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酒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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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山
風(fēng),帶著酒氣。
凌夜從光中蘇醒時(shí),腦袋仍像漂浮在深水里。他的眼睛睜開了,卻像還沒真正醒過來。
他站在一塊sh潤的巖石上,四周迷霧濃厚,松樹彎曲如爪。整座山靜得過分,靜得像已經(jīng)si去很久。
他眨了幾下眼,才確認(rèn)自己真的……來到了另一個(gè)世界。
他下意識按住x口,那枚白徽章還懸在半空中,雖無聲息,卻像一只眼睛,一直注視著他。而懷中,那瓶包著紅布的酒壺也還在,酒香微微滲出來,與山中的冷霧交纏,讓他更不知身在何處。
風(fēng)拂過臉頰時(shí),他忽然打了個(gè)冷顫。
這里太靜。沒有蟲鳴鳥叫,沒有風(fēng)鈴聲,連回音都小得不自然。
「酒山……」他喃喃,聲音顫抖。這是他從那名灰袍人手中得知的世界序號。但這片世界,與他想像的奇幻截然不同。沒有繽紛魔法、沒有恢宏城市,只有寂靜與壓抑,還有那撲面而來的荒涼感。
他很想回頭。但腳下的巖石早已與來時(shí)的空間斷開,四周皆是無底深淵。
——沒有路可退。
他只好往前走。
石階是天然的,青苔斑斑,踩上去sh滑而冰冷。山道蜿蜒向上,沿途皆是老松與崖壁,凌夜走了不到百步,就覺得自己像走了幾公里。呼x1不順、額頭發(fā)汗、視線模糊。
霧越來越濃,像是某種有形的存在,一層層地勒住他的四肢與x膛。
「……是幻覺嗎?」
他停下來,雙手撐膝大口喘息。就在這時(shí),霧中忽然出現(xiàn)了一塊石碑。
碑上無字,卻佇立中央,如同墓碑。
他小心靠近,石碑忽然泛起淡淡的光,然後,浮現(xiàn)出一行詩:
>「入我門下,先破一詩�!�
凌夜尚未反應(yīng)過來,整座山忽然震動(dòng),霧氣像怒龍一樣沖天而起,一道低沉又悠遠(yuǎn)的聲音從霧中傳來:
「誰在念我的詩?」
聲音沉緩,如酒ye落入空杯中,有回響、有沉淀。
下一刻,一道人影緩緩自霧中走出。
他衣袍寬大灰白,腰間掛著一只破舊酒壺,步伐緩慢,腳底像沒有聲音。他的臉藏在y影下,只有一雙眼,半睜不睜,如同醉者未醒。
凌夜渾身繃緊。他本想說話,卻發(fā)現(xiàn)喉嚨乾澀得像被堵住。他的本能在尖叫,叫他逃。但雙腿卻像被地氣束縛,動(dòng)彈不得。
那人走到石碑前,垂眼看了他一眼,緩緩開口:
「你,為何來此?」
聲音低沉,卻如空山回響,重重撞進(jìn)凌夜x口。
他咬緊牙關(guān),強(qiáng)自鎮(zhèn)定:「弟子凌夜……奉酒前來,愿拜入門下�!�
對方盯著他看了片刻,忽然低聲笑了。
那不是爽朗的笑,更像一口悶酒灌下後的乾咳。
「你知道這是什麼地方?」
凌夜搖頭。
「知道我是誰?」
他再度搖頭。
「……你膽子很小�!估险咻p聲說道,語氣像在陳述一個(gè)不值一提的事實(shí),「但b起其他人,你至少還有一點(diǎn)……誠意。」
他伸手,一指酒壺:「給我�!�
凌夜雙手奉上,顫抖不已。
老者打開紅布封口,聞了一口酒氣,嘴角微挑:「觀序的酒……他們竟肯給你這麼貴重的東西。」
他沒有馬上喝,只是轉(zhuǎn)身,坐在石碑邊緣的一塊青石上。
「我有一詩,若你受得住,就留下;受不住……就滾回去�!�
話音剛落,他舉起酒壺,飲下一口。那一瞬間,整座山忽然像屏住了氣。
他緩緩開口,聲音平穩(wěn)、沒有任何咆哮,但每一個(gè)字,像是落在山巒上的錘聲:
>「鳥不飛,云不動(dòng),醉筆一揮破萬峰�!�
隨著詩句落下,空氣忽然凝結(jié)。
下一瞬,山巒劇震,遠(yuǎn)處的一整片松林無聲倒伏,數(shù)不清的飛鳥被定在空中,如玻璃般碎裂成光點(diǎn)。霧氣如cha0向外猛退,壓力鋪天蓋地地b向凌夜。
凌夜撐不住,跪倒在地,整個(gè)人像被萬斤壓頂,五臟六腑都快翻出來了。
但他沒逃。他不敢。
老者靜靜望著他,過了片刻,淡淡問道:「為何不退?」
凌夜咬著牙,幾乎聲音都變形:「因……因我知道……退不了……也不想退。」
這句話說出口時(shí),他眼眶發(fā)熱。這不是為了裝堅(jiān)強(qiáng),而是這些日子以來,他早就沒有退路了。
沉默許久,風(fēng)停了,霧緩緩散開。
老者站起來,走近他,將他從地上拉起來,語氣依舊平淡:
「不過如此罷了�!�
他轉(zhuǎn)身離去,只留下一句話:
「跟我回屋。詩酒無名,徒來自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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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屋坐落在山頂,倚著老松,殘墻斑駁。
門口掛著幾個(gè)乾裂的葫蘆酒壺,墻上貼滿詩紙,風(fēng)一吹便飄起,像是無數(shù)亡者的信箋。
屋內(nèi)只有兩張凳、一桌、一鋪席。老者坐在窗邊,捧著酒壺,半晌不語。
凌夜不敢擅動(dòng),只低頭等候。
「……你知道為何我不問你來歷,也不問你會(huì)不會(huì)詩?」
老者忽然開口,聲音輕得像自言自語。
凌夜遲疑了一下,搖搖頭。
老者沒解釋,只望著窗外,指尖輕扣酒壺:「我這山,百年來來過六個(gè)人。第一個(gè)驕傲,si了;第二個(gè)多話,瘋了;第三個(gè)怕si,逃了;第四個(gè)寫得太好,被詩反噬;第五個(gè)抄我的詩,被逐出;第六個(gè)……是我收過的唯一弟子�!�
他停了一下。
「他很安靜,很認(rèn)真,也……很短命�!�
凌夜沉默,卻感覺到空氣忽然沉重起來。
老者抬頭,眼里那點(diǎn)醉意似乎散了些,露出些不易察覺的空虛。
「我說過要等一個(gè)人,能寫出讓我喝得痛快的詩。你還不行,但——」
他將酒壺拋給凌夜。
「從今日起,你叫紙徒。徒如紙,易破、易寫、也易毀�!�
凌夜接住酒壺,手指微顫。
老者站起來,背影被夕光拉長。墻上那一張泛h詩紙輕輕飄落。
上書:
>「我yu一詩壓萬古,萬古無人來對詩。」
他拾起紙,沒看,只是輕聲說道:
「你要學(xué)寫詩?學(xué)之前,先學(xué)孤獨(d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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