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海
再次查看傳音玉簡,依舊沒有師父的信息。
公冶情有些焦灼。
師父戰(zhàn)力無雙,師伯逃跑追蹤之術(shù)一流。
到底是什么人,能潛入無涯仙宗,讓二人費這么大的勁兒也追不到?隨南宮宸修道百年,師父從沒有不告而別過。
干著急也沒什么用,想到昨日里背后偷襲的驚月,她覺得自己需要加強一下防御。
不如尋一門防御功法,閑來練練吧。
公冶情駕云離開洞府,往無涯閣而去。
“圣女請留步。
”她正要跨步進去時,一個黃衫青年叫住了她。
“哦,是溫道友,你也在這里呀。
”她轉(zhuǎn)頭微微頷首示意。
溫輝和煦一笑:“幾日沒見到圣女,不知道你近日可好?”“有勞掛念,我過得很好。
”“聽聞前些日子玄天劍派的人偷襲圣女,當真可惡。
”他目露關(guān)切之色。
“不過是誤會,已經(jīng)解開了。
”雖然心底不齒驚月的偷襲,但她作為無涯圣女,不能當著外人說其他仙宗的壞話。
“誤會?那玄天道子囂張跋扈得很,他前些日子還和赤焰門的道友起了沖突。
”溫輝一邊義憤填膺,一邊偷偷打量她的表情。
“哦,或許是劍修脾氣直吧,他們一貫如此。
”公冶情心不在焉接了一句。
她和溫輝并不熟,實在是沒什么好說的。
況且最近無涯仙宗滿是狂蜂浪蝶,她出去轉(zhuǎn)一圈,能碰到七八十個搭訕的男修。
她在見識過走著走著,衣服就掉下來的合歡宗修士;指揮毛茸茸來拱她腿的藏墨海修士,以及張口就是“圣女可敢同我一戰(zhàn)”的體修后,溫輝于她,和涼白開一樣沒有區(qū)別。
“不打擾圣女了,告辭。
”看到她渾然不在意自己,溫輝體面道別。
公冶情不知道的是,就在她和溫輝閑聊的功夫里,南宮宸抱著血跡斑斑的明霜序,破開虛空,挪移返回無涯。
“告訴情兒,要小心……”明霜序虛弱的拽著南宮宸的袖子。
“師姐不要說話,你中了那人一擊,現(xiàn)在神魂不穩(wěn),我?guī)湍惘焸?br />
”南宮宸面色凝重,將懷里的女子放在寒潭中間的暖玉上。
他盤膝坐下,一頭墨發(fā)披散垂落在地,手中掐著繁復的咒訣,一道雪色神輝化作氤氳霧氣籠罩住明霜序。
看到眼前女子嘴角的血緩緩止住,他松了口氣,掏出一瓶丹藥,準備給明霜序服下。
正在此時,暖玉上突然浮現(xiàn)出一束紅色符文,它射入明霜序體內(nèi),裹著一團銀輝,破空而去。
南宮宸拽下頭上的玄霜鏈擲出,一道銀色鎖鏈蜿蜒封鎖虛空,那紅色符文仿佛有神智一般,迅速從空間的裂隙穿過,消失得無影無蹤。
鴉羽少年眉眼中滿是冷意,他伸手按在明霜序的額頭上,片刻后重重哼了一聲。
明霜序的神魂消失了。
他盤膝坐下,濃郁的雪色神輝從他身上溢出,緩緩包裹閉目沉睡的女子。
很快,法力凝成寒玉,將明霜序封印。
南宮宸扶著暖玉站起身來,身軀微微搖晃。
修士神魂離體,若是無法迅速找回,軀殼會逐漸腐壞,他只能將明霜序的軀殼封印。
這封印需消耗他一半的法力,且在解除封印前,無法恢復。
只是,徒兒的洞府,為何會有這外來的歹毒符咒?南宮宸心頭一沉。
公冶情有些奇怪,問道閣門口向來是人流密集,不知今日為何只有她一個人。
輝光一閃。
“師父,你怎么了?”看到南宮宸突然出現(xiàn)在自己面前,公冶情有些微怔,隨即她發(fā)現(xiàn)師父銀色法衣下擺,沾著大片的血跡。
“無妨,你隨我來。
”他拽住她的胳膊,準備傳送回自己的洞府。
“南宮長老,我們等你多時了,為何匆匆離去?”五六個陌生修士手里托舉著金色的琉璃燈,緩緩圍了上來。
南宮宸將公冶情拉至身后,滿臉冷色看著來人,仿佛在看一群死人。
這幾個人,最低也是半步飛升修為,其中有兩個甚至和他一樣,即將飛升。
不過,同樣境界的修士,有時候差距比人和狗還大。
“就憑你們也配?”他雙手結(jié)印,虛虛托起,雪色神輝恍若一輪冉冉升起的大日,照亮無涯仙宗半個山門。
