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表白
北方的湖一到冬天就會結(jié)冰。
垂星湖上結(jié)著厚厚的冰層,覆著嶄新完美的白雪。
云琛推著霍乾念,吱吱呀呀地朝前走,雪花飄落在二人的肩頭,破有些共白首的意思。
走了老遠,直到湖邊的宴席燈火都變得模糊,霍乾念才示意停下。
“少主,我回來的那日,正是玉家刺客殺來的時候。”云琛猶豫了一下,問出了她一直想問的問題:
“那刺客的刀已經(jīng)貼到你面前了,少主明明可以躲開,為什么不躲?”
霍乾念道:“可能是你三個月不在,我變得遲鈍了許多,愣神了吧�!�
她搖頭,“少主,你在說謊�!�
他沒有回答,只是輕聲笑了。
她蹙起眉頭,認真問他:
“那時候,我從少主的眼睛里看見了‘放棄’,少主……你為什么會突然不想活了?”
果然啊,永遠是他的云琛最懂他。
那一日,那瞬間,是他霍乾念這輩子屈指可數(shù)的一次輕生念頭。
雖然只有短短的一瞬,卻被她看得明明白白。
為什么在那么多護衛(wèi)為他出生入死拼殺的時候,他會有一瞬間想放棄呢?
是因為這些年的刺殺實在太多,讓他疲于應對?還是因為在陰謀詭計里浮浮沉沉,已置身于不可逃脫的權(quán)謀沼澤?
大概都不是。
大概只是因為她失蹤了三個月,他食不知味、夜不能寐地熬了三個月吧。
因為人人都可以去尋她,找她,核實關于她的每一個消息。
只有他被禁錮在這小小的輪椅上,從天亮等到天黑,又從天黑盼到黎明。
看著太陽東升西落,時間一點點流逝,他卻像截已經(jīng)腐朽了千萬年的木頭。
除了在原地等待探子們和親衛(wèi)們的回信,他什么都做不了。
他自信于霍幫上下出色的辦事能力,絕對不會敷衍馬虎,但就是忍不住去問:
“確定嗎?真的不是云琛嗎?”
“保證沒有遺漏?再去核實一遍。”
這種心焦似的痛苦,他熬了三個月。
他多想自己邁開腿去尋她,把這人間攪個天翻地覆,拿刀架在那皇帝老兒的脖子上,逼問她的下落。
可他做不了。
“云琛,我以后不會了,我向你保證�!�
他語氣堅定,叫她高興起來,語調(diào)雀躍地“嗯”了一聲,捧起腳下的雪,團成一個拳頭大小的雪球,跑到不遠處停下,笑道:
“少主一言既出駟馬難追,若食言,便挖個雪坑給少主埋起來�!�
他失笑,“怎么,你要和我打雪仗?我可跑不掉�!�
她跑回來將雪球塞到他手里,然后又跑遠,歡快地招手:
“你打我唄?打得中我,我便輸你一個腦瓜崩!”
于是,她一面躲避著他精準無比的雪球襲擊,一面還要團了雪球給他續(xù)上。
她一會跑近,一會又跑遠,忙得不亦樂乎。
最后,他將一個小雪球落在她發(fā)頂,雪花紛紛揚揚,碎落在她眉毛和睫毛上,襯得她鹿眼靈動,像個雪里的精靈。
他溫柔地笑,招手:“過來,我給你拍拍�!�
她聽話地走過去蹲下,由他輕拍發(fā)頂,又拭去她眉眼上的雪花。
指背輕輕撫摸過她的眉尾,停在她鬢角很久,他能隱約感覺到她臉頰上細小的絨毛,撓得他心里直發(fā)癢。
見她手凍得通紅,他先用手帕仔細擦凈她手心雪,然后才從輪椅下方掏出一雙鹿絨手套,為她戴上。
整個過程,他一直就勢握著她的手,直到捂暖和。
她舉起兩只手晃悠,看著精致漂亮卻鼓鼓囊囊的手套,說道:
“少主,手套很暖和,可影響我拿劍�!�
他像是一瞬間想起很多往事,看著她,緩緩搖頭,堅定道:
“不,云琛,從今往后,拿劍這種事,有其他親衛(wèi)在。”
她會錯了意,立馬單膝跪下,急道:
“少主!你還是對我失蹤的三個月疑心了嗎?我真的沒有背叛你,我只是不能說,說了會對你有危險的!少主,你不要我這個親衛(wèi)了嗎?”
他再也控制不住,瞬間將所有理智拋到腦后,將所有顧慮丟去萬里。
盡管怕她會驚,會閃躲,他還是不顧一切地俯下身,靠近那急切得快要溢出淚光的小臉,一把將她擁入懷中。
低頭埋首在她耳畔頸窩,他擁著她,卻不敢用力,心臟狂跳著,恨不能跳出胸膛來給她看。
“琛兒,我怎會不要你……怎會……”
她身子仍在他懷中,仰起頭愣愣地看著他。
“少主……”她用最后一絲理智想起荀戓的話,癡癡地望著他,“少主,在外面這三個月,我偶爾會想,要不要離開霍幫……在霍幫挺好的……”
他定定地注視著她的眼睛,聲音磁性又低緩,帶著惑人心神的力量,問:
“然后呢?”
“然后……然后我就回來了……”她被那好聽的聲音撩得大腦混亂,開始語無倫次。
他嘴角不可抑制地飛揚起來,“為什么?”
“因為少主你在霍幫�!�
她話音落下,他登時神色一怔。
接著,猶如金陽當空,照得垂星湖破冰生春,他露出一個她從沒見過的、不加任何掩飾的燦爛笑容:
“你這是在對我表明心意嗎?”
她又窘又慌,趕忙搖頭否認,卻又硬生生忍住心里的怯懦,迎著他的目光看去,用力地點頭,接著又使勁兒地搖頭。
小腦袋撥浪鼓一樣搖來晃去,看得他朗朗笑起,只覺得她好笑又可愛。
終于松開擁抱著她的手,他重新靠坐回椅子,努力收斂神色,道:
“我想扶你來著,扶不動,你自己起來吧�!�
她傻傻地站起身,心里一陣兵荒馬亂,不知自己到底是該點頭還是搖頭。
云琛怕若點頭,便必須要說出女扮男裝的駭人事實,恐怕還要對過往混跡男人堆的一切“越描越黑”,只怕今后他便會厭棄她。
可讓她搖頭,她又著實覺得違心。
再看霍乾念這邊,他狠狠壓制住心里的躁動,像用盡全力才能攔住要脫韁的馬。
看著她臉紅卻眉蹙,點頭又搖頭的糾結(jié)模樣,他不斷地對自己說:
差一點,就差最后一點。
不急,不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