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盛夏日落得晚。飯后，氛圍有些奇怪，沈舟回了房。他要趕在太陽落山之前，把要賣的畫畫出來。他思考了一瞬，改變了主意。練手的畫不適合市場。他既然要賣，便要畫市場上需求的。山水，花鳥，梅蘭竹菊......沈舟看著桌上攤開的畫紙，想了想，決定畫一幅墨竹。時間有限，山水畫雖值錢，但費時。沈舟并沒有太多時間去精心雕琢一幅山水畫。只能選擇簡單的先看看情況。他沉下心，用手衡量了下畫紙，腦海里慢慢浮現(xiàn)墨竹的畫面。片刻后，沈舟拿起毛筆，開始下手。他力道適宜，深淺有度，一氣呵成，直到把畫畫完，才停了手。他的目的很明確，就是想賣錢。所以他并未在畫上寫上自己的名字。疾風(fēng)驟雨中，墨竹堅韌不拔，隨風(fēng)雨搖擺。竹葉飄落，于凌亂中透著纖細柔美，飄逸頑強，生機盎然。沈舟仔細看著自己畫的畫，眼露欣賞之色。若讓他再畫一幅，他怕也是畫不出剛剛的心境了。把畫放置一旁，見天色還早，沈舟就著剩余的墨汁，開始練字。原身的字自然是好看的。不過因為年紀(jì)小，加上心理缺乏自信，看著少了一份傲骨。但底子打得好，等年紀(jì)上來，也就不只是形美了。沈舟照著原身的字跡練了兩頁紙。才慢慢放開來寫。融合進自己習(xí)慣的寫法。兩相結(jié)合，既好看，又帶著一絲飄逸和傲骨凌然。前世，沈舟最喜歡的，就是沉浸式練字和畫畫。這會讓他的情緒始終保持平靜從容。練到手腕隱隱有些不舒服，沈舟才停下筆。抬頭一看，才發(fā)覺天邊只剩下一點余暉了。他起身伸了個懶腰，去看了下放置在床上的畫。這會墨跡已經(jīng)干透，他找來干凈布條，把畫卷好綁起來收好。接著拿出一套衣服，出門洗漱。院子里沒說話聲，沈舟還以為沒人。結(jié)果一走出來，發(fā)現(xiàn)他爹和他大哥二哥都在院子里坐著。正低頭編織著草席和竹筐。他頓了頓，走過去喊人�！暗�，大哥，二哥。”他練字這么久，好像還沒聽到院子里有聲響......“練完了？”沈大谷抬頭看了他一眼，隨即低頭繼續(xù)弄草席。“你娘在伙房那溫了碗雞蛋羹，餓了就去吃�！薄班蕖！鄙蛑劭戳搜鬯蟾绾投�，兩人頭也沒抬。似乎是感覺到沈舟在看自己，沈立抬起頭，見他還在那站著，皺眉道：“天快黑了，還不快去洗。”“哦�！鄙蛑壅朕D(zhuǎn)身走。沈遠把手里的竹筐收完邊，抬頭笑了笑�！奥牬笈Ｕf，你畫了他和娘？”沈舟一頓，轉(zhuǎn)頭看沈遠，點了點頭，“二哥想畫？”他一聽，便明白了沈遠話里的意思。沈遠很愛笑，跟沈立不一樣。以前原身覺得自家二哥笑得假，慢慢的，也不愿搭理這位二哥�？缮蛑蹍s是從沈遠的笑意里面，看出了一絲游離�！耙嫴痪冒�？”沈遠遲疑道�！皼]，一會就好了，耽誤不了什么�！鄙蛑鄹纱喟褧r間定下了�！岸�，我明日有事，后天吧，后天我給二虎畫一幅。”沈遠笑了，“好，多謝三弟�！币慌缘纳虼蠊葏s是皺起眉頭�！澳忝魅沼惺�？”沈舟老實道：“爹，我想去縣里一趟，辦點事�！鄙虼蠊冗@下子眉頭皺得更緊了。“你這身子，去縣里辦什么事？”沈舟沒隱瞞，直接把自己的打算說了出來�！拔耶嬃朔嫞肽萌タ纯茨懿荒苜u出去。”沈大谷打量著沈舟的神色，見他不似說謊，沉默片刻，道： “讓你大哥陪你一起去�！