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蘭肯斯坦

    “今天沒有看漫畫嗎？”提姆在艾麗婭身邊坐下。

    “嗯，說是作者停刊了，要等到……”艾麗婭歪著腦袋回憶：“要等到下下周才恢復(fù)更新。

    ”“那還要很久呢。

    ”“是的。

    ”清晨的時候果然下了雨，但只持續(xù)了很短的時間，空氣很悶，只有偶爾能刮過了風(fēng)才能才來一絲空氣的流動。

    草坪上還是濕漉漉的，不然一般艾麗婭會坐在草坪上，或者躲在樹蔭底下看書。

    “弗蘭肯斯坦……你喜歡看科幻嗎？”在此之前，提姆每次看見艾麗婭看書，基本上都是漫畫，他還以為對方是對漫畫情有獨鐘。

    “在網(wǎng)絡(luò)上，看見有人推薦。

    ”“所以去學(xué)校的圖書館借了。

    ”艾麗婭將書簽夾在書中，那是一片蝴蝶形狀的金屬片，是她眼睛的顏色。

    提姆送的。

    書本擁有著白色的封面，藍色的油墨在上面繪制成心臟的圖案，艾麗婭垂下的發(fā)絲也落在書本上，像是叢生的海藻。

    “你覺得這本書好看嗎？”“嗯……”艾麗婭第一次沒有給出確切的回答，而是沉思了許久，“我不知道。

    ”“如果是提姆的話，會選擇什么樣的視角去這個故事呢？”“人類？”“還是怪物？”空氣逐漸安靜了下來，提姆能夠感覺到，艾麗婭此時的心情有些復(fù)雜。

    可是還沒有等提姆開口，她便開始自問自答。

    “如果真的遇見怪物的話，人類大多數(shù)都會站在自己的那邊吧。

    ”“可是怪物也不想自己是怪物，他從人類之中誕生，能夠擁有和人類同樣的感情，可是外表的不同造成了它永遠都是異類。

    ”“哦，就像是那只叫做巴尼的小狗。

    ”“小狗不明白，明明它也是人類的孩子，被人類撫養(yǎng)長大，能夠交流能夠感受到情感，那為什么它不是人類呢。

    ”“如果不懂得話語，無法被接受。

    ”“但了解了人類的思維邏輯，便沒有辦法回到從前的模樣，那樣也太痛苦了吧。

    ”“或者怪物也想問。

    ”那雙紫色的眼睛，像是蝴蝶翅膀一般的紫色雙眼，現(xiàn)在像是被揉碎了一半，蘊含著要讓人窒息了的難過。

    “為什么我不能只是怪物，為什么要求我像人卻沒辦法接受我呢？”“……”風(fēng)來的很急促，卷起了艾麗婭的長發(fā)。

    她像是要被發(fā)絲所包裹了一般，黑色的長發(fā)泛著奇異的紫，像是要將人吸進去的漩渦，提姆試圖在風(fēng)中捕捉到艾麗婭，卻感覺對方下一秒就要消失在面前。