在神光無匹的照耀下,陌生修士面色驚恐,他們的身軀就像太陽下的冰雪,緩緩消融。
隨著修士死亡,空間封鎖解開。
公冶情站在南宮宸身后,祭出了無影。
她認出師父剛才使出的是月之一脈壓箱底的殺伐仙術(shù)——照雪。
消耗極大,此刻他的法力恐怕已經(jīng)十不存一。
“走。
”他拽住公冶情的胳膊,準備發(fā)動挪移。
她能感受到,師父大半個軀體的重量壓在她胳膊上,他此刻已是強弩之末。
仙光閃爍。
就在二人即將破空而去的時候,劍光閃過,泛著點點金色的血液飛濺空中。
月之一脈主峰,月殿。
公冶情緊張打量著師父,他往嘴里倒了幾顆丹藥,一身銀色法袍干干凈凈,就連之前的血跡也不見了。
“師父你沒事?可是我剛才分明看到了……”她開口詢問。
“那是敵人施展的幻象。
”南宮宸如水般平靜“剛才襲擊咱們的人是誰?得通知宗主師伯,讓他封鎖宗門,抓捕敵人。
”她急切道。
南宮宸漆黑的眸中閃過一絲譏諷之色:“那些不重要了。
”一條纖長有力的手伸出來,按在公冶情的額頭,很快她眼中閃過迷茫之色。
過了許久,她轉(zhuǎn)醒:“師父,我這是?”“剛才在劍崖論道,你法力波動昏了過去,我?guī)湍銐褐谱×恕?br />
”南宮宸平靜回答,“隨我來,我有事要交代你。
”他握住公冶情的手腕,帶著她挪移。
很快,二人來到了一片星空里。
這里一片混沌,四周浮動著大大小小,顏色不一的光團。
每個光團中,都隱約有畫面流轉(zhuǎn)。
“師父,這是?”她有些疑惑。
自己所在的這片星空,看起來很像師父洞府頂上的星曜陣法。
“這是咱們這一脈的傳承密地——月海。
”南宮宸的聲音仿佛從遠古傳來,“那些光團,就是月海三千道藏。
”南宮宸看著公冶情的眼睛,鄭重道:“從今天起,你就是月之一脈的脈主了。
”公冶情有些難以接受:“可是師父,咱們這一脈還有明師伯呢?我才修道一百年,沒什么經(jīng)驗,無法堪當脈主重任。
”無涯仙宗勢力龐大,有日、月、五行、陣、器、藝等諸多傳承。
日之一脈早已失傳,剩下傳承中,最神秘而強大的,就是師父南宮宸所在的月之一脈。
可惜,如今無涯仙宗青黃不接。
月之一脈更是只剩三人,其中有一個還即將飛升。
南宮宸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鼓勵道:“情兒你要相信自己。
凝神靜氣,我現(xiàn)在把月海拔出來。
”說罷,他盤膝坐下,結(jié)印施法,指尖綻出銀白靈光,緩緩滲入虛空。
星空一片搖晃,空間劇烈震蕩,光團到處亂飛。
過了許久,虛空中浮現(xiàn)出一個小小的月型墜子,神光璀璨,即使是她,也看不清楚。
“情兒,注入你的神魂之力。
”南宮宸叮囑道。
公冶情照做,墜子仿佛像一個黑洞,源源不斷地吸收著她的神魂之力。
很快她感到頭痛欲裂,有些支撐不住。
就在這時,南宮宸往前探了探身子,用額頭貼住她,一股精純的神魂之力注入她的識海。
修士間,傳遞神魂之力極為危險。
往往消耗十分力,只能成功傳遞出兩三分。
而且對傳遞之人,損耗極大,很容易傷害根基。
公冶情正想阻止,南宮宸握住了她的手,定住她的動作。
隨著神魂之力傳遞,她眼前一花。
一片恢弘的宮殿前,師父抱著一個看不清面目,渾身是血的女子緩步走出。
畫面轉(zhuǎn)化。
眉目威嚴的中年人、滿臉悲憫的老婦、邪魅狂狷的青年修士……切換的速度太快,讓公冶情看不清他們的臉。
最后,畫面停在了一個容貌昳麗的少年身上。
他穿著緋色廣袖長袍,額心有一個玄奧的赤色額印。
少年滿臉是淚,蒼涼一笑,背后一輪圓月冉冉升起……又過了許久,墜子光華盡斂,化作石片般質(zhì)樸。
它無聲無息,沒入公冶情額頭。
剛才看到的畫面,在她腦海中飛快消逝,很快就剩下吉光片羽的零星碎片,落入到識海深處。
南宮宸的身體搖晃了一下,似乎要向前傾倒。
公冶情伸手扶住,濃密的睫羽掃過她的臉,癢癢的,讓她呆立在原地。
“怎么?被師父迷住了?”南宮宸壓低聲音輕笑一聲。
