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女人被只有自己一半歲數(shù)的許秋來數(shù)落得灰頭土臉,心里不大舒服,但到底沒說什么,只低聲道,“我每天24小時盯在醫(yī)院,老施出什么事,我也不活了……”
許秋來最不耐煩聽見這樣的話,眉梢吊起來直接譏諷:“所以你女兒就只能跟著你們去死對吧?”
施妻沒料到她說話居然這么難聽,一時噎住,又才想起來,許母當年就是扔下她們兩姐妹跳樓了。
她委屈解釋:“我沒有這個意思,我的意思是我不會讓我丈夫出事,家里人我會叫他們不用再來了�!�
許秋來的目光掃過她,似乎在審視什么,半晌才收回來,“記好你說的話,可別怪我沒提醒過你。”
施妻又發(fā)現(xiàn)一點她和當年不一樣的地方,現(xiàn)在的許秋來冷漠、刻薄,在不需要的時候,絲毫不會給人留情面。
記得當年她和丈夫第一次去許家,許秋來在院子里打網(wǎng)球,那時尚且只是第一次見面的陌生人,她都還把網(wǎng)球扔過來,問她要不要一塊兒玩,現(xiàn)在她給生人的,卻全是不信任與戒備。
剛剛被那樣的目光打量時,她險些要懷疑自己是故意把住院信息泄露出去、是十惡不赦的嫌犯。
許秋來只在病房里呆了兩分鐘便去了醫(yī)生辦公室,她實在不能再和病床上躺著那個人長時間呼吸同一間屋子的空氣。
最新出來的片子顯示施方石的腦水腫逐步消退,已經(jīng)快要恢復到正常狀態(tài),如無意外,用不了多長時間,他應該就能醒過來。
主治醫(yī)生年紀不大,特別耐心,他只以為許秋來是那家的女兒,跟她解釋得很仔細。
聽了十來分鐘,許秋來告別醫(yī)生,準備回家。
離開醫(yī)院時,她忽然想到,如果警方得知施方石快醒了,估計會派人過來24小時看守,畢竟他是宋景案的殺人嫌犯。
警方都派人過來了,那這消息還瞞得住嗎?
不怪許秋來想得多,宋景死的那么快,就不是前車之鑒。
她不信任任何人,畢竟一條生命流逝之前,是沒有下集預告的,上次若非她誤打誤撞,現(xiàn)在施方石也早和宋景作伴去了。
只有自己最可靠。
白色球鞋在樹下定住,許秋來猶豫著,腳底碾碎幾段冬天的枯枝脆葉,下定決心,轉身從公交車站往回走。
她得和施妻交代好細節(jié),這個人不太聰明,叫人時時刻刻都不能放心。
夜晚的私立醫(yī)院沒有那么忙碌,十樓都是單人病房,人沒住滿,還要更冷清些。
許秋來快步從電梯出來,除了入口處三四個護士站值夜班的小護士在說話,走廊上偶爾有家屬往來,整層樓還算安靜。
路過護士站,她瞧見推車上一排碼好的輸液袋里,還有兩小袋寫著施方石的名字。
時隔半個小時,她重新推開施方石的病房門,發(fā)現(xiàn)房間里來了個小護士,在給病人換輸液泵上的針管。
洗手間的門關著,施妻隔著門在里面洗漱,大抵是打算在這里陪床的意思。
許秋來放下書包,打算等護士出去了,再好好跟施妻講講細節(jié)。
這一等,她發(fā)現(xiàn)這護士動作慢得厲害,拖沓得很,并不像別人那樣麻利,再仔細一瞧,連口罩上方的眉眼也仿佛不是那么熟悉。
許秋來已經(jīng)來過這家醫(yī)院幾次,足夠她把醫(yī)院走廊掛的職工照片欄記得清清楚楚。
眼前這個人,好像并不屬于那些護士當中的任何一個。
她心念一動,站起來時,護士已經(jīng)配好了淡黃色的針水,一次性針筒就要往施方石的輸液器連接管中推進。
最后一秒鐘,她皺眉抓住女人的手,另一只手去扯她口罩,“對不起,你是――”
第123章
許秋來原本沒有特別確定,她甚至沒來得及看清女人胸前的名牌,只是出于謹慎和直覺中零星的不安上前,試圖查證她的身份,誰料對方卻第一時間推開她,按緊自己的口罩,繼續(xù)往針管里推進液體。
女人力氣大得厲害,把許秋來整個人直接推出去三四米,狠狠摔倒在地。
許秋來這下是真急了,顧不得其它飛撲上前,用更大的力道推開那護士,搶在她起身之前關掉輸液器開關,飛快將整個注射器針頭從施方石脖頸的輸液港拽出來,按響床頭的護士鈴。
情勢變化只在電光火石的一瞬間,許秋來整個動作一氣呵成,護士站《桑塔露琪亞》鈴聲響起來。
假護士或許意識到自己的行動已經(jīng)失敗,目的再也不可能達成,重新判斷形勢,收起針筒準備逃跑。
秋來哪里能讓她跑掉,她下意識抓緊那人護士服衣領,在門口將她飛撲在地,厲聲質問:“你是誰?是誰派你來的?”
