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4 章
白珈往回撤身,沒有半分猶豫。
馬車不知撞到了什么,猛地顛簸一下,本來就沒坐穩(wěn)當(dāng)?shù)陌诅欤U些又飛出去。
“哎呦!”冰涼的手半路殺出來,抵住她額頭,輕而易舉地化解剎不住的沖擊力。
白珈眨眨眼,黃金薔薇徽章近在咫尺,熠熠生輝的紅寶石鑲嵌其中,宛如花蕊般,冰冷卻美麗。
道森面無表情地推開她,掌中溫度消散,白珈連滾帶爬地躲到離他最遠的角落,別過頭,嘴角向下撇。
“大人,小姐,沒事吧?”車外仆人害怕的詢問。
道森深吸一口氣,很想做一件違背人設(shè)的事,手臂肌肉繃了又繃,還是憋住了。
“沒事。
”他道,睨了眼明顯在生氣的白珈,想不通這個蠢貨有什么好生氣的,他都沒生氣,她憑什么?如果不是馴獸人還沒抓到,今天就把她扔到湖里去喂鱷魚。
“說說你在做什么。
”白珈從喉嚨里應(yīng)了一聲,聽不出是“嗯”還是“哼”,坐直身子,緩緩說:“明天晚宴上,梅洛德因大人會把老馴獸人帶出來進行鱷魚表演,那個小的明天極有可能過來,你埋伏好,到時候等著抓人吧。
”她聲音很小,等她說完,車廂里徹底沉默下來,男人不知想到了什么,意味不明地看過來:“為什么是鱷魚?”鱷魚可不是小貓小狗那樣和善的動物,它們發(fā)起狂來是要吃人的,梅洛德因沒腦子,竟然把這樣趁手的兇器交到馴獸人手里,是巧合還是偶然,尚未可知。
毒蛇一般陰濕黏膩的目光在她臉上游走,用最大的惡意揣度看似無辜的少女。
白珈鎮(zhèn)靜回望,看似湖水無波,實際上后背早已經(jīng)被冷汗打濕,縱使已經(jīng)設(shè)想過這些伎倆會被他勘破,可真正到了這一刻,站在這個人面前,她只覺得自己置身于懸崖邊緣,稍不注意就會尸骨無存。
馬車次第走過樹蔭,透過窗的光線時有時無,忽明忽暗,車廂內(nèi)懸掛的長劍鋒芒尖銳,冰冷刺骨。
他瞇了瞇眼,翡翠般的瞳孔肆意打量,試圖在她身上找到破綻。
車廂內(nèi)的空氣愈發(fā)冷冽。
不能露怯。
白珈直了直腰板,說:“騎士長大人沒經(jīng)過商,難道沒看過馬戲表演?這世上的東西一向越獵奇越好,比起小狗鉆火圈,顯然是鱷魚更能吸引貴客注意吧。
”道森聽了,不知作何感想,望著她沒出聲。
篤篤。
車窗被敲響。
“大人,針和線都買過來了。
”道森終于從她身上挪開視線,白珈松了一口氣。
他掀開車簾探出手,隨即取回一卷暗金色的線。
白珈見他愣了一會兒,沒有給她的意思,直接探出手從他手中拿走,動作麻利地引上線,道:“騎士長大人,我?guī)湍p補一下吧。
”她揚了揚那枚袖扣。
是在不久前,她攔著他殺哈特的時候不小心弄掉的,道森注意到了,卻沒放在心上。
衣服固然精美貴重,可比這還要貴重的他也有成百上千件,壞掉一件也沒什么可惜的。
“不用。
”他冷漠道。
一件衣服,有什么值得上心的。
白珈卻不依不饒,坐近了些,輕輕捏住他的袖子,往外拽了拽,不顧他反對,飛快地將袖扣固定好,開始穿針引線,嘴上還不忘向他告罪:“我知道,這件衣服對你而言也算不了什么。
”似乎不適應(yīng)這樣的互動,道森皺了皺眉,“那你還……”“可是我想謝謝你。
”白珈打斷他的不滿,漂浮光影映照低垂的眉眼,仿佛籠罩著一層金色薄紗,襯得她溫柔而安靜。
道森怔了一瞬,目光定在她臉上。
不知是不是錯覺,她好像也沒那么討人厭。
少女纖細的手指在他腕間輕盈翻飛,溫?zé)崛彳浀闹父共粫r擦過肌膚,心底漸漸涌起一陣不明的異樣。
迅速斂起心神,視線從那張臉上轉(zhuǎn)移到袖口,默了許久,他輕聲問:“你謝我……就因為我放了那個蠢貨?”聲音突然在耳邊響起,白珈嚇了一跳,手抖了一下,穿過布料的針刺入白瓷般的肌膚,當(dāng)即滲出一顆圓圓的血珠。
完了!白珈眼神一凜,立刻伸出拇指壓住那處傷口,掩耳盜鈴般朝他尷尬一笑,肌膚相接處溫?zé)狃つ伒挠|感讓她既害怕又羞愧,臉色紅一陣白一陣,道森看了她片刻,竟也沒生氣,只是默默抽回手,白珈想繼續(xù)縫完,卻是怎么求都他不肯了。
馬車一路回到領(lǐng)主府,道森毫不留情地趕她下車。