    他的心跳一瞬間變得很快，明明近在咫尺，明明她就在自己的面前。

    觸手可及，卻又相隔甚遠。

    他見過這樣的情緒。

    也同樣明白這樣的彷徨。

    提姆的朋友——康納就有過很長很長一段時間的茫然與無措。

    不屬于人類，也并不完全屬于外星人。

    出生于實驗室的康納不屬于兩者中的任何一邊，但或許他更加幸運，比之怪物，他擁有著和人類無異的外表，比之艾麗婭，他遇見了克拉克等人。

    提姆伸手。

    他抓住她了，就像是用雙手?jǐn)n住了一只蝴蝶。

    少女的手臂很纖細(xì)，也很容易被鉗制住，風(fēng)不知道什么時候停了，提姆終于又能在悲傷中找到艾麗婭。

    “你……”他想要說些什么，只是對上那雙紫色眼睛的時候，將一切冠冕堂皇的話語都咽下。

    “這本書你看完了嗎？”“唉？”艾麗婭眨眨眼。

    “只看了一半，但是今天可以讀完。

    ”她如實說道。

    然后下一秒，她手中的書被抽走了，提姆徑直將書本翻到最后一頁，然后草草的掃視了一遍。

    他把書丟到一邊。

    “你知道結(jié)局是什么嗎？”“什么？”藍色的眼睛中倒映著艾麗婭，像是高而遠的天際。

    “那個怪物。

    ”提姆深吸一口氣，手向上移動，捧住了艾麗婭的臉。

    “那個怪物最后想通了。

    ”“它不再糾結(jié)自己究竟是人類還是怪物，也并不在意他人的目光，無論在哪一邊，它都是它，世界上最特殊存在。

    ”“不被接受也好，沒有同伴也罷。

    ”“他離開了人類，踏上了自己的旅途，悲傷與孤獨被沿途的風(fēng)景所填滿。

    ”“就算只有自己也沒關(guān)系。

    ”“抱著這樣的想法，怪物消失在了山林之中。

    ”少女的表情有些錯愕，她似乎有些不解，困惑幾乎要從她的眼中漫出來，填滿整個世界。

    但提姆只是繼續(xù)說下去。

    “然后，”“有一天，他遇見了理解自己的人類。

    ”提姆感覺自己很奇怪，想要說很多的話，但越說越多，卻逐漸偏離自己想要表達的事物。

    但是他相信，眼前的人能夠明白他的意思。

    “總之！”“這是一個很棒的結(jié)局！對吧！”……艾麗婭瞪大雙眼，不熟悉的熱度竄上臉頰，像是要連著提姆的手一起灼燒了一般。

    不，提姆的手也很燙，她有些分不清究竟是誰的溫度更高一些了。

    “……”她的聲音很小，提姆一時間有些聽不清。

    “你說什么？”他湊近了。

    “太近了。

    ”要融化了。

    艾麗婭這樣想，也這樣說出來了。

    被提醒的那人這才意識到，二人之間的距離有多近，已經(jīng)完全超過了應(yīng)該有的社交距離。

    提姆緩緩松開之間的手，在收回的時候，指尖與發(fā)絲相互糾纏，看上去格外曖昧。

    “艾麗婭。

    ”“嗯，我在。

    ”“你……”你究竟是什么樣的存在？你又為什么會有這樣分發(fā)言？你又為什么而感到痛苦？無數(shù)的疑問在腦海中堆積，他有很多想問的問題，也有很多想要揭開的謎題，最初誕生的好奇卻在此刻被拋之腦后。

    那些重要嗎？或許吧。

    但此時此刻，提姆覺得眼前的艾麗婭，或許她比那些想要解開的謎團更加重要。

    ——他沉淪于此時。

    “你想去游樂園嗎？”最終，提姆開口，說出了一個完全不相關(guān)的問題。

    “唉？游樂園？”就算是艾麗婭，有的時候也無法理解這快速跳轉(zhuǎn)的話題。

    她眨眨眼，似乎有些不明白為什么提到這個。

    “嗯，游樂園，你想去嗎？”“……只在漫畫中看過，但是，”艾麗婭沉思片刻，點點頭，“應(yīng)該還是挺想去的吧。

    ”一段明了的感情，需要一個好的開始。

    提姆這么想，在心中暗暗做下計劃，他并不知道艾麗婭究竟對他抱有什么樣的心情，但無論如何，他都想要將自己的情感告知于對方。

    從第一次見面的那一刻起，他就被吸引了。

    從校園廢墟的第一眼開始。

    那輕盈而又明亮的蝴蝶，便悄悄爬過了他的心臟。

    “那，”他聽見有人的聲音是掩藏不住的興奮，“約定好了。

    ”那個聲音的主人是誰？為什么聽起來這么熟悉，又帶著些許的陌生。

    “這周六我來接你！”原來是他自己。

    艾麗婭點點頭，依舊坐在原地，她手上的那本書也被提姆帶走。

    游樂園嗎？似乎是很好的地方。

    在一時腦熱答應(yīng)之后，艾麗婭才想起來，夏洛特是不允許她去特別遠的地方的，就連平時出門借書也需要報備。

    到底要怎么樣呢？還有……雖然提姆沒有發(fā)現(xiàn)，但是剛剛那些視線又出現(xiàn)了。

    悲傷，感慨，和懷念。

    還有憎恨。

    究竟什么樣的人，才會將這些情緒揉雜在一起，然后投射在她的身上呢？似乎每次她和提姆待在一塊的時候，這個視線的主人，他的情緒都會有很大的波動，然后又很快的消失在艾麗婭的感知之內(nèi)。

    一朵花落了下來。

    是潔白的，不知名的花朵。

    每一片花瓣都包裹著嫩黃色的花心，它開的很漂亮，散發(fā)著很淺淡的清香。

    ‘艾麗婭——’艾麗婭抬頭，鋼筋混泥土鑄成的樓棟靜悄悄的，每一扇窗戶都緊閉，快到放學(xué)的時間了，窗后的人來來往往，沒有人在此停留。

    這朵花不應(yīng)該在這里出現(xiàn)。

    它不屬于這里。

    但有人為她帶來了一朵花。

    ‘艾麗婭——’從陰影中，有奇怪的聲音傳來，矇昧而又混沌，像是風(fēng)穿過細(xì)小的縫隙那樣，但仔細(xì)聽去，那些聲音逐漸開始成型。

    ‘艾麗婭——’漆黑的影子逐漸長出鱗翅，它飛過地面，想要靠近艾麗婭。

    “嗯。

    ”“我在這里。

    ”第一次，艾麗婭回應(yīng)了這個聲音。

    天空逐漸暗了下來，少女站在原地，那從陰影中誕生的某物與越發(fā)暗淡的環(huán)境逐漸融為一體，像是要將艾麗婭所吞噬一般。

    可她只是站在原地，靜靜地看著靠近的某物。

    “艾……艾麗婭。

    ”像是剛學(xué)會說話的孩童一般，它發(fā)出了聲音。

    “不要去……”“？”艾麗婭蹲下，靠近陰影中的某物。

    “不要去……艾麗婭不要去。

    ”“艾麗婭，危險；艾麗婭不要去……”話語一直在重復(fù)相同的內(nèi)容，像是要把這句話深深刻在艾麗婭腦海之中。

    樓道中傳來腳步聲，一步一步，離她們越來越近。

    在即將經(jīng)過拐角看見這奇異的一幕時，陰影一瞬間消散了，就連天空也恢復(fù)原本灰蒙蒙的模樣。

    來的人是提姆。

    “我把書還回去了。

    ”“馬上要放學(xué)了，我送你回家吧。

    ”“好。

    ”艾麗婭點點頭，走上前，來到了提姆的身邊。

    只是在即將離開的時候，她轉(zhuǎn)頭，目光在陰影的角落中停留了一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