蛻骨成仙(叁)-邪神送臧
“咳咳咳……”離符端被井中滿地的灰嗆得咳了幾聲,她連忙燃起符咒,往旁邊一照,才知這井中別有洞天。
只見井下空間十分寬敞,哪里是口井,分明是個地下暗道。
離符端仔細打量著四周墻壁,上面爬滿了青苔。
她上手一摸,指尖皆是滑膩溫熱的觸感,再低頭一瞧,竟是鮮血。
離符端有些疑惑地貼近墻壁,只聽得這墻壁發(fā)出若有若無的呼吸聲。
這墻壁是活的!離符端急急退開,神之雩此時不見定是因為這蛻骨井的原因。
她只記得沒下井之前,自己把圈神符遞給方硯冰,隨即眼前一黑,同時背后像是被人狠狠推了一把,再睜開眼時,就已經到了井中。
“嘻嘻嘻……”暗道深處突然出來嬰兒的嬉笑聲。
離符端脊背發(fā)涼,本欲按耐不發(fā),然嬉笑聲聽著卻離她卻來越近。
她握緊腰間傾云,朝聲音處悄聲走去。
面前陡然出現(xiàn)一道垂直的轉彎,離符端有些猶豫地后退半步,嬰兒的嬉笑聲蕩漾在她耳邊。
二者距離的越發(fā)近了。
離符端深吸一口氣,壓制住心中不適,終是轉了彎。
果不其然,面前一群血嬰貼上離符端,繞是心中早有準備,離符端此刻仍是出了一身冷汗,傾云劍頃刻出鞘,劍尖泛著寒光攻向一眾血嬰。
血嬰這種東西,之前在蓬萊山上時,師父給她講過幾次:此物乃死去的嬰孩所化,猶以初見天日的死嬰為甚,死嬰陰氣最重,加之前些年虔樂淵結界松動鬼氣侵入人間,這些死嬰便占了天時地利人和。
尋常人家若是生出死嬰,這死嬰就會開始褪去人皮,只余血淋淋的骨血,此時是殺死它們的最佳時機,只需將其燒作灰燼即可。
然又有多少人會殺了自己的親生骨肉呢?而若是不燒死這些死嬰,它們必然會吃了剛生產完的母親,待人發(fā)現(xiàn)已是為時已晚,釀成大禍。
一般吃了生母的死嬰才算是徹底轉化成了血嬰,而徹底轉化成血嬰之后,這東西就很不好對付了,需要精準地將其腦袋連斬三次,方可徹底殺死血嬰。
更令人匪夷所思的是,這東西斬了腦袋之后,戰(zhàn)力會增強一倍,鮮少有人會將其徹底殺死。
況且是一群血嬰。
離符端咬了咬牙,揮劍的動作已快出殘影,同時御火符瞬間將暗道照得燈火通明,血嬰的聲音愈發(fā)尖利起來。
四周一時全是翻飛的血珠,若是此時有人摘下她遮住眼睛的止殺綾,定會發(fā)現(xiàn)這人眼睛已從墨色變成詭異的紅色。
離符端此刻渾身血液都在燃燒,她揮劍動作越來越快,耳邊一時全是血嬰尖聲慘叫的聲音。
腦后止殺綾突然瘋長,竟是縛住了離符端揮劍的右手。
離符端此刻已經殺紅了眼,她本能想要掙脫,下一秒?yún)s哇地吐出一大口鮮血。
眾血嬰見離符端一時止住動作,竟是立刻四散逃開。
離符端慢慢清醒了過來,縛住右手的止殺綾也慢慢松開,她苦笑一聲,素日里的笑面消失,喃喃道:“我還能活多久?這是又失控了嗎?”止殺綾似乎感知到了她的情緒,飄飄然輕柔拂過少女面頰,隨后慢慢沉寂下來。
“……離符端?”少年熟悉的聲音從暗道深處傳來,離符端回過神來,略一猶豫,回道:“是,你在里面嗎?”“嗯,過來吧。
”少年的聲音透著股說不清道不明的虛弱感,離符端心中頓感不妙,她立刻向暗道深處跑去。
越往里走,暗道就越來越吊詭,周遭墻壁的呼氣聲也越來越重。
腳下驀地發(fā)涼,離符端低頭一看,自己竟已然踏入一團腥臭黑糊糊的河中。
御火符仍在燃燒。
離符端腳步慢了下來,只見視野正前方赫然立著一尊巨大神像,奇怪的紋路順著神像頭頂逐漸蔓延到供桌之上。
神像怒目圓瞪,竟和那教書先生堂屋立著的神像如出一轍。
……果然是邪神送臧!離得進了,她才看清那神像手心中躺著個什么東西,大紅色衣衫下擺從神像手邊滑落。
神之雩?!這下難辦了。
只能祈求送臧此刻不在這蛻骨井中,否則就算師父過來,也不一定能全身而退。
她額上驚起冷汗,壓低聲音:“神之雩,你現(xiàn)在還好嗎?”一陣陰風拂面而過,離符端打了個哆嗦,若有若無的嘆息在耳畔響起:“我就在這里啊。
”她驀地轉身,神之雩冷如冰的唇瓣輕輕擦過少女額頭。