鄙蛄⒁驳溃骸拔腋阋黄稹！鄙蛑壑浪麄冊趽�(dān)心什么，也沒說什么，點頭同意了。翌日，天剛蒙蒙亮，兩人吃過早食便出了門。走到半路，沈舟把沉甸甸的荷包塞到了沈立手中�！按蟾�，你拿著吧�！鄙蛄⑹帜罅四�。沈舟以為他會問自己。比如會問為什么給錢他拿著，或者會問自己手上為什么還有錢。但出乎意料，沈立什么都沒問。他只是顛了下荷包，便把荷包放進了懷里。大溪村沒有牛車，要坐車得去隔壁村子里等著。夏日天清，月色澄凈。兩人慢慢行走在天將亮不亮的小道上。沈舟正琢磨著到時去到縣里，要怎么把這畫賣出去。身旁的沈立開口了。“爹昨日去找人，把家里的田賣了�！鄙蛑勰_步停了下來。他震驚地看著沈立，“賣田？”沈立停下來，轉(zhuǎn)頭淡漠地看著他�！凹依锝�(jīng)不起折騰了，你若是不想讀了，就早些跟爹娘說了。”他頓了下，冷聲道：“若是還想讀，就認(rèn)真讀，不要再一聲不吭的，在外面鬧出這么大的事�！鄙蛑坌木w有點亂，“大哥，我不會再這樣了�！彼D(zhuǎn)身悶頭往回走，“我回去讓爹別賣了，我會想辦法還的。”沈立上前，一把扯住沈舟的手臂。“晚了，昨日都辦好了�！鄙蛑坌睦镉行┧崦洠暗u了幾畝？”“五畝�！鄙蚣乙还惨膊攀瀹�地。為了還二十兩欠款，一下子，竟把五畝水田給賣了......沈舟說不出心里的滋味。難受得緊。總歸原身欠家里一句道歉。“大哥，是我的錯。”沈立看著，神色莫名。“你還讀不讀？”“讀！”就算沈立不問，沈舟也是要堅持往下讀的�？婆e這條路，他是走定了。沈立點頭，“既然要讀，那就好好讀�！鄙蛄⑦@兩天想了很多。沈舟以前很乖巧，又聽話。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就學(xué)會了撒謊。長兄如父。沈舟變成這樣，他也有責(zé)任。沈舟沒有多說，他只點頭保證道：“大哥放心，不會再發(fā)生這樣的事了�！鄙蛄⒍⒅蛑鄣难劬]說話。沈舟抬頭直視著，并沒有移開。兩人對視片刻，沈立忽然移開視線，“走吧，天快亮了。”平萬村的牛車卯時四刻出發(fā)，走得快的話，到縣城要一個時辰左右。去一趟要兩文錢。沈舟的錢都給沈立拿著了，他轉(zhuǎn)頭乖巧地看他大哥。沈立瞥了眼，倒是自覺，從荷包里拿出四文錢遞給趕車的許伯。兩人背上都背著一個背簍。沈舟背的簍子小，沒裝啥東西，很輕巧就把背簍拿了下來。見沈立把背簍取下來時，雙臂肌肉鼓起。他看了眼車上正好奇看著他們兄弟倆的其他村子的村民們，湊過去小聲道：“大哥，你背的什么呀？”沈立見他說得小聲，倒也放小了聲音�！笆切旅�。”沈舟一頓，乖乖坐正了身子。他神色有些恍然。新米不是拿來賣的，是用來換雜糧的。十斤純白新米，能換二十斤的雜糧。除非富貴人家，否則像沈家這樣的普通人家，都是拿新米換成雜糧。這樣的話，一家人能吃得更久些。前陣子，沈家才交了夏稅。接下來還有秋糧。沈舟想到了那被賣掉的五畝地，以及沈族長說的宗族不再供自己讀書的話。今年過得去。明年可就不一定了。他心一沉。明年的縣試，他肯定要考過去。不只是縣試，還有其他的科試......他等不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