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暗流,驚心
山徑上的霧色在近午時分散了些,青牛部落的木牌樓終于顯露出全貌。
花靈蹦跳著跑在前面,藍(lán)布帶掃過蘇隱手背時,他聽見身后傳來刻意壓低的咳嗽——石虎正站在牌樓陰影里,腰間的骨刀擦得泛著冷光。
蘇隱腳步微頓。
那道視線像根細(xì)針,從后頸直扎進(jìn)脊梁骨。
他抬眼時正撞進(jìn)石虎陰鷙的目光里,對方嘴角扯出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喉結(jié)動了動,卻什么也沒說,轉(zhuǎn)身時皮靴碾過地上的碎石,發(fā)出細(xì)碎的響。
"阿爹說今日要?dú)⒇i慶賀結(jié)盟。"花靈折返回來,手里攥著朵野菊往他鬢角插,"蘇算師你看,這花和你星瞳草上的光像不像?"她的指尖碰到他耳尖,帶起一陣山風(fēng),卷著遠(yuǎn)處傳來的歡笑聲撞進(jìn)人懷里——部落里的孩童正圍著白鷹部落的戰(zhàn)士,拽著他們獸皮裙上的銅鈴。
蘇隱垂眸看她發(fā)頂翹起的碎發(fā),掌心輕輕按住她手腕:"花靈,去幫李大娘燒壺?zé)崴?quot;等少女蹦跳著跑遠(yuǎn),他轉(zhuǎn)身對落在最后的沐風(fēng)道:"你跟我去柴房取算籌。"
柴房的木門吱呀一聲開了道縫。
蘇隱的鞋尖剛蹭到門檻,便聞到股若有若無的腥氣——那是血銹混著泥土的味道。
他蹲下身,指腹劃過地面新翻的土塊,土粒間嵌著半片碎陶,邊緣還粘著暗褐色的痕跡。
"蘇算師?"沐風(fēng)的聲音從身后傳來,"這柴房味兒怪得很。"
蘇隱捏起那片陶片,袖中星瞳草莖突然燙得驚人。
推演界面在眼前展開:石虎佝僂著背,指甲縫里沾著泥,正將半塊龜甲按進(jìn)土里,龜甲上的咒文扭曲如活物,與之前攝魂鴉爪上的血符竟有七分相似。
"去請李大娘來。"他將陶片收進(jìn)懷里,聲音平穩(wěn)得像山澗的水,"就說我要討碗安神茶。"
接下來三日,青牛部落的黃昏總比往日暗得快些。
蘇隱蹲在曬谷場邊,看石虎第三次從三長老的石屋出來——這次他懷里多了個裹著黑布的匣子,走得極慢,每步都避開曬谷場的火把光。
"蘇先生。"李大娘端著陶碗在他身邊蹲下,碗里的艾草香混著谷粒的甜,"石長老這兩日總往西邊林子跑,昨日我去采蘑菇,看見他在老槐樹下燒紙。"她壓低聲音,指節(jié)叩了叩他的竹箱,"你上次說的那龜甲莫不是又要使邪術(shù)?"
蘇隱喝了口茶,喉間的苦漫到舌尖。
他想起昨夜用算籌推演時,六十四根竹籌在案上擺成困龍局,最中央那根突然斷成兩截——斷口處刻著"祭"字,是部落會議的日子。
"李阿婆,明日辰時,你去后山腳采野姜。"他將茶碗遞回,指腹在碗底輕輕一按,"要是看見石豹往柴房去,就說我找他問獸皮賬目。"
深夜的竹屋點(diǎn)著豆油燈。
蘇隱解開腰間的竹箱,算籌在案上排開,星瞳草莖懸在中間,草葉上的星光正隨著他的呼吸明滅。
當(dāng)最后一根算籌落在"離"位時,推演界面里的畫面突然清晰起來:部落廣場的石桌旁,石虎拍著黑布匣子,喉嚨里滾著笑:"諸位長老看看,這是蘇算師給白鷹部落布的陣圖——根本就是引狼入室的兇局!"
