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章 表面的和平
吳世軒搬著松木畫框往畫室走,抬眼就看見沈香君一腳踩在搖搖晃晃的木凳上,正踮著腳往窗框上掛紗簾。
“你放著等我待會兒弄吧�!�
那頭的沈香君一手扶著窗框,不消片刻便已經(jīng)動作利索地掛好窗簾,跳下凳子。
“行了,這點小事總不能也叫你吳少爺來做�!鄙蛳憔鶇鞘儡幍姆较蚩催^去,干了一下午的體力活,男人身上那件原本熨燙得板正的白襯衫已經(jīng)起了皺,
手臂和側(cè)腰的位置也沾上了些許黑灰的印子。
沈香君是吳世軒出身同門的師姐,剛從法國回來沒多久。
和出身矜貴的吳世軒不同,她從小跟著爺爺奶奶長大,留學(xué)的啟動資金靠的全是從小到大攢下的獎學(xué)金,還有兩位老人從牙縫里克扣下來的珍貴存款。
到了巴黎以后,只要是空閑時間她全部用來打工——端盤子、做翻譯,甚至還干起了跑腿送外賣。
吳世軒至今還記得,打開公寓門見到送外賣的沈香君時,她那張小麥色的臉除了戴著墨鏡的地方,其余皮膚統(tǒng)統(tǒng)曬得黑黑紅紅。
“香君學(xué)姐?”不怪吳世軒驚訝,
他怎么也沒想到這個在學(xué)校里小有名氣的華人女學(xué)生,竟然會在這樣的暴熱天氣下干著送外賣這樣的辛苦活。
沈香君咧開嘴露出一口潔白整齊的牙:“嘿,我開始還只當(dāng)是同名呢,沒想到真是你!”
沈香君把手上那一提快餐盒遞給吳世軒:“行啊,十歐的跑腿費你都舍得花,夠有錢的啊你。”
吳世軒后來但凡有打聽到哪里有輕松又好賺的零散活,都會介紹沈香君去做,一來二去兩個人就這么熟絡(luò)了起來。
沈香君畢業(yè)后在法國待了段日子,漸漸也在當(dāng)?shù)氐娜A人圈子里闖出一些小名氣,
可是這幾年因為擔(dān)心年邁的爺爺奶奶無人照顧,還是下定決心回來照顧兩個老人。
沈香君謀生的手段,就是在s城開了個畫室,收一些有繪畫基礎(chǔ)的成年人作為學(xué)生,
因為學(xué)費不低,所以來畫室的學(xué)生零零散散,勉強能維持開支。
最近沈香君退租了市區(qū)里的房子,把畫室搬到了s城近郊的一套老舊的空宅子里。
“你確定你要住在這里?”吳世軒對這套老宅子的房屋狀況持保留態(tài)度,
作為畫室問題不大,可是沈香君還打算索性搬來住,進一步節(jié)省生活開支——
連基本家具都不齊全的地方,女人里估計也只有沈香君這樣大大咧咧的性子能受得了。
沈香君把窗簾往兩旁拉開,一邊推開那兩扇占據(jù)半面墻的木框大窗:“嗨,能省一點是一點唄,比我在巴黎租的那個破老鼠窩強多了。”
她像是想到了什么好事,笑得瞇起眼:“我最近走運了,有個有錢人要找我學(xué)畫畫,”
那個有錢人提了一個很奇怪的要求——在那個女學(xué)生來學(xué)畫畫的時間段,沈香君只可以接待她一個人。
沈香君露出很為難的表情:“可是只教一個學(xué)生,我這畫室的租金都掙不到啊�!�
林昭笑得溫和,從錢包里拿出提前準備好的支票,朝著女畫家遞了過去:“這個數(shù)字,您看還滿意嗎?”
沈香君看著那張支票上的數(shù)字,偷偷數(shù)了好幾遍——沒錯,是六位數(shù)。
更讓她激動的是,對方告訴她,這只是頭三個月的費用。
若是教得好,就會預(yù)付余下一年的學(xué)費。
吳世軒聽完沈香君說的,只覺得荒謬又做作,
他皺起眉,語氣帶上些許不悅:“無聊。”
他只把這樁生意當(dāng)作有錢人為了裝文藝的附庸風(fēng)雅,轉(zhuǎn)念又想到沈香君的確需要錢,便很快壓下心頭的情緒,不再多說什么。
不是每個人都有選擇的權(quán)利的,這是白悠悠教會吳世軒的道理。
他不能總是習(xí)慣性地站在上位者的姿態(tài)去考慮其他人的處境——要回國重新開始,不是一樁簡單的事情。
想到這里,吳世軒不自覺流露出歉意:“抱歉,我不是說你。我最近心情不太好�!�
他近來已經(jīng)鮮少出門,除了去公司上班或者被季天朗硬拉出去,其余的時間,他不是在家,就是去白悠悠的墓地。
沈香君不知道吳世軒的身上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但是吳世軒的沉寂和消瘦肉眼可見,更要緊的是,他很久沒有新的作品了。
“你之前答應(yīng)要送我一幅畫,作為我的搬遷禮物的,”沈香君維持著成年人的體面,不去戳吳世軒的痛處,拐著彎鼓勵他振作:
“你可不能食言啊,你一幅畫可抵得上我一年的生活費呢�!�
吳世軒避開沈香君的視線,緊抿的嘴唇讓線條干練的側(cè)臉更顯瘦削:“你挑一幅我以前的畫吧,最近我沒時間畫畫�!�
他早就沒辦法再畫下去了,
即便強撐著坐在畫室里,他也只是對著畫布發(fā)呆。
和sil這個名字一樣——
他只不過是個承載靈感的容器,而靈感的繆斯早就棄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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邊嘉佑伸手按掉手機的鬧鈴震動,習(xí)慣性地摸了摸身旁的位置,
卻摸了個空。
他的眼睛立刻睜開,清明的眼里沒有半分剛從睡夢中醒來的迷蒙。
白悠悠已經(jīng)起床了。
他擰開房門走出去,眼見著那個熟悉的身影正背對著自己在廚房沖泡咖啡,邊嘉佑那顆提起來的心才落回原處。
待他洗漱完畢走到餐桌邊坐下,白悠悠極為難得地為他準備了一頓豐富的早餐。
慣常這些事情都是邊嘉佑做的,
并且還要把習(xí)慣賴床的白悠悠押到餐桌邊,親眼看她吃完,才能放心去上班。
她太瘦了,總是不肯好好吃飯。
“晚上我有應(yīng)酬,阿影會去接你�!�
今天是白悠悠去畫室的第一天,
如今她對什么事情都是無所謂,唯一向他開口提的要求就是想重新拿起畫筆。
邊嘉佑費了不少心思,才找到沈香君這么個既對白悠悠胃口,又是個女人的合適人選。
沈香君并非邊嘉佑的第一選擇,
但是她沒有那些沽名釣譽畫家的臭毛病——她收了他的支票,答應(yīng)只收白悠悠一個學(xué)生。
邊嘉佑垂下眼皮,喝了口杯子里的熱咖啡,剛剛好的溫度妥帖到心臟深處。
他答應(yīng)白悠悠不再限制她的人身自由,要和她做一對尋常夫妻。
可是只要一想到畫室里可能會出現(xiàn)其他男人,尤其是會畫畫的男人——就叫他煩躁又惱火。
還是不要讓她有機會遇見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