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馬車顛簸，車輪碾過碎石路面，發(fā)出單調而持續(xù)的“咯吱”聲。風棲梧蜷縮在草料車底部狹小的空間內，如同經驗豐富的老鼠，將自己的身體調整到最能適應顛簸的姿態(tài)。車底的橫梁冰冷而堅硬，不時有塵土和草屑落下，但他毫不在意。
煉體第二重的肉身，賦予了他遠超常人的耐力和適應力。這種程度的顛簸和不適，對他而言，不過是家常便飯。他甚至能夠在這種環(huán)境下，分出一部分心神，默默運轉《九轉煉體訣》的心法，溫養(yǎng)著體內的氣血，熟悉著晉階后暴漲的力量。
他不知道馬幫會選擇在哪里停歇，也不知道自己能在這車底藏匿多久。但他并不急躁。耐心，是他前世在病榻上磨礪出的最寶貴的品質之一。
馬幫的隊伍行進速度并不快，沉重的貨物拖慢了行程。從清晨卯時出發(fā)，一直到日頭偏西，隊伍才在一處靠近水源的開闊地緩緩停了下來，準備安營扎寨，度過離開棲霞鎮(zhèn)后的第一個夜晚。
馬夫們解開牲口的韁繩，吆喝著將它們趕到河邊飲水。護衛(wèi)們則警惕地散布在營地四周，查看著有無可疑的痕跡。商隊中的管事們開始指揮雜役卸下部分物資，準備生火做飯。
風棲梧知道，自己的機會來了。一直藏在車底并非長久之計，遲早會被發(fā)現(xiàn)。他需要一個“合理”的方式，出現(xiàn)在眾人面前。
趁著營地初建，人聲嘈雜，注意力相對分散的時刻，他如同泥鰍般，悄無聲息地從車底滑了出來。落地無聲，動作迅捷。
他沒有立刻走向人群，而是先觀察了一下四周的環(huán)境。這是一片河邊的草灘，地勢開闊，不遠處有稀疏的樹林。馬幫選擇在此扎營，顯然是考慮到了水源和防御。
他看到不遠處，幾個雜役正在吃力地搬運著一口沉重的大鐵鍋，準備架設在篝火上。其中一個雜役，因為腳下不穩(wěn)，險些摔倒，引來管事的一陣呵斥。
風棲梧眼中精光一閃，邁步走了過去。
“幾位大哥，我看你們人手似乎不足，可否讓小子搭把手？”他的聲音不大，帶著少年人特有的清朗，語氣中透著一絲小心翼翼的討好。
那幾個雜役和管事聞聲望來，見到一個渾身沾滿草屑和塵土，但眼神卻異常明亮的少年，都有些意外。
“你是誰？從哪里冒出來的？”一個身材粗壯的管事皺眉問道，語氣中帶著警惕。馬幫行走江湖，最忌來歷不明之人。
風棲梧露出一副憨厚而略帶羞澀的笑容，撓了撓頭道：“小人名叫石頭，是個孤兒。本想跟著馬幫去青州府討生活，但之前在渡口人多，沒敢上前。后來……后來見馬幫出發(fā)，便斗膽跟了上來，一直躲在……躲在后面的草料車里�！彼贿呎f著，一邊指了指不遠處的那輛草料車，臉上露出恰到好處的窘迫和不安。
這番說辭，與他在渡口對那兩個騎士所言大同小異，只是將“混進來”的方式稍作了修改，使其聽起來更像是一個不懂事的小孩子誤打誤撞的行為。
那管事聞言，臉色稍緩，但依舊帶著懷疑：“躲在車里？你這小娃兒，膽子倒是不��！可知若是被我們中途發(fā)現(xiàn)，將你丟在荒山野嶺，你便只有死路一條！”
“小子知錯了�！憋L棲梧立刻低下頭，一副誠惶誠恐的模樣，“只是小子實在走投無路，聽聞馬三爺仁義，馬幫也常會收留一些孤苦之人做雜役，這才……這才鋌而走險。求管事大哥給條活路，小子什么粗活累活都能干，只要有口飯吃就行！”
他說著，便要跪下。
“行了行了！”那管事見他如此，倒也不好再過分苛責，畢竟只是個半大孩子。他擺了擺手，說道：“我們馬幫雖然不是什么善堂，但也不是不近人情之輩。你且先幫著干活，待會兒我去稟報三爺，看三爺如何發(fā)落�！�
“多謝管事大哥！多謝管事大哥！”風棲梧臉上立刻露出“感激涕零”的表情，手腳麻利地便上前幫忙搬運那口大鐵鍋。
他雖然身形尚顯瘦弱，但煉體第二重的力量何其之大。那口原本需要兩三個雜役才能勉強抬動的鐵鍋，在他手中，竟顯得頗為輕松。
這一手，頓時讓旁邊的幾個雜役和那管事都暗暗吃了一驚。這小子，看著不起眼，力氣倒是不小！
管事心中對風棲梧的來歷又多了幾分審視，但并未多言。有力氣肯干活的人，在商隊中總是受歡迎的。
很快，營地便搭建完畢。數(shù)堆篝火燃起，驅散了傍晚的寒意。肉香和飯菜的香味開始在營地中彌漫。
那管事果然將風棲梧的事情稟報給了馬三爺。
馬三爺此刻正坐在一張虎皮大椅上，與幾個重要的護衛(wèi)頭領商議著明日的行程和戒備事宜。聽完管事的稟報，他那雙深邃的眼睛微微瞇起，打量著站在不遠處，正低眉順眼幫忙劈柴的風棲梧。