洗手間的施妻聽聞動靜,忙不迭擦了把臉上的泡沫,將門打開,才瞧清地上的兩人,便兩手懸空尖叫起來。
許秋來的力道遠遠比不上對方,本就只是勉強壓住,這下一分神,便被那人翻滾壓下。
那人的手背在她頸動脈狠狠擊打,僅一下,許秋來便完全失去鉗制能力,下意識松手,這人趁機起身,奪門而出。
“你叫什么!喊保安,去找醫(yī)生來�。 �
許秋來恨鐵不成鋼沖施妻吼了一句,翻爬起來急速往外追。
她腦子里此刻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把人抓住。在剛剛短暫的交鋒中,秋來看得分明,對方有著喉結和粗壯的小臂,絕不是女人。男女在體力和耐力上有著天然的差距,盡管她拿過長跑和馬拉松獎牌,也未必追得上這種差異。
但許秋來字典里沒有“認輸”這兩個字,齊進的一次次挑釁、蔑視、居高臨下掌控節(jié)奏的得意,已經(jīng)讓她怒紅了眼。
跑出走廊時,她剛好瞧見其中一部電梯合上,兩道門間一抹綠色的護士服衣角閃過。
許秋來心中一咯噔,這部是雙號電梯,只能在十樓以下的雙數(shù)樓層�?�。最大的可能,他要么在二樓停下,要么就從地下停車場離開。
秋來剛跑過護士站時,順手拿了人護士落在柜臺上的工作證磁卡,想清楚目的,她用卡匆匆刷開醫(yī)用電梯,直接按下P層直達。住院部一樓大廳設崗哨,醫(yī)院也有保安巡邏,大廳四處走廊都安裝著監(jiān)控,從一樓出去,他想要離開醫(yī)院難度更大,許秋來賭他會選擇地下停車場。
從十樓到底下停車場,前后僅不到十秒鐘時間。
望著樓層逐漸下降,許秋來緊張地咽了口唾沫,她用最快的速度從書包掏出防狼噴霧,然后將手機里存儲的錄音找出來,塞在褲袋側面。
叮――
電梯門開了,停車場空無一人。
秋來走出幾步,朝周圍張望,除了兩輛正在找車位的私家車,沒有任何動靜。
她的目光落在對面普通電梯樓層顯示屏上,上面顯示即將到達P層。
對了,客用電梯可能會在其他樓層暫停,耽誤了時間。
秋來站到電梯出口處,側身貼墻,用力捏緊手中的噴霧瓶子,等待電梯門開。
然而電梯一打開,里頭卻有三個男乘客,沒有一位穿護士服的。
許秋來心一跳,傻眼看著人依次從自己面前走過,是她判斷錯了,人從其他樓層走了?
直到她的目光落到第三個人的毛衣身上時,神經(jīng)才重新緊繃起來。男人個子不高,長相平凡無奇,這么冷的天,所有人都穿了外套,他卻沒穿。
她沒有判斷錯,人沒有從其他樓層離開,他只是在樓上脫掉了標志性的假發(fā)和護士服而已。秋來快步朝前跟上,試圖瞧清男人的上半張臉,他卻總側著沒有轉過來,腳步越走越快。
秋來瞧著那身形和走路姿勢,終于確定,在停車場放開嗓子大喊一聲:“抓小偷!”