白珈提著裙子掀開車簾,有些遲疑,突然轉(zhuǎn)身,瞪大眼睛,“咦”了一聲。
正望著少女出神的道森閃躲不及,兩道視線碰撞在一起,都愣了片刻,道森不緊不慢地挪開視線,白珈也權(quán)當(dāng)自己瞎了。
“干什么?”“我是想說,我不是為哈特才謝你。
”白珈抿了抿唇,眼中光芒細碎,“我是為我自己,謝謝你上次救了我。
”少女面色薄紅,杏眼彎彎,露出溫吞笑意,而后扭頭離開。
腕間的細小傷口已經(jīng)凝固,道森伸手按了按,血珠重新滲出來,隨手一抹,只留一片紅痕。
-白珈徑直走入領(lǐng)主府,哈特站在不遠處朝她招手,兩個人一起穿過曲折的假山和回廊,來到領(lǐng)主府飼養(yǎng)禽獸的地方。
其他人都被哈特支走,只有柯西站在籠子邊喂鱷魚。
這是一只有兩人長的鱷魚,血盆大口,牙齒尖利,輕而易舉地咬碎帶骨的血肉,嘎嘣作響。
白珈走過去,三人并肩,低聲說:“他的血,我搞到了,不過只有一點點。
”攤開手,拇指指腹上赫然有一抹血跡。
“你真搞到了?紅斗篷的血?”哈特大驚,“這夠嗎?”他不知道紅斗篷到底是誰,只知是個厲害的刺客,柯西一開始提出想要紅斗篷的血,他就覺得這事很難,沒想到這位小姐真做到了。
不過她是怎么拿到的?跟紅斗篷打了一架?柯西抿著唇,接來一碗水,白珈將血融到水里。
“夠了,只要給鱷魚聞個味道就好。
”血水被倒進鱷魚乖乖張大的嘴巴里,“它會知道明晚該吃誰的。
”“對了,刀疤來找你,說維斯特那邊來了幾個人。
”哈特突然想起來。
白珈表示知道了,沒有多停留,一路朝南邊去,這條街上住著城里有名的木匠和鐵匠,她正好準(zhǔn)備把鋪子里的大門和柜臺盡快打出來,順路訂了貨。
刀疤早早將貨堆到馬戲團,白珈推開門,寬敞的空間整齊碼放著數(shù)不清的瓦罐,空下來的推車就在一邊,但是卻沒有一個人。
地上腳步相當(dāng)凌亂,有深有淺,還有幾行拖拽的痕跡,像是被什么人抓走了。
白珈心中頓感大事不妙。
車隊入城到現(xiàn)在沒有超過一天的時間,能得罪什么人,要把所有人都抓走?唯一值得慶幸的是,她暫時沒有發(fā)現(xiàn)血跡,想來即便有打斗,也不會太嚴(yán)重。
就在她留心察看地面痕跡時,一道影子悄然出現(xiàn)在她身后,高高舉起手中的東西,猛地劈下來!白珈閃身一躲,伸腿橫掃,那人當(dāng)即摔倒,叫了一聲,便再無聲息。
是個頭發(fā)花白的老頭,高高瘦瘦的,顴骨凸起,眼下烏青,手邊的武器竟是一把弩箭!白珈一眼就認(rèn)出來這是阿萊的那一把。
阿萊也來了?可是地面上、墻壁上都沒有任何弩箭留下的痕跡,他為什么毫無反抗的跡象?而且這把弩箭為什么會在別人手里?疑問太多,這么多人憑空消失,她心中有些慌亂,為今之計只有先叫醒這個人問問,看他知不知道什么。
白珈手持弩箭,拍了拍他的臉:“醒醒——”話卡在嗓子眼里,白珈忽然發(fā)現(xiàn)眼前這人非常眼熟,她見過,不,是洛邇見過。
皺著眉頭回想半天,白珈恍然大悟——這不就是之前假冒圣騎士欺騙洛邇的那個人嗎?欺負洛邇年少,為父親正名心切,居然騙了她整整57塊銀幣!名字叫什么已經(jīng)忘了,只記得綽號叫紅鼻子。
白珈冷了臉色,站起身,一腳踹在他腰上,沒動靜,又是一腳,紅鼻子終于哎喲哎喲的睜開眼,看清之后,又閉上嘴。
只見鋒利無比的鐵箭架在面前,直直指向他的腦袋,拿著弩箭的人雖稚氣未脫,眼神卻冰冷,不是別人,正是維斯特的洛邇小姐。
不知是不是錯覺,這位小姐跟從前簡直判若兩人,叫人心驚,紅鼻子不禁后悔當(dāng)初騙了她的錢,不過幾個月沒見,兔子竟變成了老虎!“紅鼻子,”老虎低聲咆哮,“我有話問你,答不好,我就殺了你。
”紅鼻子險些又嚇暈過去。
白珈無暇顧及,眾人失蹤的莫名其妙,生死不知,阿萊也有可能在其中,她現(xiàn)在心急如焚,不由得萌生出些許殺意。
“我問你,”她道,“這里發(fā)生了什么?其他人呢?”紅鼻子愣了愣,回想了一下,似乎記起了什么恐怖的事情,眼睛猛地睜大,渾身劇烈地顫抖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