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另一邊。
封爵和他身邊的人個個都喝了酒,都不能開車。
掛了電話,他一分鐘都沒耽擱,一路不停地打著電話,腳底抹油地從會所走出來之后,沖到大馬路上招手?jǐn)r下一輛車鉆了進(jìn)去,“師傅,去燕北路派出所�!�
偏偏這個時候,他還接到了姑姑的電話,“阿爵,阿禮去帝都跟你聯(lián)系過嗎?怎么我打電話他一直都不接。”
“下午打過電話�!毖巯逻@種情況,他肯定不會實話實話。不過這前半句,他說的也是實話。
至于后面的,他說的更是實在話,“他這趟回來應(yīng)該還是忙他以前那個學(xué)生的案子,我說我的親姑姑誒,您說您這是幾個意思啊?”
“他都二十八歲的人了,您還給設(shè)門禁呢?去哪兒,出個差,還得向您報備行蹤?姑,您怕是不想抱孫子了吧?”
他笑,“這我可不依啊,我還等著做大伯呢!”
扯了沒幾句,那頭就安心地把電話掛了。
不過封爵心里是有點感覺的,這母子倆啊,八成是在較著什么勁呢!
這絕不是他瞎琢磨,還是因為上回他們兩個人在安全通道的樓梯間,他提到人家姑娘,當(dāng)時那小子說的話和凍死人的眼神。
但是仔細(xì)想想又覺得說不過去,總不至于他姑姑萬里迢迢回來見了那姑娘一面,就棒打鴛鴦了吧?
以他姑姑的性子,要真是這樣,那姑娘得有什么天大的毛�。�
可,真要有什么問題,那小子能看得上?
而且依他看,那小子不僅是看上了,還寶貝得很,不然也不至于讓他滿世界的找熊貓血!
總之,想來想去,這也不應(yīng)該,那也不合理,這一個月都快把封爵給憋死了!
還有今天晚上接到派出所電話的事,說是那小子把人給打了,據(jù)說對方都重傷吐血了。
封爵實在是腦子都快想破了也想不出來,這種事是怎么發(fā)生的,他為什么會動手,還下這么重的手?!
那小子會打架他是知道的,當(dāng)年他被一伙人追到那個破工廠,差一點小命就玩完了,最后是那小子及時趕到,以一挑十,愣是把那幫孫子給揍得一個都爬不起來了。
最后搞偷襲的那個人,生生被打斷了三根肋骨,在床上躺了整整兩個月才能下地。
那是封爵第一次見他動手,也是唯一的一次。
一次就把他給征服了。
隔了上十年,想起當(dāng)時的一幕幕,封爵心里還是不由得泛起了嗖嗖涼意,“師傅,麻煩您再快點!”
……
派出所接待室。
一名女警員正在問宋蜜問題,“……所以,你并沒有看到嫌疑人對受害者施暴,對嗎?”
“是�!�
“也就是說,當(dāng)時你和另一位葉昭先生已經(jīng)離開了。”
“既然你已經(jīng)安然無恙地離開了,嫌疑人為什么還要對受害者下這么重的手?”
“……你和嫌疑人,你們是什么關(guān)系?”
宋蜜頓時冷冷地一抬眸,直把對方盯得一臉不自在了,她才上下嘴皮子輕輕一掀,“jg官,我有點頭疼,想休息一下。”
隔了有一會兒,女警員才把手里的筆放下,人向后靠到椅背上,“可以�!�
“休息十分鐘。”
宋蜜不動聲色地瞇了瞇眼。
之前在車上接到的那個電話,警員在電話里說的是請她協(xié)助調(diào)查,如果她不方便,電話里回答也可以。
從話術(shù)上判斷,警方對她的定位,更接近一個旁觀者,或者說目擊證人的身份。
結(jié)果等她到了地方之后,受到的待遇立即就變了,尤其從這個女jg員問話的套路上。
對方在時間點上進(jìn)行了不同切入方式的多次詢問,都是為了證明,她根本沒有親眼看到受害者被打的過程。
這是事實。
是完全可以被香塔居的服務(wù)人員證明的事。
她不可能撒謊。
同樣的,對方也不必反復(fù)詢問。
正因為如此,她才警惕,找借口中止了問話。
恰好,律師就在這十分鐘之內(nèi),趕到了。
十五分鐘之后,女警員讓她確認(rèn)所有筆錄內(nèi)容,如無異議,在最后一頁簽上自己的名字。
她一目十行地看下去,簽名,起身走出了接待室。
又過了幾分鐘,葉昭也出來了。
下樓之后,律師將他們帶到了一處相對方便說話的地方,向她說明了剛剛了解到的jg方的態(tài)度“……保釋,有點難辦�!�
宋蜜擰眉,“理由?”