那人聞聲就跑。
前兩個牛高馬大的男人聞聲定睛一看,哪里還忍得住。
喊話的是個再單純漂亮、清純無害不過的少女,再瞧前邊逃跑的,穿毛衣的猥瑣小偷,個頭不是很高,手上沒兇器,不知道能挨自己幾拳,兩位壯士當即正義感爆棚將小賊纏住,與他搏斗。
雙拳難敵四手,盡管矮個兒明顯是經(jīng)過訓練的身手,但在倆北方壯漢拳拳到肉的圍攻下,也忍不住落了下風,許秋來正打算上前使用防狼噴霧助陣,忽地看那矮個子開始摸口袋。
她嚇得心臟一窒,大聲提醒:“小心他手上有針筒!”
那可是要人命的東西!
她的提醒顯然晚了一步,聲控燈下,針頭閃著寒光,矮個兒即將把針筒扎進壓在他身上的壯漢胳膊!
就在這千鈞一發(fā)的時刻,警鈴聲在停車場大作,壯漢趁著這一閃神的機會連滾帶爬避開,小偷起身逃開,他在車位間穿行,飛速消失在許秋來視線里。
脖子上掛金鏈的壯漢還要再追,被許秋來的抓住,“多謝你,太危險了,別追了。”
大哥義憤填膺:“不是妹子,這小毛賊也太囂張了,敢在醫(yī)院偷東西,他偷了你什么了?剛你要是沒拉我,我真追得上,怕什么,警察不是來了嗎,我非揍得他滿地找牙不可。誒……警車呢?”
“警察沒來,坐火箭也沒有這么快的�!痹S秋來拿出手機給他看,“是我手機上儲存的警鈴錄音,他剛剛差點兒扎到你了�!�
“就是個小毛賊,他那針筒估計也是醫(yī)院偷來嚇唬人的,還能真讓他找著個艾滋病患者用過的針管兒來戳人不成�!�
……
許秋來這會兒還真慶幸剛剛拉著人沒叫他追上去了,有種劫后余生的后怕。
她沒再仔細解釋,兩人熱情要幫她回警局做筆錄,許秋來只能再三感謝然后婉拒,只道自己被搶了包,里面沒什么重要東西。
“妹子你真不用那么客氣,你瞧瞧,為了追這小毛賊,你身上都摔成什么樣了!”大哥十分熱心:“我送你上去急診包扎一下吧!”
許秋來這會兒才感覺身上有點疼,低頭一看,牛仔褲膝蓋摔破了個口子,皮膚滲著血絲,和磨破的褲子粘連在一塊兒,摔得這么重,腳踝還被那人跑出去時候重重踩了一腳腫了,這會兒精神一放松,連走路都一瘸一拐。
“我沒事兒,我朋友就快到了,回家處理就行。就一點兒小傷,這家私立醫(yī)院掛個急診號要兩百塊起,真的謝謝你們的好意。”都夠秋甜買條漂亮的小裙子了。
壯漢眼神不忍,他萬萬沒想到姑娘長得那么漂亮,日子卻過得如此樸實,一個女孩子,剛剛經(jīng)歷過這么驚心動魄的一場事故,居然還要堅強地挺到回家獨自處理傷口。他簡直都想把自己脖子上的金鏈子摘下來送給她了。
猶豫再三,壯漢剛想說,不嫌棄的話,自己可以送她回家,沒料,躊躇著開口的幾分鐘里,一輛車自P層入口處駛入。
那在停車場昏暗的燈光中閃閃的黑色車身,淺灰色肩線從車頭燈往后延伸,與這平凡的停車場如此不匹配,赫然是輛邁巴赫齊柏林!男人們眼中金光閃閃的總裁車型,它就這么在他剛剛打上家貧心善標簽的女孩子旁邊停下來。
后面的車窗降下,陸離幾乎才看清許秋來身上的傷,神色便冷下來了,混身散發(fā)著一股不好惹的氣場,皺眉問她:“怎么了?誰干的?”
