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13章

    對于龍九他們悲慘的過往，旁邊的朱元璋等四人卻毫無波瀾，也無法有所觸動。

    畢竟朱元璋、湯和、傅友德皆從元末亂世走來，要論困苦的經(jīng)歷，當(dāng)世恐怕鮮有人能與他們比擬。

    而蔣瓛作為錦衣衛(wèi)指揮使，更應(yīng)是心狠手辣之人，些許悲傷的往事根本難以撼動他的內(nèi)心。

    此時，朱英瞥了一眼身邊的朱元璋，微笑言道：“爺爺，我知道您是在擔(dān)憂我，但我相信，他們這一生絕不會背叛我，也不會傷害我�！�

    聽罷此言，朱元璋未有表態(tài)，只是點頭示意，并未明確相信或懷疑。

    無論如何，朱家自有考量的方式，日后必會憑借事實作出判斷。

    “那么這件事你打算如何處理？這府尹我是認(rèn)識的，乃朝廷三品大員。

    況且你的部下殺死了這些官吏，這是死罪，你身為幕后主使也難辭其咎。

    需要我去幫忙嗎？”

    朱元璋詢問道。

    朱英擺擺手拒絕了，“就不用麻煩爺爺了，這位趨炎附勢的府尹大人，我自己就能解決此事。”

    朱元璋聽后不禁投以狐疑的眼神看他，看來這個長孫身上有許多秘密是他所不知的。

    呵，也好，就靜觀其變吧。

    隨后的一戰(zhàn)并未延續(xù)太長時間。

    那緊閉門戶的酒樓之中，鮮血匯聚成河，一具具尸體躺倒在血水中，痛苦的哀號在樓宇中接連不斷。

    龍九等人手中各自握著兵刃，身披鮮血浸透的衣物，冷漠地注視這一切。

    那位名叫楊啟的大明應(yīng)天府尹、朝中三品重臣早已在先前的戰(zhàn)斗中倒下。

    看著地上穿著官服的尸體，腳下緩緩流過的鮮血河流，恐懼之情仿若一頭兇惡貪婪的野獸將他緊緊包裹。

    他實在無法置信眼前的一切，他是楊啟，大明的府尹、位列三品的權(quán)貴，萬人之下，平日只需威壓一震便可迫使百姓下跪求饒，隨意一句話便能讓人生死攸關(guān)，在他眼中，普通百姓不過是任由他碾壓的螻蟻罷了。

    但今日，龍九等人卻是狠狠給了他教訓(xùn)。

    人與人是不同的，不是所有人在他的威嚴(yán)下都會卑躬屈膝，也不是所有人都選擇不抗?fàn)帯?br />
    “哼，怎么了，楊大人莫不是怕了？”

    蘇二邊舔舐沾血的吳鉤邊說道。

    “你們，你們敢殺害朝廷命官，這是要滅門抄九族的大罪！如今天下太平……”

    楊啟強打精神試圖威脅，話未講完就被打斷了。

    “現(xiàn)在立刻束手就擒，本官還能考慮減輕懲處。”

    這，無疑是他此刻所能采取的最后一項行動了。

    可對于龍九一群人而言，這番話聽起來是如此荒謬可笑、充滿嘲諷意味。

    “哈哈哈！大人，我們既然敢斬殺他們，又怎會畏懼你所謂的死罪牽連？”

    包三放聲長嘯，毫無懼意。

    “少廢話！趕緊把他解決了。

    我還趕著去收拾那個膽敢冒犯我的人。”

    龍九手持兵刃，略顯不耐地催促道。

    聽罷此言，龍五徑直邁步上前。

    他向來主張雷厲風(fēng)行，動手勝于空談。

    既然龍九已經(jīng)明示要迅速解決眼前的楊啟，那他就即刻付諸行動。

    “住手！你不可以這樣做！不要靠近我，我真的懇請你不要再靠近了！”

    望著龍五步步緊逼的身影，楊啟心生恐懼，一面不斷后退，一面大聲哀號。

    然而，龍五從未對即將獵取的目標(biāo)產(chǎn)生憐憫。

    他的腳步堅定沉穩(wěn)，每一次的落步仿佛都將無盡的寒意踩進(jìn)了楊啟的胸口，使之瑟瑟發(fā)抖，貪生怕死之態(tài)顯露無遺。

    “別再過來，求求你，求你停下……”