“受害者傷情嚴(yán)重,并且,聲稱絕不接受和解,口口聲聲說怕對方報復(fù),要求警方嚴(yán)懲不貸!”
宋蜜根本不接受這個理由,“哪條法律規(guī)定的?”
“理論上,是可以保釋的�!甭蓭熈巳坏攸c了一下頭,隨后解釋道“但是實際操作上,還是要看地方上的具體情況。譬如,手續(xù)要走流程,時間是不是合適,要等進(jìn)一步批示�!�
“這些,都合理�!�
這話說得含蓄。
但,宋蜜聽懂了。
不過,黃衛(wèi)國傷得那么重,現(xiàn)在人還在病床上躺著,有可能這么快就找人施壓嗎?
也是到了這個時候,宋蜜才對整件事有了相對清晰的不同看法。
如果這是一個局,那么設(shè)局的人,針對的是誰?
在包廂里,黃衛(wèi)國不可能真的對她怎么樣,頂多也就是個毛手毛腳。
陸之遠(yuǎn)和沈延鋒,再指使一個徐遇,合起伙來兜這么大一個圈子,難道就是專程找個人來膈應(yīng)她?
這不合理!
還有更重要的一點,他們不可能料到溫律師會突然出現(xiàn),就算陸之遠(yuǎn)身為溫遠(yuǎn)的合伙人,大股東,完全有可能掌握到溫律師的行蹤,也沒辦法預(yù)料他會出手,并且把人傷得這么重。
所以,整件事情里,溫律師是可以摘出來的。
他并不在他們的算計之內(nèi)。
想清楚了這一點,好像就只剩一種可能了——葉昭。
身為她的貼身保鏢,在她面對黃衛(wèi)國這么一個輕狂粗鄙的角色時,實在是太有出手的可能了。
只要葉昭一出手,黃衛(wèi)國報警,葉昭所經(jīng)歷的,就是溫律師現(xiàn)在的遭遇。
即便葉昭下手輕,黃衛(wèi)國沒傷得這么重,也一樣可以被告人身傷害。
如果是這樣,事發(fā)突然,而她又在帝都人生地不熟,徐遇是不可能真心替她辦事的。
結(jié)果很可能是,葉昭被拘留四十八小時。
假設(shè)她的推算無誤,設(shè)局的人困住葉昭,是打算對她做什么?
——宋蜜,你敢搞我兒子,就不怕把命折在這錦州城嗎?
抽絲剝繭地想到這里,宋蜜腦子里最先跳出來的,是唐黎詩說的這句話。
看來,沈家有人要對她痛下殺手了呢!
上次的車禍,林助理派人明里暗里,前前后后查了一個多月都沒有發(fā)現(xiàn)可疑,她就姑且當(dāng)做是一場意外了。
但是這一次,今天晚上發(fā)生的事,絕不簡單。
在宋蜜一心二用,一邊聽律師條分縷析地判斷形勢,提建議,一邊思忖推敲她的處境的時候,一輛出租車開過來,停在了門衛(wèi)室前面。
他們就站在派出所大門口左手邊的一處空地上,視線開闊,宋蜜一眼就看到從車上下來了一個男人。
寸頭,個子很高,走路很快,一邊還在打電話。
就在男人抬腳上臺階的時候,里頭迎出來了一個人,穿制服的,“爵哥!”
一眼既知,男人有來頭。
“……哎呦,這可真是大水沖了龍王廟了……”
聽起來,對方也是來撈人的。
就在這時候,宋蜜的手機(jī)響了,是徐遇。
一開口就是抱歉,說他活動了一圈暫時還是沒能聯(lián)系上殷總本人,等明天一早他再給小殷總打電話。
宋蜜根本也沒指望他,只寡淡地說了一句“有勞”,就把電話掛了。
律師跟她交換了一下意見之后,也走開去打電話聯(lián)系人了。
不一會兒,林深也趕過來了。
走上前來跟她打過招呼之后,也開始打電話聯(lián)系大學(xué)同學(xué)。
宋蜜是想過找周管家?guī)兔Φ�,上次緊急董事會的事,她倒是不計較。
不過既然周管家也有被人掣肘拿捏的地方,而這件事又跟沈家人脫不開關(guān)系,想來就算是她開口相求,怕是也無用。
又站了不多一會兒,葉昭終于硬著頭皮說了句,“宋小姐,回車?yán)锶サ�。�?br />
宋蜜沒什么情緒地看了他一眼,抬腳走了。
身后,葉昭跟律師交代了一聲,很快也朝車子走過去。
在車?yán)镒耸畞矸昼�,宋蜜決定把突破口轉(zhuǎn)移到黃衛(wèi)國身上。
在里頭呆四十八小時是眼前的事,撤訴,私了,才是最終目標(biāo)。
就算她今晚不能為他做任何事,也要想盡一切辦法,盡最大的努力,為他謀得這個最好的結(jié)果。
她在心里敲下重重的一錘。
這是她的承諾。
她一定會做到!
