅店的提花窗簾上。凌潭一直坐在床上發(fā)呆,衛(wèi)重霄也無意再睡,把自己收拾干凈換好衣服,坐在小沙發(fā)上,用遙控器打開了那個老古董電視。
剛一打開映入眼簾的就是來回來去輪播的新聞,這次迫降事故的危險性實在太大,差點成了一起無比慘痛的空難,所以這幾天早已經(jīng)鬧的舉國皆知。電視屏幕上是一位五十來歲的大媽,記者正在采訪她乘機經(jīng)過。大媽捂著心口,回想起當(dāng)時,臉上神情還是無比驚恐。
她告訴了記者當(dāng)時客艙中有多么多么的恐怖,最后不住地對著鏡頭道謝:“我真的感謝機長,我不懂什么飛機發(fā)動機這個那個的,我只知道如果不是機長,我這條命早沒了。真的謝謝機長,愿他一生平安!”
凌潭抱著被子窩在床角,時不時瞟電視一眼,好像那神情激動的大媽說的什么都與自己無關(guān)。
良久,等到那條新聞終于播完了,他慢悠悠地下床,走進衛(wèi)生間洗漱,然后撈過制服換好,走到房門出回頭道:“下午才有事是吧?我出去一趟�!�
衛(wèi)重霄一直坐在小沙發(fā)上看著他的一舉一動,聞言皺眉:“我跟你一起去�!�
“干什么一起去,你怎么這么黏人?”
“黏你�!毙l(wèi)重霄斬釘截鐵。
“......”
這人是不是昨天淋雨把腦子淋壞了?
凌潭出門之后瞪他一眼:“警告你,我要去的地方很遠,折騰死你�!�
衛(wèi)重霄拿上手機錢包跟在他身后,回身關(guān)上了門,沒理他。
“坐車最少四十分鐘,看你不暈車暈到吐�!�
“我暈車?”衛(wèi)重霄睜大眼睛匪夷所思,“你告訴我,我要是暈車,我怎么考上航校的?”
“是是是,你刀槍不入小金剛,虎背熊腰人魚線,你最厲害。”
凌潭輕車熟路地到了汽車站,登上一趟長途汽車,一路吱吱呀呀。離開了通遠最繁華的市區(qū),柏油馬路變成了土路,四周的景觀也由高樓大廈變成六層筒子樓,一股鄉(xiāng)下土味撲面而來。
最后汽車顛顛簸簸地到了一片山區(qū),停在了山腳下。衛(wèi)重霄青白著臉下車。
凌潭說的沒錯,雖然他的確不暈車吧,但是四十多分鐘的車程,坐在硬邦邦的座位上,也有夠難受的。
凌潭自顧自地順著小道往山上走,衛(wèi)重霄跟在他后面,走了約摸十分鐘,終于眼前一片開闊。
——那是一個墓園。
“你在這等我吧�!�
凌潭在看門大爺處拿了個小水桶和一束花,只留給他一個瀟灑的背影。
今年他來掃墓的來的特別頻繁,也許是這一陣子事情格外的多。他來到墓碑前,用布擦著碑上因下雨而留下的污泥。
他把父母葬在了一起,而他的兄長也安息在這個墓園內(nèi),每次來到這里,他都會有一種一家人團聚的感覺。
“我差點就去見你們了,知道嗎?”凌潭一邊細細地擦拭著墓碑,一邊小聲說道。
“當(dāng)時本來有一個念頭就在我腦子里,我想要不然就這樣去和你們重逢得了�!�
“但是我轉(zhuǎn)念一想,我如果就這么見你們?nèi)チ�,那二百多個乘客又做錯了什么?乘務(wù)組的姑娘們又做錯了什么?他...又做錯了什么?要陪我一起去死呢�!�
“他們都叫我Captain
Angel,嘿,還天使呢,你說要是我就這么把他們一起帶上天堂了,來日相見,我怎么跟他們交代?再說了,我罪孽深重,保不齊就自己下地獄呆著去了�!�
他把布輕輕放在一邊,用手指摩挲著刻在碑上的文字:“他們都是無辜的,他們沒有錯�!�
——可我又做錯了什么?
我做錯了什么,你們要把我一個人留在這里。
衛(wèi)重霄靜靜走到他身后,不過剛剛站定,就聽見了這么一句話。他本來想叫那人,伸出的手懸在半空,又收回去了。
他沉默著,似乎可以感同身受那人的痛苦。
“但是,”凌潭感受到從身后傳來的腳步聲,話鋒一轉(zhuǎn),把在眼眶里打轉(zhuǎn)的眼淚憋了回去,“我今天來的目的不是跟你們訴苦的。”
衛(wèi)重霄一抬頭。
“我是來跟你們嘚瑟的�!�
“......”
衛(wèi)重霄覺得自己心里那點心疼已經(jīng)被打了個包自動退出群聊了。
“媽,你說你那時那么不相信我,我不還是飛了嗎?問問現(xiàn)在舉國上下還有誰不認識你兒子的大名?你去問問,你再問問我哥,他能行嗎??”
衛(wèi)重霄扶額,無奈地嘆了口氣。
“算了。就是想告訴你們,我做到了�!�
“從十歲開始就堅持的夢想,還有我夢寐以求的那份責(zé)任,我扛起來了�!�
“好想你們能看到啊�!�
“走了,下次我再來看你們,”凌潭把花放在墓碑前,“在下去找你們之前,我會照顧好自己的。”
他回身要走,正好撞在了一個人身上。那人被撞了也不吭聲,一把薅過他的脖子,把他硬生生又轉(zhuǎn)了回去。
“哎...”
衛(wèi)重霄筆直地站在他身旁,因為下午要去開會,所以他倆都直接穿上了制服。這么一看,這男人比他稍稍高了一點,修身款的襯衫更襯出他身姿挺拔,活脫脫事業(yè)型男人的樣子。
“伯父伯母好,”他無比認真地說道,“我會盡我所能照顧好他。”
一縷陽光照在旁邊人的臉上,愈發(fā)顯得眉目深邃。
凌潭愣愣地看著他的側(cè)臉,突然心跳就漏了一拍。仿佛回到了最初動心時,他坐在駕駛艙里,陽光灑在那人身上,一切都如同畫一般美好。
...單身小半輩子不解風(fēng)情的惡魔機長,說起這些話來,真挺要人命的。
“你...跟過來干什么?”
衛(wèi)重霄沒理他,把自己手中的那束花也放在墓碑前,心里翻騰起復(fù)雜的情緒。
“你走嗎?”他問道。
凌潭又一愣:“走。”
他們并肩走在下山的路上,誰都沒有說話。林子里安靜得能聽見鳥鳴清脆,似乎還有小溪在潺潺流水。
良久,凌潭問道:“下午幾點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