    楊啟最終無力支撐，整個人癱倒在地，滿臉淚水，言行幾近癲狂。

    就在這個時候，站在二樓樓梯處觀戰(zhàn)已久的朱英走了出來，并示意龍五暫緩動作。

    “老五稍安勿躁�！�

    聞聽召喚，龍五回首望向朱英，疑惑不解。

    而朱英亦未多作說明，直接從樓上緩步而下，直至來到楊啟近前。

    “嘿，尊駕官爺。”

    “請饒命，求你們開恩放過我……”

    楊啟連連叩求。

    對此情景，朱英只冷笑一聲。

    隨之，他抬起手掌輕拍楊啟的臉頰，鄭重警告：“莫要在此繼續(xù)拙劣演出，給我聽好了，再敢�；ㄕ�，本大爺馬上就取你的性命！”

    一語方休，楊啟面容頓改。

    盡管表面?zhèn)窝b的瘋癲模樣迅速收斂，但他內(nèi)心的惶恐依然清晰可見。

    望著眼前冷峻威嚴(yán)的朱英，楊啟顫聲道：

    “好漢饒過小人吧，好漢開恩啊……”

    見其態(tài)度有所松動，朱英滿意一笑。

    “這才對嘛，他人與你交談，你當(dāng)認(rèn)真聽取，這是待人最基礎(chǔ)的禮貌認(rèn)知，懂嗎？”

    “我懂，我明白�！�

    楊啟忙附和點頭。

    此時的他，已然不再是當(dāng)初位高權(quán)重時不可一世的模樣，而如同一只搖尾乞憐的犬類。

    朱英心中頗為暢快，伸指輕輕摩挲他的頭頂，就似撫摸一條乖順的小狗。

    “很好，接下來問你——想不想保住這條小命？”

    朱英語氣溫和，卻暗藏玄機。

    楊啟聽后，頓時感到屈辱感油然而生。

    但為了活命，他只能強壓內(nèi)心憤懣回答：

    “想，我很想。”

    “想活就好。

    那我告訴你的話，必須仔細(xì)聽明白哦？”

    “會，肯定會！我一定認(rèn)真聽您指點�！�

    楊啟連聲答應(yīng)。

    隨即朱英開始自我介紹，“我是這酒樓的新晉老板。

    今日正值開張大喜，結(jié)果鬧出了這等糟糕亂子。

    你說這能怨誰呢？難道不該歸咎于你嗎？”

    “是我錯，都是我處置失當(dāng)！我愿承擔(dān)一切過錯！”

    楊啟急忙賠罪。

    可朱英并未就此罷休，冷冷訓(xùn)斥：“閉嘴！敢再擅自插言，立刻格殺勿論！”

    楊啟默然受教。

    稍傾，朱英又換上親和態(tài)度說道：“既是你的錯事，總要設(shè)法彌補才行，對不對？”

    楊啟連忙頷首贊同。

    朱英進(jìn)一步追問，“那接下來你該怎么做才合適，你清楚了嗎？”

    此問題讓楊啟愣在原地。

    他心中叫苦不迭：我哪知道該如何應(yīng)對，我眼下只想著保住性命而已！

    見狀，朱英再次抬手，“啪”

    的一聲甩出一記清脆耳光。

    于是繼續(xù)說道，“既如此，我便再詳細(xì)指點一番。

    今日有歹徒欲于我店內(nèi)生事，你雖提前接到線報并派遣手下支援，

    豈料對方兇殘異常，將你的差役全數(shù)擊殺……”

    幸好，他們的勢力已經(jīng)衰弱至極，最終仍然落入你的掌控之中。

    如此，你應(yīng)該明白了吧？”

    楊啟怔住了，很快領(lǐng)會了朱英的意思。

    他在心底無聲狂吼：真是瘋子！這家伙絕對喪失理智了！

    居然妄圖將所有罪名推給呂梁。

    開什么玩笑？那可是太子妃的弟弟、皇長孫的舅舅啊！

    “這……這……”

