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那不是夢,他一句想念,劉朝就不遠萬里冒著風雪來見他。
第二天劉墓醒過來的時候,劉朝還在睡,在微弱的晨曦中,他終于看清了小葵懷里抱著的那個白色玩偶是什么。
那是他七年前給劉朝買的手套。
他的眼神閃爍了下,一瞬間就了無睡意了,有些不確定地從那雙小手中慢吞吞抽出來了軟乎乎的東西,試圖確認。
——怎么會在這里?
拿近了,他確定是那只手套。
可那手套不應(yīng)該在那個落鎖的舊家里嗎?還是劉朝什么時候回去把它拿過來了。
他坐起身,又看見枕邊那一塊折疊平整的圍巾,也是當年他買給劉朝的那條。
劉朝什么時候回去了?
他想起來這圍巾和手套一直都放在柜子最里面,但他要離開那座城市時再回去找,就已經(jīng)沒有了,所以他只能在那個房子里空坐了一會兒,什么也沒能帶走。
所以劉朝是在那之前回過家,但他們倆仍然像之前那次一樣錯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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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伸手摸了摸那塊圍巾,那面料仍舊是干凈柔軟的,這幾年劉朝肯定都沒舍得帶過。
——為什么要專門回家?guī)ё咚鼈兡兀?br />
他又低頭去看劉朝,劉朝安安靜靜的睡著,隨著呼吸胸膛輕緩地起伏,他伸手去碰劉朝的臉,從眼睛拂過鼻子,觸碰嘴唇。
溫熱的體溫傳過他的手指,他的指尖控制不住地發(fā)顫,因為意外發(fā)現(xiàn)的驚喜。
他壓不住自己狂亂震動的心跳,全身的血液都在一瞬間沸騰——
劉朝,所以這么多年,你也有想念過我,對不對?
劉朝醒過來的時候,劉墓正目光炯炯地盯著他。
他有些疑惑地輕哼了聲:“怎、么了?”
劉墓已經(jīng)把手套又塞回小葵的懷里了,他指著那條圍巾,裝出一副不在意的樣子:“你什么時候回家去把它拿回來了?”
劉朝的目光閃過驚慌,但很快又鎮(zhèn)定下來,欲蓋彌彰地整理了下睡得亂糟糟的頭發(fā),劉墓看見一撮頭發(fā)在他手指胡亂的撥弄下,仍然頑強的屹立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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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朝小聲說出了他在心里演練過很多遍的話:“不、知道,我沒有、回過、家”
“可能是、媽媽、回家過,看見、很新,就、帶走了、吧”
他的手指在被窩里揪著自己的大腿,劉墓聽出來他平常的語調(diào)里帶著一絲緊張。
“是嗎?”劉墓不太相信他略顯心虛的說辭,但也不愿意過多的追問了,總之在他記憶里,確實沒有在那個家里再見過劉朝,總之劉朝現(xiàn)在也回到他的身邊了。
他親了親劉朝睡得發(fā)燙的臉,親了一口又想親第二口,結(jié)果又壓著劉朝親了不少時間,把劉朝親得嘴都紅了:“早安,起床吧,今天要不要一起送小葵去幼兒園?”
劉朝用手背蹭過被親得發(fā)麻的嘴唇:“嗯、好”
又到了周末,劉墓抽出了時間和劉朝一起去醫(yī)院,他讓劉朝在外面等著,單獨進去見他媽。
這么長的時間他都沒有來看過她,只是替她交了足夠的醫(yī)療費用,因為怕她還對他懷著怨氣,見了他情緒激動,病情惡化。
結(jié)果他推門進去,他媽看著他的時候并沒有太震驚,只是臉上揚起的笑又收著了,變成了一副冷淡漠然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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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猜想劉朝最近來看她時,已經(jīng)和她說過了自己的存在。
“媽。”他泰然若定的走了進去,他不再像當年一樣無助的示弱,因為已經(jīng)沒有人能從他的身邊再把劉朝帶走了。
他媽看了他一眼,把目光挪開了,挪到了外邊的窗戶上,茂盛的樹葉在風里翻涌搖晃。
“我想照顧劉朝,把他接到我房子里去,您出院了,也和爸一起搬過來吧�!�
他沒有說別的情情愛愛,那些無用的東西劉朝也許根本不會懂,也許劉朝的心已經(jīng)分給了另一個男人一大半。
但都沒關(guān)系,現(xiàn)在劉朝的身邊只有他,他們和戀人沒什么兩樣,接吻、擁抱、做愛,共同扶養(yǎng)一個聰明漂亮的小孩。
明媚的陽光在女人蒼老而黯淡的眼里閃爍著,她沉默了好一會兒,也知道自己已經(jīng)沒有能力再帶著劉朝躲藏了。
“媽,我也是您兒子,我現(xiàn)在有能力了,也知道錯了,往后會盡我所能照顧全家的�!�
劉墓垂在褲縫的手發(fā)著顫,哪怕是孑然一身過了六七年了,再見到當初不算太親近的親人,也依然會忍不住心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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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知道是他那些年的惡劣態(tài)度讓他媽對他失望透頂,真正過了那么些年,他才懂得人的通病,得不到的要追求,擁有的不珍惜,失去了的要后悔。