燭火"啪"地爆了個燈花。
蘇隱的指尖抵著眉心,那里跳著細(xì)微的疼。
他想起白鷹部落送來的十張熊皮還堆在倉庫,想起黑熊拍著胸脯說"保準(zhǔn)墻根兒比鐵打的結(jié)實(shí)"時,石虎攥著骨刀的手背暴起的青筋。
"要破他的局,得先斷他的根。"他喃喃自語,起身推開窗。
山風(fēng)灌進(jìn)來,吹得算籌沙沙作響,其中一根突然立了起來,尖端直指柴房方向——那里埋著石虎的龜甲,也埋著他的把柄。
第二日清晨,花靈端著熱粥推開竹屋門時,正看見蘇隱蹲在地上收拾算籌。
他抬頭時眼里帶著笑,像山霧散后露出的晴空:"今日部落會議,幫我挑件干凈的麻布衣。"
"你不緊張么?"花靈把粥碗放在案上,見他連算籌都收進(jìn)了最精致的檀木箱,"石虎昨日還說要當(dāng)眾揭你的短。"
蘇隱系好領(lǐng)口的繩結(jié),指尖掃過胸前的星瞳草莖。
草莖上的星光溫柔得像晨露,他想起昨夜在柴房挖到的龜甲——背面刻著石虎的族徽,正面的咒文里夾著半根白鷹部落戰(zhàn)士的羽毛。
"緊張什么?"他彎腰拾起花靈落在地上的藍(lán)布帶,替她系在腕上,"該緊張的,是那些藏著秘密的人。"
晨霧里傳來銅鑼的脆響,是部落會議開始的信號。
蘇隱提起檀木算箱,轉(zhuǎn)身時陽光正好落在他肩頭。
花靈望著他挺直的背影,忽然覺得這個總蹲在墻角算卦的外鄉(xiāng)算師,今天走路的樣子,倒像極了山巔那棵千年老松——風(fēng)越猛,根扎得越深。
部落議事堂的石墻被晨露浸得發(fā)暗,十二根松木柱撐起的穹頂下,十二張獸皮鋪就的坐席已坐滿了人。
蘇隱提著檀木算箱跨進(jìn)門時,火盆里的松香混著數(shù)十道視線撞過來——最上首的青牛族長正摩挲著腰間的骨笛,石虎坐在左首第三位,指節(jié)捏得發(fā)白,黑布匣子就擱在腳邊。
"蘇算師來得巧。"青牛族長的聲音像敲在石上的梆子,"石長老說有要事要當(dāng)著白鷹首領(lǐng)的面說。"
白鷹部落的白鷹正端著陶碗喝羊奶,聞言放下碗,皮靴尖輕輕碰了碰身側(cè)黑熊的膝蓋。
黑熊立刻直起腰,腰間的銅鈴叮鈴一響——這是蘇隱昨日推演時注意到的暗號,白鷹部落的戰(zhàn)士在警惕時總會用銅鈴傳遞信息。
石虎突然站了起來。
他的獸皮裙沾著草屑,顯然天沒亮就去了后山。"族長,白鷹部落的結(jié)盟事關(guān)全族生死。"他掀開黑布匣子,露出里面一卷染血的獸皮,"可蘇算師給的護(hù)族陣圖,根本是引兇煞入脈的死局!"
議事堂里響起抽氣聲。
三長老捻著花白的胡子湊過去看,指尖剛碰到獸皮邊緣,蘇隱突然開口:"石長老,這圖是你昨日寅時在柴房里畫的吧?"
石虎的喉結(jié)猛地動了動。
蘇隱注意到他左腳悄悄往后挪了半步——這是部落勇士被戳穿謊言時的習(xí)慣性動作。
他伸手從算箱里取出半片龜甲,背面的石氏族徽在火光下泛著冷光:"昨夜我在柴房翻出這個,正面的咒文和您燒的紙錢上的血符,還有白鷹戰(zhàn)士羽毛上的兇煞氣,倒是湊成了一套。"
白鷹的眉毛瞬間擰成了結(jié)。
他扯過黑熊手里的獸皮圖,粗略掃了眼便"啪"地拍在桌上:"這圖上的陣眼根本不在青牛部落的靈脈上!
