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師徒四人 借宿途中
孫悟空金箍棒橫在肩頭，火眼金睛警惕地掃視四周，在前邊撥開荊棘開路。
唐僧騎著白龍馬，玄奘的袈裟在風(fēng)中獵獵作響，豬八戒扛著九齒釘耙。
一路嘟嘟囔囔抱怨路途艱辛，沙僧則穩(wěn)穩(wěn)挑著擔(dān)子，默不作聲緊跟其后。
他們循著隱隱傳來的鼓鈸聲，在荒草野徑中穿行，也顧不上腳下是否有路，只朝著那聲響處堅定前行。
不知過了多久，前方終于現(xiàn)出村落輪廓。
只見大路上一戶人家門前，豎著一桿幢幡在風(fēng)中獵獵飄動。
那幢幡寶蓋乃是佛家法事所用，上面工整寫滿經(jīng)文。
唐僧翻身下馬，撣了撣袈裟上的塵土道：“悟空，此處比那河邊倒是強(qiáng)了許多。
在人家屋檐下，好歹能遮些冰霜冷露，今夜也能睡個安穩(wěn)覺。
我去那齋公門前問詢一番，若是肯收留，再喚你們過來。
你們模樣生得丑陋，莫要跟去嚇著人家，到時候連個借宿之處都尋不到�！�
孫悟空抓了抓后腦勺，咧嘴笑道：“師父說得在理，您先去探探，俺們就在這兒候著�！�
唐僧摘下斗笠，拖著錫杖緩步來到莊戶門前。
但見那院門半開半掩，隱隱透出些許光亮。
他素知佛門規(guī)矩，不敢擅自闖入，又不好高聲叫門擾人清凈，便雙手合十，靜靜立于門前等候。
不多時，一位項掛數(shù)珠的老翁，口中念念有詞地念著佛經(jīng)走來關(guān)門。
唐僧見狀，趕忙上前一步，合掌高叫：“老施主，貧僧問訊了！”
老翁聞聲轉(zhuǎn)頭，也雙手合十回禮，卻道：“你這和尚來遲了�！�
唐僧面露疑惑，問道：“老施主此話怎講？”
老翁嘆了口氣道：“先前我家設(shè)齋供僧，還施舍白布一段、銅錢十文、數(shù)米三升，齋飯管夠。
你此時前來，卻是趕不上了�！�
唐僧連忙擺手解釋：“老施主誤會了，貧僧并非是來趕齋的�！�
老翁上下打量著他，問道：“既不趕齋，那你所為何事？”
唐僧恭恭敬敬道：“貧僧乃東土大唐欽差，前往西天取經(jīng)之人。
今日路過貴地，天色已晚，又聽得貴府有鼓鈸之聲，特來懇請借宿一宿，待天明便即刻啟程趕路�！�
老翁連連搖頭，面露不信：“出家人不打誑語。
東土大唐到此，足有五萬四千里路，你一人如何能走到？”
唐僧賠笑道：“老施主真是見多識廣！
貧僧其實還有三個徒弟，一路上他們開山辟路、降妖除魔，護(hù)送貧僧至此�！�
老翁聞言，好奇道：“你既有徒弟，為何不一同前來？
——罷了罷了，快請進(jìn)！寒舍尚有安歇之處。”
唐僧轉(zhuǎn)身招呼道：“徒弟們，快過來！”
這邊孫悟空生性急躁，早就等得不耐煩；豬八戒本就粗魯，一聽招呼立刻來了精神；
沙僧雖沉穩(wěn)些，此時也加快了腳步。
三人牽著馬、挑著擔(dān)，一陣風(fēng)似的沖進(jìn)了院里。
那老翁借著微弱的光線，看清三人模樣，頓時嚇得臉色煞白，“撲通”一聲跌倒在地，嘴里大喊：“妖怪來啦！妖怪來啦！”
唐僧急忙上前攙扶，溫言安撫：“施主莫怕，他們都是貧僧的徒弟，并非妖怪�！�
老翁哆哆嗦嗦，顫聲道：“這般俊朗的師父，怎會有如此嚇人的徒弟？”
