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境的結尾
夢境像一片片燃燒的花瓣,枯萎,凋零。
林新雨再次甩劍刺向近在咫尺的那只鳥,羽毛紛飛四散,長劍刺入拔出,黏膩濕滑。
靜謐的空間碎裂,一片又一片的碎片分解成細沙,倒流回時光的沙漏,是過去也是現(xiàn)在。
羽毛落地。
林新雨睜開了雙眼。
小飛舟可燃燒的骨架早已燃盡,留下黑壓壓的一地金屬等待拾荒。
一地狼藉中,那只鳥靜靜地倒在地上,羽毛上的斑紋已經(jīng)黯淡,只能依稀見到那對眼睛妖異的輪廓。
從那只鳥的周圍延伸出的條條通道似乎都伸向某一只死去的蟲子,一直蔓延集中在被劍氣搗毀的圓坑中。
自幻陣毀滅后,這只鳥的存在也暴露出來,就像水汽突然被壓縮成了水珠,又結成冰,叮叮當當?shù)芈湓谇嘤袷迳�,響聲清脆,引人注目�?br />
月亮徹底西沉,太陽的邊角稍稍露出了地平線,露出了清晨的第一縷陽光,法陣在破碎的那一刻被喚醒。
那只鳥的眼中,金光一閃而過,又徹底沉寂。
碎裂的法陣變成星星點點的白光,籠罩在整片田野上,如夢似幻。
林新雨仿佛置身于璀璨的銀河里,意識又一次從身體離開,緩慢飄遠,浮在田野的上空向下望去。
她看到,星星點點匯聚到了妙音琵琶的碎片里,它們交相呼應又相互吞噬。
隨后白光占了上峰,將碎片溶解成一地的液體,水流漸漸匯聚,如雪球一般越滾越大,直到滾到柳瓷的面前。
她看到柳瓷瞪大了雙眼,觸摸那團巨大的液體球,液體幾經(jīng)變化,一會是揚琴,一會是笛子,一會是箜篌,一會是琵琶。
最后變成了一個圓圓的鈴鼓,響著清脆的撞擊聲,落在了柳瓷手里,鈴鼓邊緣,一只妙音鳥振翅欲飛。
她看到,黑沉沉的樹林里,一道黑影閃過。
再細看時,發(fā)現(xiàn)只有一只小鳥從樹林中飛了出來,稚嫩的翅膀,柔軟的喙,沒有什么攻擊性。
她不再關注,意識從高空中緩緩下降,落回了自己的身體里,剛剛那種玄妙難言的狀態(tài)突然從她的身體里抽離。
她覺得自己的身體變重了,像是靈魂的枷鎖一般把她束縛在原地。
林新雨一陣恍惚,眼前是柳瓷捧著她的妙音鈴鼓,正向她奔來。
柳瓷的臉上堆滿了復雜的情緒,手中的鈴鼓也在跑動中發(fā)出叮鈴聲響。
這是百年來妙音琵琶發(fā)生的最大變化。
妙音宗的記載里,妙音法器一直以琵琶的樣貌出現(xiàn),因此妙音宗掌門一脈,一直以來研習的都是琵琶。
柳瓷因為遲遲未能讓妙音琵琶認主,更是花費了成倍的努力修習。
但不知為何,在她這一輩,無人能讓妙音琵琶認主,包括她自己。
為了延續(xù)妙音宗的榮光,柳瓷更是逼迫自己去適應,如今壓力已大到讓她無法在人前演奏的地步。
而此刻,妙音琵琶不僅變成了鈴鼓,還在這個過程中悄無聲息地認主了。
柳瓷感受到她和手中的妙音法器能夠產(chǎn)生心靈上的碰撞和溝通。
她大致能明白法器想要傳遞的含義。
它似乎在說,它的封印解開了。
柳瓷緊緊地環(huán)住林新雨,她冥冥中能感覺到,應該是林新雨解開的幻陣幫了她。
妙音琵琶因救她而碎,卻也因她恢復了原本的力量。
更何況,救林新雨,是柳瓷心甘情愿的。
“我得回妙音宗一趟,我們鴻蒙令上再聯(lián)系。
”柳瓷奪過林新雨的鴻蒙令,在里面輸入了自己的聯(lián)系方式。
“不要忘了我,好嗎?”大小姐定定地看著林新雨,希望從她口中得到一個肯定的回復。
林新雨覺得好笑,風風火火的大小姐怎么反而不自信起來。
“當然啦!你不要忘了我才好。
”林新雨深知惡毒女配的毒性。
就算此刻能和柳瓷產(chǎn)生這樣深的交集,這樣緊密的聯(lián)系,但再過一段時間呢?萬一她輸給女主大人,她想必還是會回歸到原本的結局,慘死異鄉(xiāng),無人在意。
她也不想被人忘記。
她在這個世界上已經(jīng)有痕跡了。
柳瓷的小飛舟在接觸幻陣時被毀得徹底,她請求林新雨帶她去找藥老六蹭飛舟回去。
藥老六的活肉眼可見地完成了,因為就連李奶奶的田地上,仙草也長勢旺盛。
李小壯攙著李奶奶在田里左摸摸右看看,李奶奶激動得像一個五六歲的孩子,這是她侍弄了一輩子的仙草呀!今年有能有個好收成。
李奶奶給李小壯塞了個包裹,零碎的破布頭縫的,里面叮當作響,一聽就知道是一些零碎錢幣碰撞的聲音。
“回去給阿芳買點好吃的。
”李奶奶拍著李小壯的手說。
李小壯捏著這個布料樸素的簡陋錢袋,淚水不受控制地從雙眼涌了出來。
他沒用,給不了娘好日子,還差點害了仙草村。