很快的,她吩咐葉昭,“去醫(yī)院找黃衛(wèi)國�!�
等葉昭啟動了車子,宋蜜忽然想到什么,跟著給林深打了一個電話,讓她不必?zé)o頭蒼蠅一樣亂撞,不如直接去香塔居打聽一下情況。
既然是有人刻意做局,地方選在香塔居,會不會同時也收買了里面的什么人,譬如說那個報警的人?
……
因為是突發(fā)事件,出jg和送醫(yī)勢必都是就近,燕北路派出所里離香塔居只有五六公里,黃衛(wèi)國被送去的醫(yī)院自然也應(yīng)該是最近的一家。
她猜得沒錯。
二十分鐘之后,他們就在附近一家三甲醫(yī)院的導(dǎo)醫(yī)臺問到了黃衛(wèi)國的名字,“……是有一位八點多送過來的急診病人叫黃衛(wèi)國,救護(hù)車送過來的。不過,幾分鐘之前,他們家人來接他,幫他轉(zhuǎn)院了。”
“你們既然是他的朋友,要不打個電話給家屬問一問……”
——這么巧?!
宋蜜習(xí)慣性地瞇了起眼角,對上了葉昭看過來的目光,她微一點頭,葉昭旋即開口跟護(hù)士道了一聲謝。
轉(zhuǎn)身,兩人一前一后走出了醫(yī)院。
上車之后,宋蜜才把話對葉昭點透。
葉昭頓時朝兩邊的后車鏡看了又看,兩道濃眉緊皺,“宋小姐,從現(xiàn)在起,你一分鐘都不要離開我的視線。”
……
葉昭又把車開回了派出所門口。
林深已經(jīng)去了香塔居,律師還在。
見他們的車開回來,律師很快走了過來。
隔著車窗,律師再次委婉地表達(dá)了他的無能為力,“……非常抱歉,宋總�!�
宋蜜笑了一下,“劉律師辛苦了,還要勞煩你明天繼續(xù)努力。”
對方連忙道“一定,一定。”
宋蜜伸手遞給他一張名片,“保持聯(lián)系。”
“好的!”
劉律師離開之后,宋蜜就在車?yán)镒艘粫䞍骸?br />
林助理的電話又打過來了,“抱歉,董事長,劉律師沒有幫上忙。”
宋蜜只說了一句,“你與其浪費時間打這個電話道歉,不如抓緊時間去找有用的人!”
“對不……”
她掛斷了。
扔掉手機(jī),宋蜜下意識地深呼吸,放松了背脊靠在椅背上。
其實她還想過找喬豫東。
卻遲遲沒有決定這么做。
她好像沒辦法冷靜。
她沒辦法不去想他。
他現(xiàn)在好不好。
他自己有沒有受傷。
小黑屋她是進(jìn)過的。
滋味如何其實全看自己的心境。
就像曾經(jīng)的她,在最初的恐懼,抗拒,無依無著之后,她開始認(rèn)命,接受,久而久之,一顆心也就漸漸消停了。
可是更多的人,怕是會一直像她一開始那樣,陷入無邊無際的懷疑,惶恐,驚慌。仿佛天塌地陷,不斷地下墜,下墜,沒有盡頭。
男人一定很淡定。
他應(yīng)該會挺直了背脊坐在那里,實在累狠了,倦了,會很干脆地躺下。
然而他即便是躺著,也一定是腰桿筆挺,兩腿伸得筆直。
他對黃衛(wèi)國出手的一瞬間,腦子在想什么?
他一拳比一拳更狠地?fù)]出去的時候,在想什么?
他絕不是一個沖動的人。
這一次,竟然失控到知法犯法的地步。
宋蜜想起她離開包廂的時候,他壓抑著叫她的那一聲,如果當(dāng)時她應(yīng)了,現(xiàn)在的結(jié)果會不會不一樣?
可是這個世界上,獨獨沒有后悔藥��!
闔上眼,她無聲而緩慢地從肺腑里吁出了一口氣,長睫掀開,“回吧!”
就在葉昭啟動車子,而她決定最后看一眼的時候,原本空蕩蕩的辦公樓門口,“為人民服務(wù)”的牌匾之下,赫然走出來一個熟悉的身影。
撞得她眼底生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