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章
一聲摔落在地,陶瓷碎片四處飛濺,滾燙的咖啡在地面蔓延,散發(fā)出濃郁的焦苦味。
她整個人僵在原地,大腦一片空白,周圍嘈雜的人聲仿佛瞬間消失,只剩下耳中嗡嗡的回響。
蘇墨看到消息后,第一時間沖進她的辦公室,將她緊緊抱在懷中。
“學妹,冷靜點,也許…也許這只是誤傳,不是真的�!�
蘇悅雙眼空洞無神,呆呆地看著電腦屏幕上滾動播放的新聞。
顧衍之在戰(zhàn)亂國家,和其他無國界醫(yī)生一同前往某村落救治村民時,遭遇了恐怖襲擊。
整個村莊在炸彈中被快速摧毀,沖天的火光將黑夜照得如同白晝。
即便沒有親眼目睹當時的慘烈場景,但屏幕里焦黑的殘垣斷壁、燃燒的廢墟,以及漫天飛舞的塵埃,都讓人不寒而栗。
此次事件中,同行的六名無國界醫(yī)生,現(xiàn)場可確認罹難的有四人,剩下兩人至今生死未卜。
除此之外,整個村莊無一生還,很多死者...尸骨無存。
事發(fā)前,其中一名罹難的醫(yī)生曾與外界進行過短暫的視頻通話。
從視頻畫面中可以看到,顧衍之和另一名醫(yī)生正在臨時房屋,準備為一位八歲的孩子進行手術(shù)。
幾分鐘后,這房屋成了襲擊的中心......
所有人都明白,在那樣的絕境中,生存的希望微乎其微。
而在當天晚上,一場暴雨襲來,上游決堤,洪水肆虐席卷了村落,將一切掩埋......
盡管顧衍之與另一位無國界醫(yī)生的遺體尚未被找到,但已有充分證據(jù)表明他們很可能已經(jīng)遭遇不測,因此已被正式認定為“犧牲”狀態(tài)。
蘇墨的掌心傳來一陣徹骨的寒意,他低頭一看,蘇悅的指尖已泛出青白色,整個人像尊被抽去靈魂的雕像,一動不動。
辦公室里的空調(diào)呼呼作響,明明設定在最適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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度,可懷中的蘇悅卻仿佛置身冰天雪地,失去了所有溫度。
蘇墨緊緊擁著她,試圖用自己的體溫驅(qū)散她周身的寒意,卻發(fā)現(xiàn)一切都是徒勞。
“學妹,咱們回家,好不好?”蘇墨的聲音帶著無法掩飾的顫抖,試圖喚醒沉浸在痛苦中的蘇悅。
蘇悅像沒聽見一般,仍舊死死地凝視著屏幕上慘烈的畫面。
蘇墨將她打橫抱起,快步穿過辦公區(qū),直接送入了自己的車內(nèi),驅(qū)車離開公司。
車窗外,街道喧嘩,川流不息的車輛和行人構(gòu)成一幅熱鬧的畫面,與車內(nèi)的死寂形成鮮明對比。
蘇墨時不時側(cè)頭看向蘇悅,她蜷縮在副駕駛座上,眼神空洞,望著窗外,卻又仿佛什么都沒看見。
一路上,蘇悅出奇地安靜,回到家后,便徑直走進了房間。
不哭不鬧,先是洗了個澡,隨后躺在床上,將被子蓋得嚴嚴實實,慢慢閉上了眼睛。
蘇墨抬手推開門縫,蘇悅靜靜地躺在床上,只露出一張毫無血色的臉,眼睛緊閉,仿佛陷入了沉睡。
聽到身后傳來腳步聲,蘇墨轉(zhuǎn)身,只見傅容瑾和賀楠玖神色匆匆地走進來,兩人額頭上滿是細密的汗珠,衣服也有些凌亂。
“悅悅怎么樣了?”傅容瑾快步上前,目光急切地透過門縫看向蘇悅,聲音不自覺地提高,透著濃濃的擔憂。
蘇墨嘆了口氣,輕輕關上門,將兩人帶到客廳,壓低聲音說道:
“回來后就進了房間,不哭不鬧,洗了澡就睡下了。我總覺得不太對勁,她太安靜了,安靜得讓人害怕。”
賀楠玖一臉焦急;“這是啥意思?到底是有事還是沒事?”