他差點把一切都失去了,重新站在他媽面前,更怕他媽和當年一樣說一句決絕的話——“你別叫我媽”。
好在他媽沒有說,只是長嘆了一口氣,向他解釋起這么多年:“這些年是我不讓小朝聯(lián)系你的,你那年打來的電話也是我掛掉的,小朝想給你打回去,我把號碼清空了�!�
她說得是劉墓第一年年末打過去的那個電話,隔閡了他們這么多年的那個電話。
劉墓早該猜到的,但他在自負和失去里變得不理智了。
“你如今回來了,又和小朝攪到了一起,小朝都原諒你了,我還有什么立場說‘不’�!�
劉墓聽到了想要的回答,松了口氣,慶幸自己摸爬打滾這么幾年當真出息了,否則也沒有能力給他媽治病,沒有能力讓他媽松口。
他媽彎腰去開床頭柜,摸索出一件舊衣服,從衣兜里掏出來一個破布一樣的錢包,低頭翻找著什么,嘴里說著沒什么份量的狠話:“我不是不恨你了,我是看在小葵的份上原諒你,你往后要是敢不對小朝小葵好,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的�!�
“媽”劉墓打斷了她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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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抿住唇,沉默了半刻,才意識到很多年真的就是一轉(zhuǎn)眼,輕而易舉就過去了:“您會長命百歲的,等治好了我們就一起回家,您看我什么時候?qū)⒊韬隽耍统槠l子打我。”
“什么長命百歲,我自己的身體自己清楚,別說那些虛的話�!�
他媽和他拌嘴,就像一對正常的母子,不像失聯(lián)生疏了這么多年。
劉墓想,她那么心軟一個人,這些年也在夜里掉了不少眼淚吧。
他媽那雙枯槁一般的手顫抖著,從那破舊的錢包里掏出來一張平整的火車票,粗糙的手指緩慢地在那票上摩挲,一遍,又一遍。
劉墓看見那上面的字已經(jīng)很模糊了,像是已經(jīng)存放了很多年。
“那年小朝瞞著我們偷偷來見你,懷上了孩子也不知道,肚子大了瞞不住了才告訴我們,哭著求我要把孩子生下來�!�
劉墓愣住了,他好像耳鳴了,又好像腦子壞了,一時間感覺自己聽不懂他媽在說什么。
“你知道我那時多恨你嗎?我恨不得坐火車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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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媽深吸了一口氣,哽咽著截住了這句話,沉默了半晌又繼續(xù)說,“小朝說你什么也不知道,是他自己回去的,但我還是恨你,我恨我為了私心生下了你,也恨我沒有養(yǎng)好你,恨你還要再害小朝一次�!�
“但是小朝要生,我又有什么辦法,我只能讓他生下來,連自己都養(yǎng)不好的人,又要費勁兒去養(yǎng)一個孩子,我還生了病你說我要是活不過今年了,留他爸和他們倆怎么辦��!”
他媽的眼淚打著轉(zhuǎn)掉了下來,啪嗒啪嗒落在那張車票上,那模糊的字跡變得更加不清晰了。
“你既然要照顧他,就得給我個承諾你保證你不是對他一時興起,他往后拖累你了你也不能再嫌棄,不然我不會把他和小葵交給你的”
她還在念叨著,劉墓聽不進去了,周遭的一切像浪潮涌進他的耳朵,他的腦子嗡嗡地響個不停,抖著手從他媽手里拿過來那張火車票。
是前年的年初,或者說是大前年年末,從這里開往他們家鄉(xiāng)的火車票,凌晨一點發(fā)車的無座票。
他很清楚的記得那個時間,那漫長七年里為數(shù)不多的鮮活夢境,在那之前和之后,他都未能再夢見劉朝。
劉墓想起那年的那段錄音,反復聽了幾十遍的末尾紊亂的呼吸,他以為是劉朝不愿意再搭理他,原來是劉朝在和自己的內(nèi)心糾結(jié)掙扎,第一次做了不聽媽媽話的壞小孩。
“我保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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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會一輩子照顧他,對他好,絕不是一時興起�!�
劉朝也許永遠都分不清親情和愛情的區(qū)別,也許永遠都把他當做弟弟,但劉朝的愛不會有任何區(qū)別。
劉朝的愛比他勇敢多了。
原來那不是他的夢,只是因為他說了一句‘想你了’,劉朝就不遠萬里冒著風雪來見了他。
他還記得劉朝的臉頰很冷,來的時候睫毛眉毛上都沾著寒霜,嘴唇凍得蒼白,笑著笑著就撇嘴哭了。
他還記得劉朝的眼淚灼燒了他的身體,嗚咽震顫著他的耳膜,劇烈的心跳和他的同頻共振。
原來沒有新的人,原來從頭到尾都是他,原來他說了那么多難聽話,在劉朝那里他還是最最親近的人。
他的眼眶變得很熱,病房里溫度適宜,他的后背卻熱出了汗,手里握著的薄薄一張紙承了千斤重,那是他和劉朝分別的這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