她連忙放下師父,退了幾步,低頭看著地面。
此時,周圍的星空開始緩緩消散,周圍隱約能看到熟悉的擺設(shè),是南宮宸的洞府。
“把月海收好,不要讓人知道。
”南宮宸一邊叮囑,一邊斜斜躺在了玉床上,深色的衣擺,垂落在地。
“月海是上古月神隕落前,以身軀所化。
除了他的道統(tǒng)傳承,還蘊含了他成神的經(jīng)歷。
日之一脈亦如此,所以自古以來,有很多人覬覦。
”他一只手托著下巴,慵懶笑笑:“剛才可真是把為師累壞了,情兒,你一會就出發(fā)去歷練吧。
”“立刻就走?是不是太著急了?”師父即將飛升了,公冶情原計劃多陪陪他的。
南宮宸垂著頭,手里盤玩著一個玉色的羅盤。
他擺了擺手:“無妨,你也快飛升了,咱們在仙界重逢吧。
我有最后幾件事要叮囑你,你記好。
”他伸手把羅盤拋過來:“第一件事,你明師伯閉關(guān),不要打擾她。
若有急事,一年之后,再用這個羅盤聯(lián)系她。
”公冶情接過羅盤,上面的煉器痕跡非常熟悉,應當是明霜序親手煉制的。
法器上還附著著師父的法力,他加了一道禁制。
觸碰到羅盤的那一刻,她心口跳了跳。
師父繼續(xù)說起來:“第二件事,你歷練期間,不可以暴露身份,不可聯(lián)系宗門和我。
”“切記萬事當心,不要輕信他人。
”這是師父一貫的行事準則,他雖然年少成名,卻奉行穩(wěn)健行事。
師父今天的話格外多。
她悄悄打量了一下南宮宸的臉,似乎和平時沒有什么不同。
乍看嘴角噙著三分笑意,再看似乎又是譏誚,是一貫表情沒錯了。
師父年少時追求者眾多,他一度險些被迫成為無涯宗主,后來因為不喜雜事,態(tài)度堅決才推辭掉。
世人過度的仰慕,讓他很不喜說話。
大抵是自己第一次歷練,師父放心不下,所以反復叮囑。
心頭有些感動,公冶情繼續(xù)聽。
“最后一件事,一年后的重陽節(jié),我會在黎山飛升,到時候你可以過來送我,不來也無妨。
”南宮宸看著,眸子里有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師父飛升,我一定會到。
”公冶情語氣堅定,這是師門大事,怎么能缺席。
“也好。
”南宮宸隨手拋給她一塊玉佩。
“你拜師這么久,怕你耽于物欲,沒給過你什么好東西。
這個拿著,是為師的一些小小積蓄,以后我也用不上了。
上面加了封印,以防你大手大腳。
”南宮宸站起來,頭上的玄霜鏈隨著動作甩動,發(fā)出清脆的響聲。
“不要耽誤了,快走吧。
”他矗立在房間中,結(jié)印施法,金光的傳送靈光亮起。
公冶情站在陣法中間回望。
只見師父南宮宸獨自站立在月海殘影中,身后是無涯仙宗的仙闕靈山。
他面容溫和,微笑著揮手。
她大聲道:“師父再見,你要�!笨粗焐先嗩伾煌脑铝粒鼻檠氏潞蟀刖涓鎰e的話。
超遠距離傳送法術(shù)的靈光通常是金色,她現(xiàn)在已經(jīng)身處妖界,距離師父,何止萬里之遙。
師父還怪著急的。
也罷,有什么話,一年后的重陽節(jié),再和師父說也是一樣的。
打量了一下四周,石山荒草,渺無人煙。
世人喜歡稱妖界為十萬荒丘,果然是有道理。
公冶情幻化了容貌,尋了個順眼的方向,騰挪而去。
一道焰箭忽然朝著她的胸□□來。
微微轉(zhuǎn)身躲過,箭射在旁邊的山上,炸出一個大坑。
她皺了皺眉,不知道是什么人,上來一句話不說,就下殺手。
一群妖修,從四面八方圍了過來,都祭出法器,隨時準備攻擊。
他們有男有女,統(tǒng)一穿著白色有火焰紋路的法袍,面色不善。
一個青年妖修站出來,冷冷盯著公冶情:“你是何人?在這里做什么?”這群人來者不善。
她在袖中捏了一道防御法訣,想了想,取出一瓶丹藥,解釋道:“路過散修,誤入此處,抱歉了,請指明方向,我這就離開。
”青年妖修不屑地笑了:“想來就來?想走就走?”他揮手示意眾人攻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