三人頓時沉默下來。
客廳里的氣氛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落地窗外,夜幕悄然降臨,城市的燈光星星點點,卻無法驅(qū)散屋內(nèi)的陰霾。
蘇墨低聲說道:“我剛才已經(jīng)安排了人過去打探消息了,但是情況估計不容樂觀。”
賀楠玖嘆口氣,一拳砸在沙發(fā)扶手上:“想不到,顧狗就這么...操,老子還沒拿冠軍砸他身上呢�!�
傅容瑾揉了揉眉心,沉吟片刻后開口:“這段時間好好陪蘇悅,顧衍之在她心里,比我們想得還重�!�
臥室里傳來一陣輕微的動靜,蘇悅推門而出,看著三人愣了下,又轉(zhuǎn)頭看了看廚房,問:“學長,今天外面吃嗎?我餓了�!�
傅容瑾愣了一瞬,和蘇墨、賀楠玖交換了一個眼神,幾人眼中滿是驚訝與擔憂。
蘇悅語氣平淡,仿佛對顧衍之的事毫不在意。
“悅悅,你……”
傅容瑾張了張嘴,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蘇墨立刻反應過來,笑著應道:“對,正打算問問你,想吃什么,火鍋還是烤肉?”
蘇悅垂眸思索片刻,輕聲說:“火鍋吧——”
話沒說完,又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自言自語說道:“哦,不行。晚上吃火鍋,油脂攝入過多,會加重腸胃負擔,影響睡眠。腸胃需要消化食物,交感神經(jīng)處于興奮狀態(tài),會造成入睡困難。”
幾人頓住,面面相覷。
蘇悅目光放空,又接著講:“烤肉在烤制過程中,肉會因高溫產(chǎn)生雜環(huán)胺、多環(huán)芳烴這類致癌物。要是經(jīng)常在晚上吃,不僅增加患癌風險,其高脂肪含量還會讓血脂升高。學長,還有什么嗎?”
傅容瑾心中一陣刺痛,上前一步,語氣溫柔:“悅悅,要不這樣,我們點一份清淡的粥,再搭配點新鮮蔬菜�!�
蘇悅微微點頭,聲音低得如同蚊蠅:“好�!�
蘇墨沒耽誤,急忙出門買粥。
蘇悅安靜地坐在沙發(fā)上,雙手環(huán)抱著膝蓋,眼神空洞地望著前方。
賀楠玖坐在她身邊,食指輕輕點了點她的肩,蘇悅看過來,他一笑。
“小辣椒,我‘羊了個羊’通關了,你要不要看?”
蘇悅機械地點頭:“好啊�!�
賀楠玖迅速掏出手機,點開游戲界面,講解起來:“你看,我卡了這么長時間,今天終于找到竅門,成功通關!”
屏幕上花花綠綠的圖案閃爍著,五彩斑斕的特效接連炸開,可蘇悅的目光始終游離,眼神里毫無波瀾。
她機械地附和著:“哇,真厲害�!�
聲音輕飄飄的,像一片隨時會被風吹散的落葉。
賀楠玖察覺到她的心不在焉,撓了撓頭,絞盡腦汁想找新話題。
不一會兒,蘇墨動作很快,拎著粥回來了。
蘇悅緩緩起身,坐在茶幾旁,拿起勺子,機械地攪拌著粥,動作遲緩又僵硬。
隨意吃了幾口,又進了房。
三個男人不敢大意,接連守了她好幾天。
幾天后,蘇悅漸漸恢復了過來,顧衍之依然音訊全無。
傅容瑾看著她若無其事的樣子,也實在拿不準她是否真的已經(jīng)釋懷。
蘇悅重新開始工作,時間仿佛恢復了它的節(jié)奏。
可是某一日,蘇悅突然失蹤了。
第368章
她想出國去接...老顧
只是短短吃個午飯的時間,蘇墨便驚覺蘇悅的辦公室空無一人。
電話打了幾個依然無人接聽。
最后,還是“云幫”的人在一家隱蔽的咖啡館里找到了蘇悅。
她靜靜坐在角落,雙眼出神地望著窗外,手中的咖啡已經(jīng)涼透。
賀楠玖大步走來,有些生氣,看到蘇悅那落寞的身影時,所有的怒火瞬間化為心疼。
“小辣椒,你怎么一個人在這里?”