第124章
車廂燈光下,陸離看著許秋來隔著褲子的傷口,只覺得自己的膝蓋也在隱隱作痛。
盡管許秋來已經(jīng)再三解釋,自己沒有跟歹徒正面對上,只是被推開摔了一跤,陸離還是生氣得很,“你的命是我救上來的,四舍五入就等于是我的知道嗎?下次遇到這種事情,給我有多遠跑多遠,怎么還敢湊上去!”
許秋來覺得陸離現(xiàn)在一點不像他平時的畫風,拍拍他安撫解釋:“我心里有數(shù)的,你看剛剛感覺危險,我不就沒追了嘛。”
“你還笑得出來?”
她立馬憋笑,憋了兩分鐘,又實在忍不�。骸袄趵跄阍趺催哆哆哆兜模迫馗襟w似的,這不是你的風格知道嗎,唉――”
秋來聲音頓住,歪頭仔細一端詳他車廂內光影明滅間那張俊臉:“別說,還真有點像,你的眉眼再溫和一點兒,別板臉,來個普度眾生的表情就可以去演了,選角導演不挑你那絕對是有人塞錢。”
陸離的臉實在精致秀麗,但并不女氣,是十分俊朗的少年感,真是難想象他母親要有多漂亮,才生得出這樣標致的兒子。
陸離恨恨扭頭對著黑漆漆的窗戶,不再看她。
他是家庭聚會結束后直接從家中過來的,手上還拴著他嫂子據(jù)說花大價錢從廟里燒頭香求來的闔家平安符,有沒有用他不知道,才戴上就看見許秋來受傷了,這會兒越想越生氣,降下車窗,脖子的符一把扯下來往窗外扔,低聲抱怨,“什么破東西�!�
“你生氣歸生氣,別拿無辜的東西撒氣��!”
許秋來著急一撲,可惜沒來得及抓住他的手,不知道這敗家孩子把什么東西扔出去了。
據(jù)她的經(jīng)驗,陸離不知道是什么超級暴發(fā)戶家庭出生,加上自己也會賺,簡直花錢如流水,吃的用的周邊所有東西都不大便宜。
上次秋甜想跟他們一塊出門辦事,陸離隨手送她一套棋牌游戲大富翁,打發(fā)孩子在家里自己玩兒,倆人前腳才走,東西后腳就被秋甜送進垃圾桶,直到許秋來第二天下樓倒垃圾,瞧見垃圾袋里滾出來的骰子――
秋來埋頭在垃圾桶里埋頭翻了二十分鐘,直到把游戲配件整套撿出來才罷。
那臭熏熏的二十分鐘里,她一會兒埋怨陸離怎么能把這么貴重的東西隨便送人,一會兒埋怨秋甜這小崽子過分,回去至少得罰她站一個小時,居然把別人送她的禮物隨便塞垃圾桶,她要是沒瞧見那顆漏出來的骰子,或者恰好認識它那小眾的牌子,真丟了,饒是許秋來這種賺錢能力,兼職整年恐怕都不夠買一套的。
秋來小時候也算用過不少貴東西,但也沒陸離這么夸張奢侈的。那套大富翁游戲是一位舊金山珠寶大亨SidneyMobell旗下的產(chǎn)品,光骰子整套都要兩千美金,她中學時候在一個同學家里見過同款,上面嵌了寶石,是名不虛傳的真?大富翁,人家都放在玻璃櫥柜里收藏,哪里會有人拿出來真當玩具。
從那以后,許秋來是再不敢把他送的任何東西隨便亂擺了。
秋甜這會兒還在看動畫片時間,怕回家妹妹問東問西,秋來沒直接回去,而是去了陸離的公寓。屋子是他碩士畢業(yè)之后才買的,離Q大和許家都挨得很近,兩處步行抵達也就十來分鐘。
打開客廳大燈,靜坐下來處理傷口,這會兒血皮和磨破的褲子是真粘連到一塊兒了。
陸離再三表示要送她去Q大醫(yī)科附屬醫(yī)院專家急診,秋來瞧著他那撒錢的架勢就害怕,哪里會同意,“真不嚴重!皮外傷,Q附急診一看這傷情不僅不會收,估計還得罵你呢,可別浪費醫(yī)療資源了。”
陸離還要打電話給私人醫(yī)生,許秋來氣得想打人,“等人到我傷口都結痂了好嗎?”
