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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掛斷電話,芝華點開車載導航,搜尋附近的律師事務所�,F在是下午一點多,離劇組開機飯局還有五個小時,足夠她做點費時間的事情。

    進了片場再出來,一個星期就過去了,有些材料她需要提前準備。

    離婚的念頭,從領證第一天起,已經駐扎在芝華的腦海,是一顆越扎越深的釘子,風雨侵蝕后銹跡斑斑。從前她覺得自己欠了一筆人情債,債主都沒說話,輪不到她這個欠債的說要走。如今她覺得,無論如何也算償還了,終于找到一點底氣。

    切割的過程,可以預料的麻煩。她和嚴丁青有太多夫妻名義的經營,這種方式是時興的,是熱錢喜歡的,想來大概也是嚴丁青不情愿離婚的主要原因。

    共同的財產和合同太多,光她自己清算,可能一年也算不明白,被綁到一條船上非她所愿,決心要走的時候,發(fā)現時間是一根細細的蠶絲,積年累月把她裹緊,她需要找一個專業(yè)律師,幫她把這些蠶絲挑開。

    滿屏幕律師事務所名字,芝華指尖懸著,不知道該點哪一個,掏出手機潦草搜了搜,索x選了規(guī)模最大的律師事務所,業(yè)務能力至少在平均水準之上。

    這間律所叫仰耀律師事務所,在市中心最貴的商業(yè)寫字樓里。芝華此前的生活里,從未關注過律師行業(yè)的事情,但每次路過那棟樓,都能看見“仰耀”二字,掛在摩天大樓外,高不可攀的模樣。

    站在律所玻璃門外,芝華有些膽怯,她不知道自己這樣單方面找律師,算不算破壞她和嚴丁青的約定,也不確定會否走漏風聲給媒t,導致嚴丁青對賭失敗。

    她不喜歡,也不至于恨嚴丁青,不想無意中毀了他的事業(yè)。

    背后電梯叮地一聲,有人走過來,在她身后禮貌地停下。

    “你好,有什么需要咨詢的嗎?”一個男人的聲音。

    芝華嚇了一跳,回頭看見一個掛著工牌的男人,身穿深藍se暗紋西裝,抹著頭油的黑發(fā)整齊往后梳,手指輕推鼻梁上的金絲邊眼鏡。

    看見芝華的臉,他輕微愣住,又不動聲se恢復平靜。

    “我是這家律所的負責人。”他ch0u出一張名片,把卡片轉了個方向遞出去。

    她接過卡片,一張米se的卡紙,上面印有金se的文字:仰耀律師事務所-齊烽。

    “我?guī)氵M去吧�!彼闷鸸づ扑㈤_玻璃門,側身在門口耐心地等,見芝華緩緩動了,便和煦地朝她笑。

    里面人聲涌動,噼啪鍵盤聲像急切的雨,芝華跟著齊烽朝這場大雨里走,穿過工位中間的走廊,偶爾有人抬頭看他們,都是先隨意地瞟一眼,接著意外地又細細看一眼,驚訝于大老板親自帶人進來。

    “對了,你要咨詢哪方面的?”齊烽在會客室門口停下,為芝華打開門,“我?guī)湍阃扑]律師�!�

    芝華一邊道謝,走進去坐下,雙手局促地放在膝頭,梗了片刻輕聲說:“我想找離婚律師。”

    撐著玻璃門的手一震,他眸光跳了跳,飛快掩住笑意,正se道:“了解,我?guī)湍阏覀nv律師,你們g0u通會b較方便。”

    說完便合門出去,快得芝華來不及道聲謝。僅僅幾分鐘,一位nv律師輕叩玻璃門,探身進來,“您好,是您要咨詢離婚嗎?”

