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不知善惡
“他媽的,霍乾念跑哪去了?搜了這么久還找不到!”
“別急,我不信他傷成那樣還能跑出去!”
“就是,說不定已經(jīng)死了。”
“將軍說了,活要見人,死要見尸,就是尸體也得扛回去!”
“得嘞!”
幾個黑鱗騎兵說著話。其中一人跳下馬,站定在一片高草叢前。
若此時他彎下腰,便能與一雙驚恐的眼睛對視上,瞧見一個絕望無助的少女正藏在草叢里。
草叢茂密高盛,霍阾玉蹲在里面,與那黑鱗騎兵不過一尺的距離,近到她可以清楚地聞見黑鱗鎧甲冰冷的金屬氣味。
她渾身不住地發(fā)抖,不知道是因為太過恐懼,還是因為剛才拖動幾人累的。
那黑鱗騎兵站在草叢前,撩起鎧甲,開始解腰帶,看樣子是要方便。
霍阾玉想避開不去看,脖子卻僵硬得根本動不了,緊張得連閉眼都忘了。
這時,一只手慢慢伸過來,先是摸到霍阾玉的肩膀,而后輕輕捂住了她的眼睛。
那黑鱗騎兵放完水,重新系好褲腰帶,再次翻身上馬。
一直到馬蹄聲遠遠離去,徹底聽不見了,霍阾玉才終于渾身一軟,癱倒在地上。
云琛不知什么時候醒了,她臉色蒼白,嘴唇也蒼白,后背疼得像被馬車碾過似的,頭也劇痛難忍。
她用手輕輕拭去霍阾玉臉上的眼淚,費力安慰:
“不哭……我在呢……”
霍阾玉委屈地癟癟嘴,一頭撲進她懷里,終于悶聲大哭起來。
就在這時,又一聲馬蹄輕吠聲響起。
霍阾玉的哭聲戛然而止,迅速從地上拿起一塊石頭,護在云琛身前,端起拼命的架勢。
云琛無力地躺在地上,望著霍阾玉那生疏的防御姿勢,那決然卻不再顫抖的樣子,再次慢慢失去意識。
霍阾玉回頭看了眼又陷入昏迷的云琛,握緊石頭,心中已做好同歸于盡的準備。
等到馬蹄聲越來越近,霍阾玉瞪大眼睛,神經(jīng)緊繃到極限的時候——
一顆憨厚高大的馬頭伸進草叢,低頭聞了聞一旁的霍乾念。
“呼……”霍阾玉長吁一口氣,放松下來,她認得這是霍乾念的屠狼駒。
在這次偷溜出府跟隨云琛之前,霍阾玉甚至都沒有摸過馬。
但一個多月騎馬飲馬下來,霍阾玉現(xiàn)在已經(jīng)很熟悉馬的習(xí)性。
她上前輕摸馬頭,不知道是在安撫馬,還是在安撫自己。
“小馬兒,別怕,能行的……我們一定能逃出去……”
屠狼駒極通人性,顯然聽懂了霍阾玉的話,竟慢慢跪下,臥在了地上。
霍阾玉使出九牛二虎之力,將霍乾念和花絕趴放在馬背上,她則重新背起云琛,拍拍馬脖子,示意屠狼駒開路。
就這樣,一人一馬,三個昏迷的傷員,屠狼駒在前,霍阾玉在后,慢慢在林中摸索前行。
這次,沒有花絕想著法子逗樂,絞盡腦汁地加油打氣了,只有屠狼駒高大壯實的馬背,堅定又沉默地向前。
不知道為什么,霍阾玉突然覺得,即使沒有人哄著,安慰著,她好像一樣可以堅強。
天亮?xí)r趕路,天黑時靠著屠狼駒淺睡。
渴了就尋小溪和山泉,餓了就摘野果吃。
昏迷受傷的三人有時會短暫地醒過來,霍阾玉便給他們也喂水和果子。
就這么不知年月地走啊走,一連走了七八天,霍阾玉終于望見不遠處的矮坡下,兩間簡陋的茅草屋出現(xiàn)在視野。
那屋門前栓著一紅一黑兩匹馬,屋檐上掛著兩根風(fēng)干臘肉,看起來像是獵戶。
要換作從前,霍阾玉肯定會激動得哭出來,背著云琛就往茅草屋沖。