他哭得幾乎站不穩(wěn),半跪著向李奶奶訴說著自己的錯誤。
他不該那么自私。
甚至自私了,也沒能讓愛的人過上好的生活。
李奶奶嘆了口氣,扯著他起身,就像她從前拉扯著李小壯跌跌撞撞地長大那樣。
“娘沒有辦法代替村民們原諒你,但娘也不想怪你,娘知道你都是為了我,為了我才去做這樣的事。
”李奶奶看到仙草枯黃,看到兒子突然進了城一趟就有了出息,她心中真的沒有一絲一毫的懷疑嗎?她走了那么遠的山路,甚至崴了腳都要去夏月城里再帶仙長回來時,心里難道真的一無所知嗎?知子莫若母。
她其實什么都知道。
她也愧疚,她也遺憾,她無法替村里人原諒兒子,同樣的她也無法怪罪兒子,因為她知道兒子這么做是為了年紀日益增長的她。
李小壯把頭埋在了李奶奶的懷抱里,放聲大哭。
最后,李小壯把他從黑衣女子那得來的錢上交到了村里,同時也向村民們承認了這個錯誤。
村民們畢竟因從小看他長大,如今見到他誠懇認錯,也交了銀錢給村里,紛紛原諒了。
村長聯(lián)系村民們一起開了個商討大會,利用這筆銀錢請了陣法師,在仙草村修了個能直達夏月城的法陣。
這樣村民們?nèi)コ抢锓奖懔嗽S多,孩子們也能到城里上學去。
當然這些都是后話了。
現(xiàn)在柳瓷正和莫長生和狗子爭搶林新雨弟子劍上的位置。
雖然林新雨使用的是長劍,但不過一米二的長度,站林新雨一個人再緊緊挨著一個身材苗條的柳瓷勉強剛好,再帶一人一狗實在是勉強。
可林新雨從幻陣出來后,莫長生和狗子就粘她粘得不行,非要跟著她一起御劍過去。
“新雨,你要這樣拋下我嗎?”莫長生無師自通了茶藝,一邊說著一邊用一對異瞳濕漉漉得看著她。
比較完蛋的是,林新雨確實很吃這套,莫長生茶兩句,柳瓷也學著茶了兩句,鬼使神差地答應他們都能上劍。
林新雨掐訣起劍,自己跳到合歡弟子劍中間,前面一個柳瓷,背后卡著劍柄的位置上又站了個莫長生,劍柄的末端再站了個黑毛狗子。
合歡弟子劍晃晃悠悠地起勢,像一只勤勤懇懇的駱駝,背上卻馱了一座山。
三人一狗疊在劍上,一搖三晃地前進。
莫長生站在林新雨的身后,虛扶著她的腰,在風的吹動下,林新雨的發(fā)絲幾度飄到他的臉上,撓得他心里發(fā)癢。
希望這劍能飛得再慢些。
其實前面的柳瓷和劍尾的狗子也這樣想,只不過想法各異罷了。
村中心的田野上,藥老六被以村長為首的村民們團團包圍著,恭維得嘴角翹上天,把林新雨的合歡弟子劍擋了下來。
“嘿呀,幾個小孩,不帶我玩!”林新雨的劍還在降落,藥老六就等不及地質(zhì)問,想要也給自己蹭上一個席位,但小小一柄劍實在沒了位置,他只好偃旗息鼓,等他們緩慢降落。
“老前輩,小飛舟借我,之后還你。
”大小姐掏出一袋靈石放在藥老六面前,“租金,保證把你的小飛舟檢修一遍再還你。
”這么多村民看著,他一個前輩收小輩的錢算什么樣子。
藥老六自然是義正言辭地拒絕了,召出小飛舟就把柳瓷打包送回了妙音宗,自己繼續(xù)留下接受村民們的熱情夸贊。
呦,這村長說話真動聽,要把他藥老六的事跡啊,刻成一塊碑供在村里,世世代代記著呢。
哪里使得哪里使得,嘿嘿。
藥老六樂開了花,就連林新雨的告別都沒太在意,等村民們留他吃完飯,他才發(fā)現(xiàn)那幾個小孩都回了宗。
就留了他老人家一個人。
他氣歪歪地聯(lián)系上莫長生,這鴻蒙令是在蹲守李奶奶家的那幾天加上的。
他一邊念叨著林新雨和柳瓷兩個小輩沒有禮貌,一邊別別扭扭要加二人的鴻蒙令。
當然,加柳瓷時他還是很理直氣壯的,畢竟之后還得向她把小飛舟要回來呢。
收到藥老頭消息時,林新雨已經(jīng)在夏月城買好返程的飛舟票,和莫長生坐在糖水鋪子里吃著燒好的仙草蜜。
甜滋滋的清涼味道順著舌頭直通胃里,解了暑熱,又帶來美味。
“他們倒是有心情吃這吃那。
”不遠處也買了返程票的廖子兮不忿道。
明明重月也發(fā)現(xiàn)了仙草的不對,卻被這些人給搶先一步,他們又得去其他地方找挑戰(zhàn)杯的新選題了。
關重月安撫著廖子兮,又再次約上冷面劍修一起,前往下一個村落。
臨走前,關重月深深地看了一眼林新雨,眼底的幽深和怨毒幾乎要溢出來。
下一次,就沒這么好運了。
林新雨,你必須死!林新雨吃飽喝足,抬頭時,只能看見關重月幾人走遠的背影,混在人潮中,很快就消失不見了。
而藥老六、柳瓷的消息引得鴻蒙令滴滴作響,讓她不由自主地低頭查看。
來時,她的鴻蒙令只有莫長生一個人,走時,里面又多了兩個聒噪的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