石長老,你當(dāng)我們白鷹部落是瞎子?"
石虎的臉漲得發(fā)紫,突然轉(zhuǎn)向青牛族長:"他他是外鄉(xiāng)算師!
憑什么信他?"
"憑我前日在曬谷場算到,石長老的小兒子石豹,"蘇隱的聲音像浸了冰的刀,"昨夜子時去了西邊林子,找的是被兇獸咬斷腿的獵狼人阿鐵——阿鐵上個月偷了部落的鹽巴,被您罰去守后山。"他頓了頓,目光掃過人群里臉色發(fā)白的石豹,"阿鐵說,石豹給了他三張熊皮,讓他在結(jié)盟夜往護(hù)城河里投毒。"
"放屁!"石豹猛地拔出腰間的骨刀,刀尖卻在碰到蘇隱衣襟時被沐風(fēng)一把攥住。
沐風(fēng)的指節(jié)泛著青白,顯然用了十足的力:"蘇算師前日讓我守著護(hù)城河,撈起了半袋毒草。
你爹的龜甲里,可還沾著那種草的汁。"
花靈突然從人群里擠出來,手里舉著塊染了暗褐色的碎陶:"我今早去柴房幫李大娘拿柴火,在墻根下?lián)斓竭@個!
李大娘說,這和上個月石長老燒紙時用的陶碗是一套!"
議事堂里炸開了鍋。
三長老"嚯"地站起來,拍得石桌嗡嗡響:"好個石虎!
為了爭族長之位,連投毒這種事都做得出來!"
青牛族長的手重重按在骨笛上,笛聲未起,石桌上的陶碗已震得跳起來。
他盯著石虎發(fā)顫的膝蓋,聲音像冰錐:"石豹,去把阿鐵帶來。"
"不不用了。"石虎突然跪了下去,額頭重重磕在青石板上,"是我鬼迷心竅蘇算師來之前,族長總夸他算得準(zhǔn),我我怕失了族人的信任"
蘇隱垂眸看著自己的算箱。
箱蓋內(nèi)側(cè),星瞳草的莖正輕輕顫動——推演界面里,石虎的悔恨是假的,眼底翻涌的陰毒卻像淬了毒的蛇。
他早料到石虎不會真認(rèn)罪,只是這一跪,倒讓族人更信了他的陰謀。
"族長,"白鷹突然開口,"蘇算師能識破這等陰謀,可見是大才。
我白鷹部落的結(jié)盟,還得請?zhí)K算師重新看陣眼。"
青牛族長的目光掃過蘇隱,又掃過癱在地上的石虎,終于露出些笑意:"蘇算師,辛苦你了。"
散會時已近正午。
花靈蹦跳著跟在蘇隱身后,非要幫他提算箱:"蘇算師你剛才說話的樣子,比阿爹吹骨笛還威風(fēng)!"沐風(fēng)摸著被石豹抓紅的手背,咧嘴笑:"下次石家那小子再找茬,我第一個沖上去。"
蘇隱望著他們發(fā)亮的眼睛,心里卻像壓著塊石頭。
他能感覺到,石虎跪在地上時,有三道目光像針一樣扎在他后頸——石豹的,還有兩個他沒見過的,藏在人群最后面的陰影里。
回到竹屋時,星瞳草的莖突然燙得驚人。
推演界面里,一道黑影正蹲在他窗下,手里攥著半片染血的龜甲——那是石虎埋下的第二塊,也是更狠的殺招。
"看來,"蘇隱對著窗臺上的野菊輕聲說,"這局,才剛下到中盤。"
夕陽把竹影拉得老長,落在他攤開的算籌上。
最中央那根竹籌,不知何時裂開了細(xì)紋,裂紋里滲出點(diǎn)點(diǎn)金光——那是系統(tǒng)提示的新任務(wù),正隨著晚風(fēng),悄悄鉆進(jìn)他的袖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