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十年前的事

    顧明川看著沈曉棠，目光緩緩柔和，輕輕點頭。

    只是，沈曉棠發(fā)現(xiàn)許學智的出現(xiàn)，讓顧明川頗受影響。

    看到顧明川干飯都不香，心不在焉地沉默著，沈曉棠直接把許學智拉入黑名單，還特意備注上“敵人”兩字。

    飯后，顧明川幫忙收拾，又替沈大山當副手修出兩條長板凳才離開。

    沈曉棠抬頭王艷樹梢上的彎月，見時間還不晚，朝趙玉花說：“媽，我吃撐了，出門遛彎去消化�！�

    “成，但不要太晚回……”

    趙玉花從廚房探出頭，還說完，便看到沈曉棠早跑遠，無奈笑了笑。

    沈曉棠賣力去追顧明川，但人家一雙大長腿一步頂她兩三步。

    即便她使出全力，依舊落了一大截，但留意到他所走的路是去海邊，連忙輕撫胸膛把氣喘均，淺笑在他背后，亦步亦趨跟著。

    許學智的出現(xiàn)，刺激顧明川記起十年前，那幾日的黑暗。

    雙親遭受迫害，曾經(jīng)的家遭人查封，還有流放到異鄉(xiāng)……

    十年間的痛苦，就在那群人如潮水涌入他家時，發(fā)生了。

    顧明川從小聆聽父母教導，不要心懷仇恨，可面對許家人，他做不到！

    清輝下，鄉(xiāng)間小路淹沒在黑夜中，兩人前后提著煤油燈，任由咸濕海風吹亂頭發(fā)，狂掃衣服軀體，卻依舊前往不退，靜默彌漫出幾分安寧。

    直至走到海邊，顧明川停駐在沙灘上，不經(jīng)意瞄到砂礫上搖搖曳曳的長影子，扭頭望去，震驚發(fā)現(xiàn)沈曉棠。

    他轉(zhuǎn)身，大步往后跑到沈曉棠面前，健碩身軀傾轉(zhuǎn)，嚴密擋在海風吹來的方向。

    周身的冷絲絲驟然消散，沈曉棠兩手互搓著手臂，感到身體回暖，仰頭朝顧明川燦笑：“居住那邊明明炎熱，沒想到夜晚的海邊有點冷�！�

    “海陸熱力性差異造成的溫度差，夏天的海邊還能來，等入秋一轉(zhuǎn)涼，你可不要獨自跑來海灘，沒凍成冰墩墩，稍有疏忽，也會被海浪卷走�！�

    顧明川蹙眉，嚴肅告訴危險性。

    沈曉棠意外他道出的專業(yè)解釋，胳膊輕撞他的手臂，笑瞇瞇調(diào)侃：“知道啦。剛才，我還以為在教室聽地理老師講課呢�！�

    顧明川一怔，耳聰辨別激浪拍到礁石的頻率，他伸臂虛空護在沈曉棠腰上，平靜解釋。

    “四五歲吧，碰巧聽到我爸同事閑聊提過。大家都知道的常識，沒什么特別。快漲潮了，我們走回去�！�

    沈曉棠眸光盈動，乖巧由他帶路。

    凝視他寬闊背影，她不由嘆氣。

    如果沒有十年前那場轟動的運動，憑著他優(yōu)渥家庭與知識分子的父母，他現(xiàn)在會在喜愛的領(lǐng)域大展拳腳，而不是被困在小小又貧窮的村莊。

    似看到一雙嬌嫩翅膀被成百上千的手硬生生掰斷，徒留一個孩子在黑暗中流血哭泣，沈曉棠心口一凜，想給予他溫暖，下意識快走半步，與他平肩行走。

    回路上，顧明川沉默不言，沈曉棠則安靜陪伴他。

    不遠處，新建平房門窗灑出的燈光，再走過幾條小路，就到明顯陳舊茅草黃泥屋。

    茅草屋檐下，有一戶是沈曉棠的家。

    顧明川突然停步，側(cè)頭看著沈曉棠，心里罕見涌出一絲分享沖動，主動提起許學智。

    “許學智父親和我爸是同事，也在同個研究組。而他母親和我媽是手帕交，兩家在祖上幾輩就常來往。我家出事前，許學智父母已被秘密帶走，在大家以為兇多吉少時又被放出�！�

    “沒過一個月，他父親帶著紅衛(wèi)兵到學校抓走我爸，又闖進我家逮捕我和媽。在批斗時，他是第一個站出來羅織我家的罪證。后來在多次教改中，我意外得知，就是他舉報我家，換來他們家平安！”

    顧明川越說越恨，手背與胳膊上鼓起青筋，隱忍著殺欲的沖動。

    說完，他又后悔，小心翼翼瞄向沈曉棠，怕在她臉上看到不屑與厭惡。

    因為，在村里生活了十年，人人都討厭他這個黑五類。

    沈曉棠無法感同身受，卻忍不住為顧明川憤懣，氣到渾身發(fā)抖，明眸淺瞇起，紅唇吐出駭人的建議。

    “許學智下午不肯走，今晚肯定要被村長留下招待，我們趁他還沒有，今晚留到招待處，蒙住他頭，狠揍一頓出氣！”

    顧明川瞠目結(jié)舌，隨后大手一拍眉眼，憋不住大笑出聲。

    沈曉棠歪頭，迷惑眨眸，依舊說出計劃：“等他被村長灌醉，即便是經(jīng)過專業(yè)訓練，也不是咱們對手。到時，我們不出聲，料他也猜不到我們，也不怕他事后報復我們的。”

    顧明川連忙擺手。

    “他以前說過，如愿進了那行，他堅決滴酒不碰。再說，他是練家子，和我打也不相上下。那些舊事，就算了吧�！�

    如果日日惦記，依兩家現(xiàn)在懸殊地位，他還能怎么辦？

    再說，報復了許家，他出了口惡氣，他的父母也不會死而復生。

    看到他被迫釋然，沈曉棠心頭似堵上硬物，很不是滋味。

    但當事人不贊同，她肯定不能犯錯。

    隨后，顧明川送沈曉棠回家才離開。

    此刻，月在半空。

    沈曉棠舒展雙臂，輕打著哈欠往屋里走，意外聽到幾道聲音。

    屋內(nèi)，王超英捧著全部家當，堅決放在桌面，內(nèi)疚垂頭。

    “大山哥，我前頭聽信謠言，心里對你產(chǎn)生怨氣，上工也時常找你麻煩，是我不對。我教養(yǎng)不當，放縱孩子欺負你閨女，還到你家搞破壞，這錢是賠償，你一定要領(lǐng)下�。　�

    沈大山不知沈曉棠與村長策劃一事，秉著同村兄弟情義，同樣決然不收。

    “超英，過去的事就不提了。孩子家知錯能改，咱們也不去追究。我家家具破舊不值錢，咱們同村兄弟談錢更見外，你就忘記那天要求賠償?shù)氖�，當沒有過吧�！�

    說著，他把錢塞回到王超英口袋。

    “不行，我……”

    王超英推拒，沈曉棠看到父親一臉為難，果斷開口。

    “王叔，咱們當著村長面約定，我家取消你家的賠償。不管你啥想法，現(xiàn)在又來送錢，豈不是逼著讓我家當壞人，言而無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