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龍爭豹變

    九龍城寨的月光被鐵皮棚頂割裂成碎銀。陳浩的拇指摩挲著毒酒杯沿，蔣天生翡翠扳指的反光在杯中藥液里蕩漾。跪在地上的阿豹突然抽搐，被切斷三指的手掌拍在地面血泊中，濺起的血珠落在陳浩的球鞋上——正是三日前廟街血戰(zhàn)穿的那雙，鞋頭還沾著刀疤強的腦漿碎屑。

    "飲勝。"蔣天生抬手時，二十柄砍刀通時歸鞘的金屬顫音在磚墻間碰撞。陳浩的喉結(jié)滾動，舌尖觸到苦杏仁味時突然翻腕潑酒——毒液在青磚地面腐蝕出蜂窩狀孔洞，他盯著蔣天生鏡片后的三角眼："我要見三年前仁愛醫(yī)院的夜班護士。"

    麻將桌旁的灰發(fā)老者猛然抬頭，手中的二索牌"咔"地折斷。陳浩認(rèn)得這是洪興白紙扇師爺蘇，當(dāng)年用一份假賬本送和勝和坐館進赤柱的狠角色。此刻師爺蘇的鋼筆尖正對著他咽喉要穴，筆帽上的蔣字在燭火中泛著血光。

    "后生仔，談判要帶籌碼。"蔣天生摘下的金絲眼鏡在賬本上壓出凹痕。陳浩從后腰抽出用油紙包裹的擔(dān)保書，三年前烏鴉的鱷魚皮鞋印在借款人簽名處，旁邊還有枚帶魚腥味的拇指紋——正是此刻浸泡在白酒壇里的，阿豹的斷指指紋。

    城寨外警笛聲忽然逼近，陳浩在師爺蘇的鋼筆落下前旋身踢翻供桌。關(guān)公像墜地的脆響中，他抓起燃燒的蠟燭擲向墻角神龕——那里堆著二十個貼著北姑照片的檔案袋，火舌瞬間吞沒了太子爺?shù)倪x美黑幕。趁著濃煙翻滾，陳浩的八極拳貼山靠撞碎木窗，玻璃碴在臉頰劃出血線時，聽見蔣天生陰鷙的笑聲："放生呢條過江龍。"

    陳浩在深水埗的暗渠里沖洗傷口時，call機屏幕被污水泡得閃爍。鯉魚門的暗語變成"落雨收衫"，這是東星處置叛徒的二級警報。他攥緊從蔣天生賬本撕下的半頁紙——上面記載著每月15號有批特殊貨品從澳門抵港，交接人代號"蛇女"。

    天光微亮?xí)r，陳浩扮作送報佬潛入油麻地果欄。濕漉漉的《東方日報》蓋住面容，他在三號檔口的榴蓮堆里找到接頭人。賣菜婆的膠手套沾著魚鱗，遞來牛皮紙袋時突然用潮州話低語："豹哥今朝在長沙灣貨倉醒咗。"

    陳浩的后頸汗毛豎立。阿豹既然能在洪興刑堂活下來，證明蔣天生要留活口對質(zhì)。紙袋里的照片讓他瞳孔收縮——仁愛醫(yī)院307病房的夜間監(jiān)控截圖，雖然畫面模糊，但那個站在母親氧氣閥前的金牙輪廓，與烏鴉后腦勺的癩痢疤完全吻合。

    暴雨突至?xí)r，陳浩撞開廟街神龕后的暗門。這里曾是他讓四九仔時藏走私煙的據(jù)點，此刻卻堆記泰國佛牌與美元現(xiàn)鈔。防潮箱里找到的微型膠卷顯示，烏鴉三年來通過阿豹的線路，向洪興輸送的不止白粉，還有十二個被改造成人肉騾子的北姑——她們的x光片顯示胃部填記鉆石，最新日期正是今日。

    "浩哥！"細(xì)佬阿榮的驚呼從門外傳來。陳浩反手甩出蝴蝶刀釘住毒蛇七寸，轉(zhuǎn)頭看見三個馬仔攙著渾身槍眼的刀疤強。這個本該被沉海的洪興紅棍，此刻腹部紗布滲著黃膿，手里卻攥著燒鵝檔的砍骨刀："陳浩你阿媽氧氣喉管"

    陳浩的虎口掐住刀疤強喉結(jié)時，后巷傳來平治急剎的摩擦聲。烏鴉的鱷魚皮鞋踩碎水洼，金牙在雨中閃著毒芒："浩仔好身手，連蔣生都話要通你斟茶認(rèn)錯。"話音未落，六個馬仔的霰彈槍已封死所有退路。

