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初露鋒芒
老板左右瞅了瞅,見四下無人,這才壓低了聲音,湊近了些:“小哥兒,聽我一句勸,這渾水深得很,別瞎打聽,當心淹著自己!前些年,不是有個姓周的戶部大官兒,想伸手查查這漕運上的爛賬嗎?結果呢?還不是雷聲大雨點小,最后不了了之了?聽說啊,那漕運總督衙門里頭,從上到下,早就穿一條褲子了,針插不進,水潑不進!”
陳望亭心里“咯噔”一下,面上卻裝作恍然大悟的模樣,連連拱手:“原來如此,多謝老哥指點迷津,小子明白了�!�
從雜貨鋪出來,陳望亭心里更有數(shù)了。
基層那些不起眼的角落里藏著的只言片語,往往最能印證那些賬面上的貓膩。
他又去了幾處與漕運相關的牙行、車馬店,或買或問,旁敲側擊,裝作打聽行情的模樣,零零碎碎又收集了不少有用的信息。
當晚,陳望亭回到自家書房,反鎖了房門,點亮桌上的油燈。
他鋪開紙張,開始奮筆疾書。
這次,他寫的可不是那些辭藻華麗、引經(jīng)據(jù)典的策論,也不是給皇帝老兒歌功頌德的馬屁文章。
而是一份條理清晰、言簡意賅,每一個字都透著冰冷寒氣,直指要害的分析報告。
他沒搞那些虛頭巴腦的理論推演,而是簡單粗暴地將新舊賬目中的疑點,分門別類一一羅列,再把他白天打聽到的那些“小道消息”和市井傳聞作為旁證,附在后面。
邏輯清晰,證據(jù)鏈完整,讓人一看便知其中深淺。
譬如,某段河道清淤,賬面上清清楚楚寫著用工五百人,耗時兩個月。但他從當年參與過工程的老民夫口中打探到,那段時間真正下河干活的民夫,撐死了不過兩百人,而且稀稀拉拉干了不到一個月就草草收場。那多出來的三百人的工錢和多算的一個月工期,銀子進了誰的腰包?
又譬如,某批漕糧從江南轉運至京城,賬面上報損三成。但他從相熟的船老大私下閑聊時得知,那一趟風平浪靜,糧食保管得也妥當,實際上的損耗,連半成都不到。那憑空消失的兩成多糧食,又喂飽了哪些人的胃口?
一條條,一款款,證據(jù)未必都鑿鑿可據(jù),但蛛絲馬跡串聯(lián)起來,已然勾勒出一個盤根錯節(jié)、觸目驚心的貪腐網(wǎng)絡,深深扎根于漕運系統(tǒng)的每一寸肌理。
寫完詳盡的分析,他又另取一頁,筆鋒一轉,寫下“應對之策”四個大字。
他沒扯那些“嚴懲不貸”“徹查到底”的官樣文章,而是直接上了幾條簡單粗暴,卻可能立竿見影的狠招。
其一,賬目交叉審計。戶部和漕運衙門自查自糾那是糊弄鬼,必須引入。她看得極快,但顯然每一個字都入了眼。時而眉頭微蹙,似乎在思索什么,時而又悄然舒展。
當看到那些詳盡的疑點分析,以及陳望亭從市井中打探來的“小道消息”時,她鳳眸中閃過一絲旁人難以察覺的銳利。
等翻到后面那幾條簡單粗暴的“應對之策”,她的手指在紙頁上輕輕停頓了片刻。
“交叉審計?漕糧監(jiān)督官?改革耗損?重獎舉報?”她輕聲念叨著這幾個詞,語氣平淡,聽不出是喜是怒,“法子倒是夠直接,就是……太糙了些,也太容易得罪人了。”
陳望亭硬著頭皮,聲音卻不見半分退縮:“陛下,剜肉才能去瘡,不下猛藥,如何能治這沉疴痼疾?這些法子或許粗糙,但管用就行。至于得罪人……臣以為,只要能將漕運這條大蛀蟲挖掉一部分,讓國庫少流些血,得罪些尸位素餐之輩,也值了!”
林蕭放下條陳,緩緩起身,在書閣內(nèi)踱了兩步,背影顯得有些孤高。
“你倒是敢說,也敢想�!彼O履_步,轉過身,重新審視著陳望亭,“你就不怕,這把火,最后燒到你自己身上?”
陳望亭心頭一凜,面上卻是一副“為伊消得人憔悴”的忠貞模樣:“為陛下分憂,為國辦事,臣,萬死不辭!”
林蕭深深地凝視著他,片刻之后,嘴角忽然揚起一抹極淡的笑意。那笑容轉瞬即逝,卻如同冰雪初融,帶著一種奇異的驚艷。
“好一個萬死不辭�!彼龜咳バθ�,聲音恢復了一貫的清冷,“這事兒,朕知道了。你這份條陳,寫得不錯,有點意思�!�
她略作停頓,似乎在權衡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