蘇悅目光緩緩落在他臉上,過了半晌,像是才回過神來,認出了他,勉強笑了笑:
“阿玖,我只是想靜靜,讓你擔心啦?”
“那,我們回去吧?”
賀楠玖試探著問道。
“嗯�!�
待蘇悅回房歇息以后,賀楠玖匆匆找到傅容瑾,神色凝重地說道:“我聽下面的人說了,小辣椒今天見了一個男人,看身形和顧狗有些像,她不會找替身吧?”
傅容瑾聞言,眉頭瞬間擰緊,目光不自覺地投向蘇悅休息的房間,聲音不自覺壓低:
“別胡思亂想,悅悅不是那樣的人,你去咖啡館查查監(jiān)控,看看她見了誰。”
賀楠玖把監(jiān)控畫面調(diào)了出來,仔細觀察了一番。
畫面中,那個男人確實與顧衍之身形有著幾分相似,但樣貌卻截然不同。
兩人坐在咖啡館的角落,臉色都不太好,交談了一陣。
不知蘇悅說了什么,那男人突然站起身,情緒有些激動地說了幾句話,隨后又緩緩坐下。
沒多久,男人便起身離開了。
傅容瑾花費了幾天時間,才查到男人的信息。
是顧衍之的發(fā)小——王瑞。
傅容瑾私下約王瑞見了一面,王瑞一臉無奈地說道:“蘇悅怕你們擔心,讓我?guī)兔�,她想出國去�?..老顧�!�
將近半個多月,顧衍之依舊音信全無,而幾位罹難者的骨灰不日將回國。
一同回來的,還有顧衍之的遺物。
傅容瑾一聽,斬釘截鐵地說道:“絕對不行�!�
王瑞點點頭:“我拒絕她了,老顧也不會想讓她去冒這個險。但是,我覺得她不會放棄的,你們多注意點�!�
傅容瑾臉色沉重,蘇墨耳根子軟,又在國外有勢力,當下便立馬通知他,讓他拒絕蘇悅出國的請求。
蘇墨立即應下來。
可蘇悅并未找蘇墨,而是偷偷讓助理訂了一張出國的機票,目的地并不是顧衍之所在的國家,而是一個中轉(zhuǎn)站。
她打算一個人去接他。
等蘇墨無意中從助理口中得到消息的時候,蘇悅的航班都快起飛了。
傅容瑾動用各種人脈和資源,費了好大的勁才成功把航班攔下。
蘇悅在機艙里坐了很久,聽著身邊的人議論飛機怎么還不起飛,她看了看時間,才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延誤了快半個小時。
飛機上的乘客都有些急躁,議論紛紛。
艙門沒關,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
蘇悅抬眸看去,便看到傅容瑾氣喘吁吁出現(xiàn)在機艙門口,身后跟著幾個工作人員。
她訂的是頭等艙,兩人的目光瞬間相撞。
蘇悅愣住了,傅容瑾的眼神中既有責備也有擔憂。
他快步走到蘇悅面前,聲音雖輕,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和我回去�!�
“傅容瑾.....”蘇悅欲言又止。
“蘇悅,別任性,航班已經(jīng)耽誤半個多小時了,你先下來�!备等蓁恼Z氣中帶著一絲懇求。
蘇悅回頭看了一眼,身后的乘客已經(jīng)舉著手機準備拍攝,有些人還不滿地嚷了起來。
傅容瑾沒再催促,靜靜地站在過道上,就這么看著她。
蘇悅沉默了一陣,緩緩起身,朝著艙門走去。
傅容瑾大松一口氣,朝身旁的常浩說道:“每座賠償十萬元,你協(xié)助一下后續(xù)工作�!�
“好的,傅總。”常浩應道。
當蘇悅踏下飛機,傅容瑾默默地跟在她身后,兩人一言不發(fā)地穿過熙熙攘攘的人群。
出了機場,一輛黑色的轎車早已等在那里。
傅容瑾打開車門,示意她先進。蘇悅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坐進了車內(nèi)。
剛坐下,傅容瑾便緊隨其后進入車廂將她緊緊抱在懷里。
“老婆,你還有我們啊,你要出事了,我們又該怎么辦?”