“哦？躲在車里跟來的孤兒？”馬三爺?shù)穆曇舻统炼挥写判�，“力氣還不小？”
“是的，三爺�！惫苁鹿Ь吹鼗氐溃澳强诎偈畞斫锏蔫F鍋，他一個人便能輕松挪動�！�
馬三爺沉吟片刻，說道：“把他叫過來。”
風棲梧很快便被帶到了馬三爺面前。面對這位馬幫的實際掌控者，他依舊保持著那副恭謹怯懦的模樣，但心中卻早已將此人的氣息、神態(tài)、以及周圍護衛(wèi)的站位都一一記下。
“你叫石頭？”馬三爺緩緩開口，目光如電，仿佛要將風棲梧看穿一般。
“是……是的，三爺�！憋L棲梧微微躬身。
“為何要跟著我馬幫？”
“小子……小子是棲霞鎮(zhèn)人，父母早亡，孤苦無依。聽聞青州府繁華，機會眾多，便想去闖蕩一番。只是……只是小子身無分文，連路費都湊不齊。聽聞三爺您仁義為懷，常會給走投無路之人一口飯吃，所以……所以才斗膽跟了上來。”風棲梧將早已準備好的說辭，不卑不亢地說了出來。
他這番話，半真半假。棲霞鎮(zhèn)人是真的，父母早亡也是真的（至少這具身體是），想要去青州府闖蕩，也勉強算得上。至于“仁義為懷”，則是他刻意奉承之語。
馬三爺聽完，不置可否，只是淡淡說道：“我馬幫不養(yǎng)閑人。你既然想留下，便要拿出你的價值。你剛才說你力氣不小，除了劈柴，還會做些什么？”
風棲梧心中一動，知道這是對方在考驗自己。他沉吟片刻，說道：“小子自幼便在山中長大，認得一些草藥，也粗通一些拳腳，尋常個潑皮無賴，近不得身。若馬幫需要，小子可以幫忙照看牲口，夜間守夜，或者做些其他的雜活�！�
他沒有過分夸大自己的能力，但也沒有完全藏拙。適當?shù)卣宫F(xiàn)一些價值，才能讓對方接納自己。他所說的“粗通拳腳”，便是為自己日后可能展露出的實力，預先埋下的伏筆。
馬三爺聞言，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訝異。一個孤兒，竟還認得草藥，粗通拳腳？這倒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他仔細打量著風棲梧，見他雖然衣衫破舊，但身形勻稱，眼神清澈卻又帶著一絲不屬于這個年紀的沉靜，心中不由得多了幾分興趣。
“好。”馬三爺點了點頭，“既然如此，你便暫時留在馬幫，做個雜役。每日管你兩頓飯食，月錢暫時沒有。若是表現(xiàn)得好，日后或可轉為正式的伙計甚至護衛(wèi)。若是偷奸耍滑，或者另有圖謀……”他話鋒一轉，語氣中帶上了一絲森然的寒意，“我馬幫的規(guī)矩，想必你也有所耳聞�！�
“多謝三爺收留！小子一定盡心盡力，絕不敢有二心！”風棲梧立刻躬身行禮，語氣誠懇。
就這樣，風棲梧“名正言順”地成為了馬幫中的一名雜役。雖然地位最低，干的也是最苦最累的活，但他毫不在意。對他而言，這只是一個跳板，一個暫時棲身，觀察和學習的平臺。
夜色漸深，營地中的喧囂也漸漸平息下來。大部分人都已進入夢鄉(xiāng)，只有負責守夜的護衛(wèi)，依舊警惕地注視著黑暗的四周。
風棲梧被安排和另外幾個雜役一起，睡在營地邊緣的一個簡易帳篷里。他沒有立刻入睡，而是側耳傾聽著營地內外的動靜。
他能聽到遠處林中傳來的夜梟的啼叫，能聽到河水流淌的潺潺聲，甚至能聽到一些守夜護衛(wèi)刻意壓低的交談聲。他的五感，在煉體第二重之后，變得異常敏銳。
“這馬三爺，不簡單。”風棲梧心中暗道。從馬三爺剛才的言談舉止，以及他對自己這個“不速之客”的處理方式來看，此人絕非普通的商隊頭領，不僅有實力，更有城府和眼光。
而馬幫的護衛(wèi)，也個個精悍，顯然是經歷過不少風浪。這樣的隊伍，在前往青州府的漫漫長路上，或許能提供一些庇護，但也可能隱藏著未知的風險。
風棲梧并不畏懼風險。他只關心，這條路，能否讓他更接近自己的目標。
他將手伸入懷中，輕輕觸摸著那塊冰冷的黑色鐵片。在棲霞鎮(zhèn)沖擊第二重境界時，正是這塊鐵片在關鍵時刻助了他一臂之力。它究竟是什么來歷？那本獸皮書冊上記載的，又是什么驚天動地的秘密？
這些疑問，如同種子般，在他心中生根發(fā)芽。他知道，解開這些秘密的鑰匙，便是實力。只有擁有足夠強大的實力，他才能洞悉這個世界的真相，才能真正掌控自己的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