    芝華點點頭,心跳聲連著血ye,砰砰的動靜直震到大腦。

    “好的,您想要怎么離?”律師穿著成套白se西裝,一塵不染地坐在芝華對面,打開筆記本電腦,“我來幫您實現�!�

    終于邁出這一步了,芝華內心洶涌,像一只踉蹌走到窗臺邊緣的金絲雀,迎著狂風張開翅膀。

    “我希望能和平地協議離婚�!彼鹱种鹁涞刂v,鄭重而遲滯地說完,霍然笑了一下。

    “沒問題�!甭蓭熐猛暌恍凶郑痤^看她,g起嘴角道,“那我們開始吧。”

    不知不覺,夕yan出來了。程濡洱剛落地,齊烽的電話立刻打進來,緊盯著似的。

    “我接下來要說的,你得拿什么和我換才行?”齊烽突兀地來了一句。

    程濡洱神se一凜,歪了歪頭看窗外,想起芝華今晚有開機宴,并不想和他閑扯。

    “怎么,你有重大突破了?”程濡洱問。

    “沒有大突破,查到一點小事情而已�!饼R烽坦蕩得過分,再次強調,“準備個大紅包吧�!�

    “說說看。”程濡洱不露聲se,聽不出感興趣與否。

    “嚴丁青從一年前開始,每個月固定從銀行取十萬現金,流向還不清楚。”齊烽先說了個不痛不癢的。

    “哪怕是轉移財產,效率也太慢了�!背体Χ滩蛔∽I諷,“就這,能讓齊律找我要紅包?你家最近是破產了?”

    “話沒說完�!饼R烽并不急躁,甚至格外愜意地倚著走廊白墻,目光落到一扇玻璃門上,“我看見你那位梁小姐了�!�

    聲音一頓,兩邊竟沒有人再說話。

    沉默維持數秒后,程濡洱忍不住打破,聲音低了幾分,“在哪里?”

    其實他隱約猜到,但需要一個確定的答復。

    “你覺得在哪里?”齊烽有意拉扯,忽然問,“我的紅包呢?”

    “裕生,給老二打五十萬。”程濡洱扯了扯領帶,沒來由地燥熱。

    對面聽了,笑得聽筒跟著顫,“絕對讓你物超所值�!�

    “梁小姐在我這兒,找離婚律師呢�!彼桃庹f得慢,像鈍刀割r0u。

    玻璃門打開,隔住的聲音遙遙傳來,是芝華在說:“艾律師,謝謝你�!�

    “不用謝,咱們隨時聯系,你放心這事兒不復雜�!甭蓭煾诤竺嫠退�,路過齊烽時腳步微緩,“齊主任,那我送梁小姐出去了�!�

    “好,梁小姐再見。”齊烽舉著電話,一句話說給兩個人聽。

    芝華的聲音像霧闖進來,“齊律師再見�!�

    短暫地晃過耳邊,又和霧一樣散開。

    “沒騙你吧。”齊烽歪頭聽電話,一陣安靜,便搖搖頭掛斷,“行了,該你高興的時候了�!�

    程濡洱掐了電話,站起來往舷梯處走了幾步,忽又折返回去,鬧得裕生一臉茫然。

    “程先生,怎么了?”裕生一雙眼睛跟著亂跑。

    “裕生,再給老二打五十萬�!背体Χ断骂I帶,解開領口一�?�,似乎憋得緊。

    “�。俊痹I唤�,但還是0出手機。

    程濡洱原地站著,眼看夕yan一寸寸沉,維持不住一向的風平浪靜,驀然出神地笑起來。

    ------

    最后一點余暉被吞沒時,芝華的車姍姍來遲,停在遠郊的酒店門口。

    小渝捏著手機張望,一路小跑從旋轉門邊過來,拉開車門松口氣:“芝華姐你終于來了,就差你了�!�

    借著酒店路燈,芝華在托特包里翻找出粉餅和口紅,把嘴唇蓋上一層紅,跟著小渝鉆進旋轉門。

    包廂門敞開一道縫,里面坐滿三桌人,是電影的主創(chuàng)人員,芝華都打過照面。她微微躬身進去,抱歉地打招呼:“晚上好,抱歉來晚了。”