離符端此刻全副身心都放在邪神送臧身上,自是沒有注意到這些細節(jié)。
少年魂魄卻愣在原地,一時間失了言語,只是耳尖染上薄紅。
離符端開門見山:“現(xiàn)在是什么情況?”少年回過神來,平常嬉皮笑臉的面容安分許多:“是邪神送臧,我進入蛻骨井中就被傳送到了此處,然送臧此時不在井中,只留下了一絲鬼魄在這神像身上。
方才神像察覺有外人闖入,我身上有傷靈魂不穩(wěn),被其打出軀體,此刻那神像以為我已死亡,這才沒什么動作。
”離符端自知此時是試探良機,故意輕聲一笑:“你究竟是什么身份?我又為什么要救你?”少年盯著她看了一會兒,散漫道:“你還不相信我啊,我不過是一個普通人,哪里有什么唬人的身份?”離符端:“
‘人’?你確定你是人?那日剛到石碣村,你可是自稱本座。
”少年眉眼彎彎,從善如流:“不瞞你說,我確實不是你們人族,我不過是虔樂淵中的一個孤魂野鬼。
”他話音剛落,傾云劍裹挾著森森冷氣橫在少年頸間。
神之雩抬眼看向離符端,只見她面上收了笑意,語氣卻是隨意:“虔樂淵?怪不得你自稱本座。
哈哈……虔樂淵中的鬼也自稱孤魂野鬼,也是夠委屈大人的了。
”離符端刻意在“大人”二字上咬重,神之雩自然也是聽出了她的意思,四兩撥千斤道:“我此刻性命就捏在你的手里,你不必擔心我為禍蒼生。
若是不放心,你大可在我身上種下生死契。
”離符端瞇了瞇眼,長劍又向前近了幾分:“傾云可斬魂。
”神之雩抬眼,表情黯淡下來:“我本就是這具軀殼的主人,只不過年幼時遭人暗算,這才落入虔樂淵中,可我本質上還是人。
虔樂淵什么情況想必你心中清楚,換句話說,落入那種境地其中心酸不足為外人道。
”說完,少年適時流下眼淚,一雙桃花眼楚楚可憐地看著她。
離符端頓時有些不自然,她順勢收回傾云,輕咳一聲:“暫且信你,但你若是敢為禍人間,我定會親手斬了你。
”說完,她從袖中掏出閉息丹吃了一枚,隨即飛身上前,將少年的軀殼從神像手中撈了出來。
神之雩眼中染上點點笑意,他正欲開口,離符端卻突然施法在左手掌心中劃了一個口子,鮮血立刻爭先恐后涌出。
掌心血附上少年額間重明鳥印記,神之雩游離的魂魄立刻歸體。
離符端剛收回染血的手掌,少年就睜開了緊閉的雙眼,語氣有些凝重道:“快離開這,送臧馬上回來了。
”話音剛落,那怒目神像眼珠就轉了起來。
巨大的手臂從半空墜落,離符端飛身一跳,來不及回頭,就被少年一把拉住手腕往暗道更深處去。
然二人無一人熟悉此間構造,忽而間腳底一空墜入了更深處的密室中。
……離符端拍了拍身上塵土,扶著少年伸過來的手站了起來。
她從袖中拿出御火符,本想點亮,卻發(fā)現(xiàn)符咒失了效果。
離符端蹙了蹙眉,終是作罷。
因此間伸手不見五指,離符端主動拉上少年衣袖:“避免走丟。
”說著她便向前探去,幸而此處漆黑一片,離符端看不清少年眸中亮起的奇異神色。
然二人不過走出幾步遠的距離,整間密室燈火突地重燃,離符端被恍了一下,再抬眼時吃了一驚。
只見周遭俱是掛在繩子上的尸體,一個個面容扭曲死相慘烈,尸體全身上下皮膚向內凹陷,四肢被扎在一起,很像屠戶家中被宰殺了的豬的模樣;尸體皆已無頭,頸處斷口始終縈繞著一股黑氣,更詭異的是,那黑氣竟會口吐人言——“唉,這是新來的?”“看著不像,怎么沒把頭給砍了?”“咱們公主新找來的玩意兒吧?”“嘻嘻嘻,有樂子看了。
”……離符端自動屏蔽掉周遭聲音,此刻她的目光全被正中那具尸體吸引了去。
那具尸體保存得十分完好,女子眉如遠山,美目緊閉,膚如白雪,唇若含花,端的是傾國傾城攝人心魄。
一身華服錦飾奪目異常,只是美人的肚子從上到下破了個大口子,露出其間血紅的皮肉。
離符端正欲上前細看,少年卻攥緊了她的手腕,小聲阻道:“靜觀其變,不要著急。
”話音剛落,那女子突然睜開眼睛,顧盼生輝和活人一般無二,只聽她輕聲一笑,周圍的尸體立刻噤了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