許秋來的褲子是窄版鉛筆褲,褲腿沒辦法卷到膝蓋上,陸離只能拿把剪刀給她剪開,小心扯掉粘連的部分,再之后,他簡直都不忍看。
許秋來的小腿本來就細,用陸離并不深厚的詩人素養(yǎng)去形容,那就是好似一折就斷的柳枝,這會兒整個雪白的膝蓋像個調色盤,布滿了青紫和棕褐的淤血、黃色油皮和撕扯后鮮紅的血痕。
他拿著酒精和棉簽的左右手有點打顫,半晌,回頭望華哥,“你有經(jīng)驗,你處理吧�!�
對華哥來講,這種小碰小擦根本不算什么大事,他們身上隨時不帶點兒傷都不好意思出去說自己是學散打學搏擊的,處理起來自然比陸離這種顧前怕后的普通人利落許多,擰開酒精瓶蓋就要往傷口上倒,被陸離止住,“等等――干嘛?這么大一瓶得多疼,你當是自己的腿呢?”
華哥默默忍了,換了瓶不疼的雙氧水,棉簽還沒按下去,又被陸離叫�。骸皬娦а趸瘎⿻碳ゐつず推は陆M織,延緩愈合速度吧?”
華哥手里兩根棉簽都沒怎么用力就被捏斷了,扔進垃圾桶換了醫(yī)用鉗,夾著強力消毒碘伏棉片開始清創(chuàng),誰知陸離還是有意見,“這東西可能色素沉淀,擦完是不是得用酒精脫碘消除碘劑?等我想想�!�
華哥這會兒只想面無表情讓開位子告訴他:你來。
陸離卻像是聽見了他的心聲,瞥他一眼,“笨手笨腳的,還是我自己來好了�!�
華哥是粗人,陸離覺得自己這樣敲鍵盤干精細活的,再怎么著都應該比他仔細些。于是,許秋來坐沙發(fā)里等得昏昏欲睡時,就這樣被一陣疼得撕裂天際的操作驚醒了。
偏偏陸離緊張的表情中還格外無辜:“弄疼你了嗎?你看吧,我就說去醫(yī)院讓醫(yī)生給你處理好了,偏不去�!�
許秋來:……
清完創(chuàng)面貼上紗布,分針已經(jīng)轉了大半圈。
垃圾桶里全是他疊壞的紗布和垃圾,陸離自己更是累得滿頭大汗,他把許秋來的腳踝放自己腿上,用冰袋給她冷敷,生無可戀仰頭躺在沙發(fā)上休息。
“現(xiàn)在知道做醫(yī)生多累了吧?”許秋來趁機教育他:“像你從前擦個小口子都要上醫(yī)院的事兒得少干,招人煩,人家真的忙死了�!�
陸離倒是有了另外的體會:“我現(xiàn)在知道醫(yī)生為什么不給親人動手術了,一旦對手底下的血肉有了情感,就不能再保持冷靜客觀,所以我才這么累,并不代表我這個人本身沒有做外科醫(yī)生的天賦�!�
陸離對著客廳吊燈抬起手給她看:“八九歲時候,我媽說我長大肯定有一雙做外科醫(yī)生的手�!�
光線透過他手背半透明的輪廓邊緣,那是一雙干凈、悅目,白皙而骨節(jié)分明的手。
許秋來其實鮮少聽他提到自己的母親,她注視著陸離仰起的側臉,感覺他像是在透過那雙手,看到什么更遙遠的記憶。
“所以你媽媽,她是外科醫(yī)生嗎?”
“是啊。當外科醫(yī)生很忙,那時候我爺爺和我父親都更希望她能做個家庭主婦,但我媽她堅持不肯。我記得有一回她領我去醫(yī)院,結果遇到突發(fā)情況,上了手術臺就把我給忘了,我在辦公室里等她十多個小時,還好中間有科室的其他醫(yī)生請我吃飯。”
他雖然是在說不好,字里行間卻全是一個孩子對母親的愛與崇敬。母親是孩子人生最初的啟蒙,秋來想了想,問道,“所以你小時候的夢想是做外科醫(yī)生?”
