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池彥康難得地失眠了。
凌晨三點半,他坐在自家公寓書房的沙發(fā)上,沒有開主燈,只開著一盞落地?zé)�,光源斜斜地照在他膝頭上攤開的劇本上,筆記本翻到一半,他卻很久沒有再動筆。
窗外車聲斷續(xù),城市在深夜的沈寂里像是被按了靜音。
他難得沒把握這樣的靜謐時間去熟記臺詞或思考表演,而是坐在原地,讓心緒靜靜往里沉。
他不是個習(xí)慣自問自答的人。
大多時候,他接受自己的沉默與單調(diào),也習(xí)慣了生活里那種穩(wěn)定的孤寂。
不擅長交朋友,不主動開話題,從沒談過戀ai。
這些事他都知道,也從不覺得有什麼不妥。
戀ai對他而言,從來不是目標(biāo)、也不是缺口。
他見過身邊人深陷其中,也見過幾段收場狼狽的故事。
他不抗拒感情,只是從來沒有誰,讓他真正生出想要靠近的沖動。
別人說他難親近,他不否認。
他不是冷漠,只是,沒有誰在他眼中特別到值得他打破節(jié)奏。
他擅長的,是控制情緒與節(jié)奏,是在鏡頭前jg準(zhǔn)地表現(xiàn)角se的情感流動。
他喜歡那種在規(guī)劃內(nèi)的劇烈,像是jg準(zhǔn)設(shè)計的崩潰、分寸拿捏得當(dāng)?shù)母姘�、或者極限壓力下的脆裂。
在那些戲里,他可以痛快表達所有現(xiàn)實中不敢動搖的東西。
而在現(xiàn)實里,他選擇靜默與距離。
所以,當(dāng)蘇趁的出現(xiàn),悄無聲息地被安排進他的節(jié)奏里,他一開始是警覺的。
那人的笑聲眾不同,話又太多,步伐太不規(guī)則。
可偏偏,那些他應(yīng)該感到不耐煩的部分,在蘇趁身上卻顯得……不那麼討厭。
他也說不上為什麼。
明明從一開始就沒想跟這樣的人有太多接觸。
他是那種太輕松、太明亮、太過於靠近的人。
而池彥康的世界,一直是灰藍se的,像這間房的燈光。
剛剛好、不刺眼,剛好能看清字,不會讓眼睛疲憊。
他想著前幾天的事。
慶功宴上,蘇趁那個過肩摔的力道,那句「我來幫你醒醒酒」。
那動作b戲里還俐落。
那是他第一次在語言之外,感受到對方似乎真的……懂他。
不像別人,只是對他安靜的表象做出定義。
他從沒對人這樣過。
不是說那是什麼情意,至少在他當(dāng)時的認知里,只是單純地……他覺得,和蘇趁一起,好像可以不用那麼小心。
這種感覺對他來說,是全新的……陌生的。
可也因此,他一整晚都在想,那到底是什麼?
他飾演過無數(shù)次戀人角se,擁抱、接吻、眼淚、心碎,這些他都能演得極像,卻從未真的t驗過那種非他不可的悸動。
他總覺得那些情緒,只是情境。
但蘇趁好像不一樣。
他沒有制造情境,他只是用他那種松散的步調(diào)、夸張的語氣、偶爾毒舌的笑語,一點一點、毫無預(yù)兆地,在池彥康心里占了位置。
而那個位置……他說不上來是哪里,只知道,每當(dāng)自己想到今天有沒有見到他、他有沒有發(fā)訊息、他說那句話是不是又在開玩笑他會多停一下,多想一會兒。
是依賴嗎?不至於。
是喜歡嗎?他還無法確定。
但他能肯定的是,蘇趁跟其他人,的確是有區(qū)別的。
這點,他不想否認。
至少今晚,他翻不下去劇本,腦中都是他。
他想,再過幾天,劇組就要進入收尾拍攝。
他們會有更多同框的時間,也許還會有更緊密的合作,這段關(guān)系,會怎麼走下去?