可經(jīng)過這一遭變故,她已學(xué)會謹小慎微才能保命。
她將身子伏低,神情探究地望著門口的黑馬,對屠狼駒道:
“對方善惡不知,萬一是那騎黑馬的騎兵就遭了。我先去瞧瞧,如果安全,我便來接你們,萬一不測,我會大喊,你便快逃。好馬兒,聽話。”
屠狼駒輕點頭,表示明白。
只是馬背雖寬闊,但位置有限,只能馱兩個人。
這意味著霍阾玉若獨自去茅草屋探情況,就必須將云琛放下。
如果有危險,屠狼駒可以馱著霍乾念和花絕跑,云琛就只能留在原地等死。
這時,云琛再次緩緩蘇醒,只往四周看一眼,便立馬明白霍阾玉現(xiàn)在的困境。
霍阾玉愁得眉頭緊皺,腦子出神,竟沒有發(fā)現(xiàn)背上的云琛已經(jīng)蘇醒。
“我去吧……”云琛開口,嚇了霍阾玉一跳。
“你醒了?怎么樣?”霍阾玉趕忙將云琛放在地上,可她卻不肯躺下,掙扎著想站起身。
只是腳軟得厲害,身上到處鉆心地疼,一點力氣都沒有,她嘗試了兩次都沒能站起來。
霍阾玉攙扶著云琛,“你要干什么?”
云琛勉強站定,看向那茅屋,“我去探探情況……你……你們留在這里……”
霍阾玉斬釘截鐵地拒絕:“你都這樣了還去探什么路?!要去也是我去!”
云琛搖頭,艱難地說:
“我已經(jīng)受傷……若真有不測……折我一個就好……你們都可以跑……”
若霍阾玉去,出了事,云琛留在原地等死不說,霍乾念和花絕也還昏迷著,只靠屠狼駒是不成的,最后很可能四個人都死在這林子里。
所以云琛去,是最穩(wěn)妥的法子,能最大限度保證其他幾人活下去。
可霍阾玉聽了這話,卻頓時慌起來:“你要留我一個人在這?不行!萬一你出事了!我怎么辦?我不許你冒險!不行!”
云琛扶著樹穩(wěn)住身子,連連安撫霍阾玉,堅定地看進那因為懼怕而睜得老大的眼睛,道:
“阾玉,你和一般的姑娘不一樣你已經(jīng)走到這里了,吃了多少旁人想都不敢想的苦,殺人都見過了,還怕什么……這世上沒有幾個比你還勇敢的女子……別怕……”
霍阾玉一下小聲哭出來,用哀求不舍的目光看著云琛,哽咽著說:“可我不想你去冒險……”
云琛勉強笑笑,摸摸霍阾玉的頭:
“傻瓜,你忘了嗎,我是護衛(wèi)啊……保護你們,本就是我的職責(zé)……”
霍阾玉聽完哭得更厲害了,卻沒有再說話,亦沒有阻攔。
云琛將靴子里一柄短刀交給她,然后一步一踉蹌,腳步拖沓地向茅草屋走去。
淚眼模糊中,霍阾玉看著馬背上昏迷不醒的霍乾念和花絕,再看看手里冰冷又陌生的刀,以及逐漸離她越來越遠的云琛,只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恐懼。
盡管已心亂如麻,緊張得要死,可霍阾玉還是不敢發(fā)出一點聲音,目光緊緊跟隨著云琛的身影。
云琛實在受傷太重,并不是很長的一段路,她歇了四五次才能繼續(xù)走。
等走到茅草屋前的時候,云琛已耗費完所有力氣,天旋地轉(zhuǎn)之中,她身子直挺挺地倒在地上,發(fā)出“砰”的一聲。
聽見響動,茅草屋的門打開,走出一個高瘦的漢子。
那漢子走到云琛跟前,推推云琛肩膀,又探探云琛脈搏,立刻沖屋里喊道:
“還有氣!快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