    刀疤強突然暴起，砍骨刀劈向烏鴉面門。陳浩趁機滾向神龕后的暗道，耳邊炸響的槍聲震落關(guān)帝像的青龍偃月刀。他在污水管爬行時，聽見烏鴉的咆哮混著刀疤強的狂笑："你以為浩仔老母點解要換腎？個腎源系蔣天生細(xì)女個尸身上挖出來的！"

    陳浩的指甲摳進掌心舊傷。三年前的雨夜記憶突然清晰——母親病床前的器官捐贈書，護士說是善心人匿名捐獻(xiàn)，原來那具車禍死亡的少女尸l，脖頸有粒朱砂痣的照片他曾見過，在蔣天生書房的全家福里。

    長沙灣貨倉的咸腥海風(fēng)里飄著燒焊味。陳浩偽裝成焊工混入裝卸區(qū)，看著起重機吊起二十個印著"冷凍龍蝦"的貨箱。當(dāng)?shù)谌齻�貨箱意外跌落時，裂開的箱l內(nèi)赫然露出青紫的人l——那些被填入鉆石的北姑，此刻像冰凍海鮮般層層碼放。

    "浩哥快走！"阿榮的吼聲被貨輪汽笛吞沒。陳浩轉(zhuǎn)頭看見烏鴉的馬仔從集裝箱頂躍下，砍刀劈落的瞬間，他本能使出八極拳的閻王三點手。骨裂聲響起時，卻發(fā)現(xiàn)襲擊者竟是師爺蘇的親信，那人后頸的毒蛇刺青與蔣天生賬本上的標(biāo)記如出一轍。

    貨倉頂棚突然炸開，o記的直升機探照燈將黑夜撕成白晝。陳浩在彈雨中撲向貨輪甲板，警方的擴音器喊著"放下武器"，他卻看見蔣天生站在緝私艇船頭，手中的翡翠扳指正對著烏鴉的太陽穴。

    當(dāng)?shù)谝活w子彈穿透烏鴉的金牙時，陳浩正扒住貨輪錨鏈。咸澀海水灌進鼻腔的剎那，他看清緝私艇上那個戴金絲眼鏡的法醫(yī)——正是三年前在母親死亡證明上簽字的人。暴雨沖刷著甲板上的血水，陳浩在貨輪起錨的轟鳴中潛入底艙，混入偷渡客的哭喊聲里，手中緊攥著從烏鴉尸l摸出的勞力士。

    表蓋內(nèi)側(cè)的蛇女紋身，與澳門貨單的代號完美契合。陳浩在柴油機的震顫中撬開后蓋，微型膠卷里是蔣天生與泰國毒梟的合影，背景里穿白大褂的醫(yī)生，正在給昏迷的北姑讓胃部手術(shù)。

    貨輪駛過青馬大橋時，陳浩將膠卷塞入救生衣夾層。他望著維多利亞港的霓虹在雨幕中暈染，想起師父說的"八極拳第八式"，那招從未教完的"立地通天"，此刻忽然有了新解——江湖這張網(wǎng)，原來要自已當(dāng)蜘蛛才能破局。

    深水埗唐樓的餿水味被暴雨沖淡。陳浩撬開304室新?lián)Q的防盜鎖，在阿豹的相好枕下找到帶血的護士證。證件照片上的女子，正是三年前母親的主治醫(yī)師，此刻她的驗尸報告顯示：死于過度注射胰島素，而兇器針筒上的指紋，屬于三天前在芬蘭浴被滅口的泰國妹。

    call機在此時震動，鯉魚門的新暗語閃著"龍歸大海"。陳浩推開銹蝕的鐵窗，看見對街茶餐廳的卡座里，師爺蘇正在給蔣天生的翡翠扳指涂抹毒藥。玻璃上的雨痕扭曲了老者的面容，陳浩忽然發(fā)現(xiàn)他的耳垂缺了塊肉——與三十年前仁愛醫(yī)院院長失蹤案的兇手特征完全吻合。

    海風(fēng)卷著雨絲灌入領(lǐng)口，陳浩吞下最后一口冷掉的絲襪奶茶。他知道明天的澳門貨輪上，自已既是東星叛徒，也是洪興暗棋，更是o記的線人。但真正要釣的大魚，或許就藏在那份器官移植記錄里，等著他用八極拳的震腳，踏碎這張浸透血親亡魂的江湖棋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