    導演端著酒杯回頭,笑得正開心,攬著芝華肩頭往里帶。桌上揚著熱烘烘的酒氣,像打開一鍋蒸騰的沸酒,說話聲剛落進去,就化得聽不真切。

    作為晚來的人,芝華無法避免被罰了幾杯,捏著小巧的白酒杯,咕嚕咽了數口,冰涼的酒刮下去,火辣辣的熱跑上來。

    “好了好了,兩三杯就夠,明天還得工作�!睂а菖呐乃募纾瑤退覀位置坐下。

    芝華鮮少喝酒,這幾口飲得猛了,暈乎乎的醉意堵在嗓子眼,她匆忙夾了兩塊粉蒸r0u,試圖把酒氣壓下去。

    “芝華姐,你是不是喝得太快不舒服?”一個nv聲在耳邊響起。

    芝華循聲看,意外看見許婭蘅,她正ch0u出一張sh紙巾,塞進芝華手里。

    “你怎么也在這里?”芝華一雙眼睛被熏得微紅,聲音跟著軟。

    “我是臨時加進來的,和你一樣,拍攝一個星期�!彼馕恫幻鞯匾恍�,低頭拉過一小碟水晶糕,用叉子挑一塊吃,“住的房間也很近,就在你的房間對面�!�

    爾后,看了一眼時間,恰巧電話響起,許婭蘅便接起,安靜聽了片刻,答:“好,知道了�!�

    “芝華姐,要不要回去休息?我們一起吧�!痹S婭蘅回頭看她。

    觥籌交錯里,芝華確實覺得有些醉了,后悔地想著,以后再也不敢遲到,也不敢再學別人用罰酒賠罪,尤其碰上ai喝白酒的導演。

    她被許婭蘅饞著站起來,往外走時腳步飄著,努力回想剛才大概是已經向導演告別了,又好像只是撞著導演的肩膀出去,很不禮貌地提前離場了。

    鋪著軟墊的走廊極靜,她的高跟鞋踩上去,陷得東倒西歪,眼前花白一片,頭昏腦脹地跟著走。起初還聽見許婭蘅時不時提醒,后來耳邊聲音安靜下來,只剩腳步聲。

    酒店點著香薰,但走廊和房間貌似不是同一款,否則怎么許婭蘅幫她刷開房門后,鼻尖縈繞的香味兒倏然變了調,從清甜的果香變成了冷冽的雪松香。

    這時許婭蘅的手也變了,又大又燙的一雙圍住她,悶不吭聲把她扣進懷里,偏要站著不動,連帶她也被迫站著。

    “許婭蘅,我不要站著了,我想躺著�!彼屏送疲矍暗膞口y得像石頭,推不動。

    “怎么對著誰都能撒嬌?”很顯然,這是男人的聲音。

    芝華渾身一冷,張皇失措地抬頭看,聚滿醉意的一雙眼睛,努力從朦朧的失焦里看清那張臉。

    一小盞玄關廊燈下,他的眼睛溺在眉骨投s的y影里,是一灣沉睡的海。鴉羽般的睫毛掃下來,徹底遮住那雙攝人的眸,似乎什么也沒看,又似乎只看著她。

    “這不是我的房間嗎?”芝華喉頭一哽,被這雙眼睛看得軟掉。

    “不妨再打聽打聽,這是誰的酒店?”程濡洱雙手攏緊她的腰,氣息壓下來。

    “你、你不是在外地嗎?”芝華心臟狂跳,呼x1越發(fā)遲鈍。

    “我說過,我想你了�!彼鹬トA的下巴,慢條斯理吻下去,嘗到她嘴里微辛的酒,短暫離開她的唇,“所以趕回來見你,止渴�!�

    說話間,唇與唇幾乎是壓著摩擦,令她遲緩地聞到他身上那gu風塵仆仆的冷淡,帶著蕭索的秋意環(huán)住她。

    程濡洱又安靜地吻了一陣,不知滿足地嘗她舌尖的酒味,交換她昏沉的氣息,直到雪松香替代那幾杯酒,灌滿了她唇齒。

    “喝醉了這么乖?”他捏著芝華發(fā)燙的耳垂,用只有兩人能聽清的音量問。

    懷里的nv人像順毛的小貓,粘人地伏在他心口,承接他全部洶涌的吻。

    大門突兀被叩響,驚得芝華舌尖一慌,差點被程濡洱咬痛。