    楊啟用復(fù)雜的目光望著對方，滿口干言卻不知從何說起。

    一面對的是活下去的希望，另一方則是深不見底的危機。

    楊啟相信，只要他此刻搖頭拒絕，朱英必然會命令手下將他當(dāng)場處決。

    可若應(yīng)允，日后必定招致呂家滔天的怒火反撲，而這場風(fēng)雨將包含來自太子妃和皇長孫無盡的壓力。

    無論接受或者否決，結(jié)果都是走向死亡。

    “嗯？看官老爺?shù)谋砬�，似是對這個提議有些不滿啊？”

    朱英嘴角噙著莫測的笑容問道。

    然而楊啟在對方眼神的剎那寒光里捕捉到濃重殺意。

    瞬息之間，選擇已在心中敲定。

    “滿意，我非常滿意。”

    畢竟茍延殘喘總比立刻喪命好。

    能拖延多久便拖延多久。

    這一決定全然源自人類對生死關(guān)頭最本能的畏懼反應(yīng)。

    見狀，朱英微微點頭露出了欣慰笑容，拍拍楊啟肩膀示意：

    “那么既然如此，我就派個人手幫您料理后續(xù)事宜吧�！�

    說著側(cè)過臉吩咐龍五。

    “老五，從現(xiàn)在起貼身照護(hù)這位大人，保護(hù)他的安全，明白嗎？”

    龍五毫無異議地答應(yīng)道。

    “好的�！�

    隨即走向楊啟站定。

    楊啟腦海中閃過之前遭受威脅的畫面，頓生誤解：難道要對自己下手？

    驚惶失措間大喊出聲。

    “不要！千萬別！”

    結(jié)果除了驚呼并沒有其他事發(fā)生。

    只見龍五表情平淡站在原地，不動如山。

    此時朱英投來的目光仿若看待小丑般，令楊啟渾身不自在。

    身為朝廷三品重臣怎么可以如此沉不住氣？

    楊啟也察覺自己的表現(xiàn)十分愚鈍，不由尷尬萬分。

    “行啦，此處就交給我們處置吧。

    龍五，帶著這位大人大駕回歸衙門如何？

    記住一定要隨時保持貼身防護(hù)，不可懈怠�！�

    說完起身再次確認(rèn)囑托后離去。

    龍五輕輕頷首表示知曉。

    此時楊啟心底暗嘲：分明就是派個監(jiān)督員，何必弄這些有的沒的。

    “走吧�！�

    下一秒衣領(lǐng)一緊，被龍五鉗制提離原地拖往大門處。

    毫無反抗余地，也沒有資本去嘗試抵抗。

    于是他像個待斃的小狗般，被動地被拽到了酒樓前門處。

    當(dāng)門推開的一瞬間，懸于心頭的不安稍稍釋然。

    方才的遭遇讓楊啟真切感受到朱英戲謔殘忍的本質(zhì)。

    生怕朱英突改心意將其留下。

    只有跨出此樓門檻的一刻，才算真正確保自身暫時無虞。

    正當(dāng)松口氣之際，耳邊再度傳來朱英淡漠嗓音。

    再次掀起他內(nèi)心的狂瀾巨浪。

    他戰(zhàn)戰(zhàn)兢兢轉(zhuǎn)首，恐懼直視朱英面容。

    世上最大的折磨莫過于看見前方曙光乍現(xiàn)又迅速隕滅黑暗吞噬一切。

    “閣下還有什么指示嗎？”

    聲音止不住打顫地發(fā)問。

    朱英臉上綻放和善微笑：

    “哦，沒什么大事兒。

    只是稍作提醒：等我的部下押解犯人至衙門，請務(wù)必代為照料周全可好？

    龍五你也得配合官老爺，一道完成這趟接待使命呀�！�

    又是明晃晃的脅迫語氣，讓人不得不從。

    楊啟此刻的心情，猶如吞了一只爛柿子，既無奈又難受。

    可命還在別人手里攥著，只能勉強擠出笑容說道：“是，在下必定遵照您的指示行事�！�

    “嗯，退下吧�！�

    “在下告退�！�

    朱英輕點頭示意。

    接著，龍五便架著楊啟離去。

    此時二樓的朱元璋一行人也走了下來，對著朱英問道：“英小子，你就這么確信那府尹日后不會翻臉不認(rèn)賬？就算你在旁監(jiān)視，這種事情可也不能完全擔(dān)保吧？”