“差不多,我小時候還沒有那么多時間玩兒電腦,比起來跟著家庭老師學東西,我更喜歡跟我媽媽往醫(yī)院跑。”
許秋來面上露出原來如此的神情,“所以你現(xiàn)在對醫(yī)院才有種特殊的感情,大事兒小事兒都往醫(yī)院跑,躺病床上像回家睡覺,別人都巴不得離醫(yī)院遠遠的呢。”
陸離本想反駁,但話到嘴邊又覺得許秋來說得沒錯,好像還真是這個理。
褲腿剪壞了,這么冷的天,許秋來總不能穿著半截牛仔褲回家,陸離埋頭在自己衣柜里找半天,翻出來一條沒穿過的最小碼休閑褲。
瞧許秋來的目光落到他床頭柜上,陸離立刻緊張起來,快步上前把一摞相框按倒:“你不是要換褲子嗎?”
“你不出去我怎么換?”
“哦,是噢�!标戨x悄無聲息把相框飛快堆起來抱在背后,自以為不著痕跡地橫著往外走,“那我現(xiàn)在出去,你慢慢換�!�
直到出了門,他把相框往客廳沙發(fā)地毯底下一藏,心道好險。
照片是許秋來從前在網(wǎng)吧那會兒,穿cos服被攝影技術宅偷拍的,收費上傳。
奇怪的是,當初去網(wǎng)吧真人站在眼前,陸離都能無動無衷,反而是他開始對著許秋來會小鹿亂撞之后,淡定不下來了。
信安大賽結束后不久,他某天做完工作份內的滲透測試,順便去了Q大BBS,順便登上韓進的管理員號,又順便進了刪除的后臺備份,順便右鍵保存了圖片,又順便打印出來,順便挑了一個好看的相框……是的,整個過程就在他無知無覺的過程中發(fā)生了。
陸離一方面為自己暗搓搓的行為感到羞恥,一方面又實在快樂著,盡管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許秋來的男朋友了,但還是不想讓另一半看清男人有時候隱秘的小心思。
褲子很軟很舒服,空檔的褲管也不怕擦到傷口,就是太長,許秋來換好,又在褲腳卷了好幾道。
換好站起來,她在地毯對面的立柜上,瞧到了另一張相片,是小虎隊信安大賽決賽領獎時候拍的。
她們當時是一等獎隊伍,站在領獎臺最中間,兩側都是領導。
許秋來記得很清楚,陸離的襯衫領帶還是她幫忙系的,燈下的男生肌膚泛著冷光,望向鏡頭的眼睛漆黑沉靜。這是陸離和她為數(shù)不多的公共合照,也是兩人站的距離最近的一次,肩并肩,果然有夫妻相呢。
許秋來沖相框吹口氣,扯著袖子幫它擦了擦灰,滿意地又端詳半晌才出門。
十點鐘,施方石的妻子嚇得帶著丈夫馬上轉院。許秋來的話每次都印證,這一回,她不敢再不聽。
丈夫又一次瀕臨險境,如果不是許秋來折返,人就要在她眼皮子底下出事了。
女人現(xiàn)在如同驚弓之鳥,對周邊一切都疑神疑鬼,全家誰都也不告訴,連救護車都沒敢用,當夜雇了輛黑車將丈夫悄悄移到一家小醫(yī)院,等一切安頓下來,才心有余悸給許秋來打電話。
許秋來并沒有安慰她,讓她保持警惕狀態(tài)也許反而是件好事。
陸離卻像是比他還討厭那個假護士,他聯(lián)系了私立醫(yī)院的保衛(wèi)科,讓人交出監(jiān)控,對方知道那小偷穿著醫(yī)院內部的護士服,最初怎么也不肯,直到陸離發(fā)火,半威脅半恐嚇,對方才算答應把監(jiān)控拍到的影像文件傳過來。
“你要這個干嗎?他不過是個聽指揮的小角色,就算抓到他,還會有別人�!鼻飦聿唤�。
“他推了你,就不是小角色�!标戨x每每看見她摔爛的膝蓋就火大,許秋來這么瘦弱的女孩子,那些人也虧得下得去手。
“那也沒必要浪費精力去大海撈針,他這一逃回去,肯定要躲段日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