唐僧連忙解釋：“他們雖相貌不佳，卻都有降龍伏虎、捉妖除怪的好本事，一路上多虧了他們保護(hù)�！�
老翁驚魂未定，半信半疑，在唐僧的攙扶下，才勉強(qiáng)站起身來。
再說孫悟空三人闖進(jìn)庭院，也不管主家愿不愿意，自顧自地栓好馬匹，放下行李。
豬八戒瞥見廳堂里，有幾個和尚正在誦經(jīng)，頓時來了興致，伸長了大鼻子，甕聲甕氣地喝問：“你幾個和尚，念的什么經(jīng)？”
廳中的和尚聞聲抬頭，望見長嘴大耳、獠牙外露的豬八戒，尖嘴凹腮、火眼金睛的孫悟空。
還有那身材高大、面色陰沉的沙僧，只覺頭皮發(fā)麻，雙腿一軟，一個個癱倒在地。
三兄弟見狀，忍不住捧腹大笑。
這笑聲在寂靜的廳堂中回蕩，群僧更是驚恐萬分，連滾帶爬地四散奔逃。
就在這時，唐僧?dāng)v著老翁緩緩走上廳堂。
只見屋內(nèi)漆黑一片，只有孫悟空三人還在嬉笑打鬧。
唐僧見狀，不由得怒火中燒，厲聲喝罵：“你等潑物，實在是頑劣不堪！
古人云‘不教而善，非圣而何！教而后善，非賢而何！教亦不善，非愚而何!’。
我日日教導(dǎo)你們，要守規(guī)矩、懂禮數(shù)，可你們依舊如此撒潑！
嚇倒老施主，驚散念經(jīng)群僧，攪了人家的好事，這不是給我添麻煩、添罪過嗎？”
孫悟空三人見師父，如此義正言辭，也都收斂了笑容，低著頭不敢接話。
老翁見氣氛尷尬，趕忙打圓場：“老爺莫?dú)�！沒啥大事兒！
才剛關(guān)燈散花，正準(zhǔn)備收拾佛事呢�！�
豬八戒早就餓了，扯著嗓子嚷道：“既然沒事兒，那就快擺些齋飯來，俺們吃了好趁早歇息！”
老翁一聽，高聲招呼：“掌燈！掌燈！”
屋里傳來埋怨聲：“廳堂里正念著佛經(jīng)，點(diǎn)了許多香燭，喊什么掌燈？”
家童打著哈欠過來，剛一抬頭，猛然看見豬八戒、沙僧的模樣，嚇得魂飛魄散。
火把燈籠一扔，撒腿就往中門外跑，邊跑邊喊：“妖怪來啦！妖怪來啦！”
孫悟空指尖輕挑，將拾來的火把湊近燭臺，燭芯“噼啪”炸開金黃的光暈。
他長臂一展，扯過雕花交椅，恭敬請?zhí)粕渥�，又�?cè)身示意師弟們挨近。
沙僧垂手而立，八戒晃著大耳憨笑，待唐僧坐穩(wěn)，方才挨著他左右落坐。
那邀他們進(jìn)門的老翁也在主位坐定，幾人正談著路上見聞，忽聽得內(nèi)門“吱呀”一聲，像老舊木門在嘆息。
一位銀發(fā)如雪、脊背微駝的老者拄著棗木拐杖緩緩走出，渾濁的眼珠警惕地掃視屋內(nèi)。
拐杖重重頓在青磚地上，驚起細(xì)碎回聲：“是哪路邪魔趁夜闖我這積善之家？”
聲如洪鐘，震得梁上積灰簌簌而落。
椅上的老翁慌忙起身，袍角掃過椅面發(fā)出細(xì)微聲響，他三步并作兩步迎上前去，扶著兄長手臂急道：“哥哥莫要動怒！
這幾位是東土大唐，派往西天求取真經(jīng)的圣僧羅漢，雖則徒兒們生得奇異——那雷公臉的毛猴子、長嘴大耳的胖豬。
還有滿臉絡(luò)腮胡的莽漢，模樣駭人了些，可都是面惡心善的真君子！”
年長老翁聞言，懸在半空的拐杖“咚”地落地，渾濁的眼眸瞬間清明。
他整了整褶皺的衣襟，對著唐僧師徒抱拳長揖，禮數(shù)周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