他不會去預(yù)設(shè)。
但他知道,只要蘇趁還在,他就會繼續(xù)這樣……不自覺地看著他。
或許這就是答案了。
不是確定的喜歡。
但,是不想否認的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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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趁向來不是個害怕人群的人。
從小學(xué)開始,他就是那種在班上總能很快混熟、講笑話、當(dāng)開場白的人。
說他開朗,是因為他講話從不遲疑,無論再尷尬的場面也能一句話化解;說他樂觀,也沒錯,遇到什麼事他總是先笑出來,再去處理。
朋友們都說,他是天生適合社交的t質(zhì),不挑話題,不怕冷場,還懂得抓人情緒的弦。
可真要說起ai情,蘇趁卻一點都不會談。
他沒缺過朋友,也偶爾遇過幾個對他特別好的人。
可他心里總有一條界線,分得清什麼是熱絡(luò)的互動,什麼是帶著目的的靠近。
他不是沒被表白過,也不是沒感覺過曖昧,但無論對方再怎麼熱切,他總是那種笑著打哈哈:「我們這樣很好,不用再進一步啦�!�
這麼多年了,他早習(xí)慣這種不遠不近的距離。
其實也沒什麼。
以前他長得胖,單眼皮塌鼻子,還有點駝背。
小時候不覺得,但到了青春期,就漸漸懂了外表的影響。
音樂,是他當(dāng)時唯一的避風(fēng)港。
他ai寫旋律,也ai拆解旋律,那些字與和弦堆疊出來的情緒,讓他覺得自己有存在的價值。
他不靠臉過活,靠的是音樂才華,是創(chuàng)作靈感。
後來賺了錢,他也下定決心整型。
眼睛、鼻子、輪廓、ch0u脂、運動……一點一點改,直到照鏡子時終於覺得那張臉可以直視了。
他不覺得自己變了,只是從里到外更一致了些。
自信?當(dāng)然b以前強太多。
走進錄音室、談案子、上臺講話,都底氣十足。
可這些年,他仍然把大部分的熱情放在工作上,ai情這種事,聽聽歌、寫寫詞就夠了。
直到遇見池彥康。
一開始,他只是純粹地欣賞。
覺得這人太成穩(wěn)了,像巖石一樣紮實。
不多話,卻總在最關(guān)鍵時刻開口,從不搶戲,也從不討好誰,這樣的人,在這行里太稀有了。
但後來,他發(fā)現(xiàn)自己不只是欣賞了。
他開始注意池彥康的表情、節(jié)奏、反應(yīng)。
他開始記得池彥康不喜歡吃辣、不喝冰水、說話從不超過十個字,自己甚至?xí)䴙榱伺浜纤淖飨⒄{(diào)整自己的錄音時段,明明根本沒必要,但還是忍不住想見他……
還會因為池彥康一個不經(jīng)意的回應(yīng)而開心一整天。
這不是朋友間會有的情緒,他知道自己可能陷進去了。
而這一陷,讓他有些慌。
他從沒想過,自己會對一個人這麼用心。
不是追求、不是討好,是那種想讓他多笑一下的用心。
有時他想,如果自己沒有整形,沒有那張現(xiàn)在這樣的臉,還會不會有勇氣靠近池彥康?
他不確定答案。
但他知道,他現(xiàn)在靠近了,而且不想後退。
哪怕池彥康總是淡淡的、不熱不冷。
哪怕池從沒給過任何明確的回應(yīng),他還是想留在對方身邊。
說不清楚哪里特別,就是知道,他跟別人不一樣。
蘇趁低頭看著自己寫的歌詞,突然笑了一下。
有點酸,有點甜。
就像戀ai這種事,他終於明白了。
自己不是沒經(jīng)驗。
只是沒遇過值得讓他用心的人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