    湯和站在一旁表示認(rèn)同。

    威脅這事說到底也是雙面的，取決于對方是什么樣的人、受到怎樣的威脅。

    “您就安心好了，他翻不了天�！�

    朱英自信地回道。

    看到朱英如此篤定，朱元璋不再多問。

    而蔣瓛卻帶著幾分疑惑盯著朱英，因為這類事情本該是錦衣衛(wèi)指揮使最擅長掌控的領(lǐng)域，即便是他，也不敢肯定一個三品高官會乖乖屈從今日這種恥辱。

    這時，蘇二嬉笑著應(yīng)到：“少爺有何差遣？”

    “去尋點有力的證據(jù)來，適時遞到咱們府尹大人的手上，且千萬要隱秘些�！�

    “嘿嘿嘿，少爺放心，小的心中有數(shù)�！�

    蘇二收好隨身兵器，瞬間出了酒樓。

    朱英將目光轉(zhuǎn)向龍九，“九娘�！�

    “哎，奴家在聽候少爺吩咐�！�

    “去辦正事�！�

    “呵呵呵，我就知道少爺最疼我了�！�

    “別啰嗦，趕緊行動！”

    “哎呀，少爺氣概真豪邁，讓奴家好不歡喜。”

    “給我滾！”

    隨即龍九也離去了。

    看著幾人漸行漸遠(yuǎn)的身影，朱元璋等人再度將視線轉(zhuǎn)回朱英身上，不禁彼此對望又互生迷惑。

    當(dāng)大明皇帝回歸其專殿——武英殿時，他威嚴(yán)肅穆地端坐于雕飾華麗的金座上，而湯和、傅友德、蔣瓛三人則侍立階下。

    “蔣瓛�！�

    “臣在�！�

    “自今天起派遣密探暗中觀察他的一舉一動�！�

    “臣領(lǐng)命。”

    “記住，我們的目標(biāo)僅限于摸清他背后隱藏的事物，而非從事齷齪的把戲�！�

    “臣明白。”

    “嗯，下去吧�！�

    “臣，告退。”

    蔣瓛叩首后站起身離開宮殿履行圣意。

    目送著恭敬退出的背影，朱元璋的目光緩緩回到湯和與傅友德二人之上。

    “起來吧�！�

    “臣，謝陛下�！�

    “臣，謝主隆恩。”

    湯和二人行過禮節(jié)之后重新站立。

    “鄭有倫，替這兩人拿兩把椅子過來�！�

    朱元璋開口道。

    隨后黑暗處一位身穿火紅袍服，頭發(fā)灰白的老宦官緩緩走出。

    “是，陛下�！�

    鄭有倫低頭敬禮，隨之端來兩把座椅放置于湯和及傅友德面前。

    湯和傅友德忙抱拳致謝。

    即便他們身為大明開國功勛可以漠視宮內(nèi)諸多宦官之流，但面對鄭有倫卻不敢掉以輕心。

    畢竟這是從朱元璋還只是起義領(lǐng)袖時期便陪伴身邊的忠誠老人。

    眼下，距離那時已接近二十載光陰。

    朱元璋素來對宦官這類凈身之人抱有極大的輕蔑，根本不把他們當(dāng)作與常人等同的存在看待。

    但鄭有倫不一樣，這位陪伴其左右超過二十余年的老者，在他心底確實存有一絲情誼。

    最關(guān)鍵之處在于，鄭有倫極懂分寸，從不越雷池半步，守職盡責(zé)只處理屬于自己的本職事務(wù)。

    正因此，鄭有倫才得以成為朱元璋心腹中的心腹，遠(yuǎn)非蔣瓛之流可以相提并論的對象。

    所以，在大明朝野中，除了朱元璋本人之外，絕無人敢在鄭有倫面前擺架子——即便表面上客套一下也無傷大雅。

    畢竟，誰不清楚那種“小人物”

    往往更難纏的道理？

    安排好凳子供主賓就坐之后，鄭有倫又悄然退回殿內(nèi)隱秘的暗處之中。

    "請坐吧�！�

    朱元璋隨意一指旁邊的凳子開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