蘇悅僵在傅容瑾懷里,鼻腔充斥著他身上熟悉的氣息,淚水不受控制地涌出,浸濕了傅容瑾胸前的襯衫。
許久,她哽咽著說:“我只是想接他回家,我害怕他一個人在那邊孤單�!�
“傅容瑾,是我害死了他,如果我沒有和他吵架,他是不是就不會躲著我?”
傅容瑾聞言,手臂下意識收緊,掌心輕柔地撫著她顫抖的后背,輕聲安慰。
“這不是你的錯,這是一場誰都無法預料的災難,他既然去了,那心里也有準備,他不想看到你這樣�!�
蘇悅在他懷中劇烈地搖頭,淚水決堤,源源不斷地涌出:“不是,他總說我不在意他,說他可有可無,不是這樣的,我怎么會不在意他啊。”
傅容瑾緊緊抱著她:“想哭就哭吧......”
這句話如同一把鑰匙,打開了蘇悅心底那扇壓抑已久的閘門。
淚水洶涌而出,這些天,她將悲傷與痛苦深深掩埋,表面上冷靜得近乎麻木,可內(nèi)心卻如墜冰窟,痛苦不堪。
此刻,在傅容瑾溫暖的懷抱中,所有的偽裝瞬間崩塌。
她的哭聲撕心裂肺,積壓多日的絕望、自責與思念,在這一刻毫無保留地宣泄出來。
她再也無法與顧衍之重逢,再也聽不到他的聲音。
后悔與他爭吵,后悔那些沒能好好相處的時光。
更滿溢著無盡的思念,每一個與他共度的瞬間,此刻都如潮水般涌上心頭。
......
傅容瑾和蘇墨總是擔心她再次偷偷出國,幾人商量一下,將她護照暫時保管起來。
蘇悅找不到護照,又想起顧衍之曾經(jīng)不想讓她離開,偷藏她身份證和戶口本的事。
可那個故作鎮(zhèn)定有著小心機的人,卻是再也回不來了。
蘇悅的悲傷,看似來得遲緩,卻似一場迅猛的風暴,將她攪得一片荒蕪。
讓她連家里都不敢待。
她的房子里,到處都留存著顧衍之的痕跡。
搬家時,顧衍之買的那些紅彤彤的裝飾品,依然掛在顯眼的位置,窗口的幾個“�!弊蛛m然已經(jīng)掉色,但依舊見證著他曾經(jīng)的用心。
還有那一大堆藥浴的藥材和藥丸,冰箱上提醒她少吃寒涼食物的便利貼,以及他精心制定的養(yǎng)生計劃...
每一處都充斥著他的氣息,無處不在,像是一把尖銳的刀。
她搬去了酒店,逃離了這里有他氣息的地方。
每天把自己關在房間里,窗簾拉得嚴嚴實實,拒絕陽光的照射,也不愿見任何人,把自己藏在黑暗中,獨自舔舐著那份傷痛的回憶。
終于有一天,一位打扮得端莊得體的中年女子,敲響了蘇悅的房門。
女子神情哀傷,眼中帶著一絲疲憊:“蘇小姐,我是顧衍之的媽媽,他...留下了一些東西,是給你的,我可以進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