    他不悅地松開芝華的唇,正想問是誰這么不怕si的,聽見芝華那個小助理的聲音在勸,“芝華姐她醉酒休息了,您有什么事等殺青再找吧�!�

    一道離門更近的聲音,b迫地傳來,“我是她婆婆,想見還見不得?拿這種理由搪塞我�!�

    只隔著一道門,外邊是嘈雜的腳步聲,婆婆見不到芝華,先拿小渝興師問罪,“學會中秋節(jié)離家出走了?丁青攔著不讓我找,這不還是被我找到了,做了錯事就知道躲著長輩,裝醉g什么?”

    砰砰兩下砸門聲,“芝華,你出來,媽和你談談�!�

    芝華酒氣未散,只是被突然的聲音驚住,片刻后適應了耳邊的吵,迷糊的腦袋仍仰著,是等待他親吻的模樣。

    靜默片刻,程濡洱穩(wěn)了穩(wěn)氣息,放肆大膽地把她反壓在墻上,貼著她耳朵問,“家長都找來了,還敢g我這個情夫?”

    芝華失了神智的腦袋拱在他心口,微張的嘴不知si活地蹭著,來回摩擦男人襯衫下那一粒yr0u點,neng筍般的手甚至按上去好奇地撥弄。一把火被她醉醺醺點起,困住她的身t陡然緊繃,耳邊的氣息跟著變粗。

    門外仍被堵著,砸門聲總冷不丁地響,消停一會兒又猛然錘一陣,說話聲在敲門聲的間隙里,不知疲倦地羅列芝華的罪狀。

    “是不是最近事業(yè)好了,覺得我們家丁青用不上了,打算翹尾巴跑?我家兒子把她寵著,已經慣壞了!”

    “當初那可是求著要嫁到我們家,哭著喊著的,我那時可憐她才同意這門親事!”

    “等了一兩年我沒松口,y是又等了幾年非嫁不可,我看她確實喜歡丁青,這才勉強答應的�,F如今怎么的,開始嫌棄了?”

    芝華斷續(xù)聽到這些動靜,以為自己陷在夢里,煩躁地扭了臉,嘗試讓自己換一個夢境。后背y得像石板,不知道是哪里的床,簡直是一整塊鑿開的山巖石,壓得她骨頭都快斷開。

    身邊隱隱傳來冷意,把她亂動的身子重新壓回墻上,一層層雪松香涌來,激得她發(fā)寒。

    滾燙的鼻息落在頭頂,又遠又近的聲音,一句接一句地問:

    “求著要嫁?”

    “哭著喊著要嫁?”

    “等了好幾年,非他不嫁?”

    語氣越來越冷,聽得芝華一陣寒戰(zhàn),手卻被一團火似的大掌握住,和他冷至極點的聲音截然相反。

    “唔,好困……”芝華半邊臉悶在他x口,說話聲隨之埋進去。

    “是這樣嗎?回答我�!�

    抱著她的人,大概不是程濡洱,他從未這樣冷言冷語。芝華沉重的腦袋被強行扼起,她費力睜開眼,撞見那灣沉寂的海。

    奇怪,明明是他的眼睛,芝華好像掉進了暴風雪里。

    “嗯……是真的……”

    她恍惚回憶,這確實是父親勒令她做的事情。

    一聲短促的冷笑后,耳邊低啞的說話聲很悶,怒意像一根即將崩裂的弦,他語氣極壞,“咬著,待會兒輕點叫。你這副樣子,我還不舍得讓人聽見�!�

    他們隔門板不過兩步遠,在外面時有時無的拍打聲里,芝華爛軟的腰被一只手撈起,危險的氣息迫近。殘留的酒氣和愈發(fā)濃厚的熱氣,把她烤得昏昏沉沉,感覺唇齒被粗糙的手指撬開,逗弄地g她的舌,雪松香也被這抹熱烘得變了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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