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幾何算田
“并沒有,”徐巍提高聲音,“那界樁確實有七尺二寸高!”
“不可能!”李長貴一口咬定,“我天天從那兒過,它就是五尺高!”
徐巍看向身邊的木匠:“這位師傅,您是做木工的,請您用尺子量一下這根界樁的實際高度�!�
木匠走上前,拿出隨身攜帶的量尺,爬上田埂,仔細(xì)測量那根界樁。
在眾人的注視下,木匠量好了尺寸。他跳下田埂,臉上帶著難以置信的表情:“這根界樁……它,它確實是七尺二寸高……”
嘩——!
人群中響起一片驚呼!肉眼看著只有五尺高的界樁,實際竟然有七尺二寸?!
李長貴的笑容僵在了臉上,活像吞了只蒼蠅。
怎么可能?!
“現(xiàn)在,再來看這塊地。”徐巍繼續(xù)在沙地上畫出整個三角形沙田的輪廓。
他指著田埂角到溝渠的直線:“這條底邊,已知是五丈。”他又指著剛才量出影長的界樁和它對應(yīng)的邊:“這條邊,就是三角形的高。它的實際長度,與界樁高度和其影長的比例一致!同樣是七尺二寸!”
他在沙地上寫下:底邊五丈,高七尺二寸。
“三角形的面積,”徐巍看向那幾個生員,“底乘高,除以二。對嗎?”
生員們此時已經(jīng)滿臉震撼,他們雖然不懂那奇特的“速記符號”和比例計算過程,但聽到“底乘高除以二”這個算學(xué)原理,是《九章算術(shù)》中明確記載的!
“對……對的!”一個生員結(jié)結(jié)巴巴地應(yīng)道。
徐巍迅速在沙盤上寫下最后的算式,這次他寫得慢了一些,甚至小聲念叨:“五十乘以七點二……三百六十……除以二……”
“一百八十平方尺!”徐巍寫下結(jié)果,“大業(yè)律規(guī)定,一畝等于二百四十平方尺。一百八十平方尺,換算成畝,是多少?”
他看向那幾個生員。
生員們趕緊心算,有人驚呼道:“一畝等于二百四十尺,一百八十……是一畝的四分之三!是……是七分半!”
葉家?guī)讉家丁面面相覷。
李長貴捅了捅下屬:“他們在說什么,你聽的懂嗎?”
下屬頭搖的跟撥浪鼓一樣:“老大,我要是能聽懂,還能在這兒跟你混嗎?”
徐巍笑了笑,轉(zhuǎn)頭看向李長貴:“聽不懂不要緊,我這么說你就懂了。葉家賬上報的是三分田,但這塊沙田的實際面積,是七分半!”
李長貴臉色煞白,額角冷汗涔涔而下。他知道,這次踢到鐵板了!
“僅僅是這一塊田,就相差這么多,葉家有多少田?你們瞞報、侵占了多少土地?漏了多少稅?隱瞞了多少勞力?”
這下,全場寂靜。所有人都震驚地看著徐巍,又看看面如死灰的李長貴。他們終于明白,這位年輕的縣令,不是在胡鬧,也不是在變戲法,他掌握了一種他們從未見過的、神奇而準(zhǔn)確的測量方法!
幾個生員更是激動得渾身顫抖,這日影量地之法,簡直是算學(xué)上的奇跡!
李長貴想狡辯,想反駁,但嘴巴張了張,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原來不用丈桿也能量地!”擠在最前排的農(nóng)婦突然開口,她懷里抱著三個月大的孩子,脖子上掛著前日剛領(lǐng)的“新編甲冊”戶牌,“我家去年借了萬松號的‘繭票’,萬松堂的人來丈量我們家桑園那塊坡地,說是只有五畝,按這法子算……”
農(nóng)婦的話像點燃了引線,周圍的百姓頓時炸開了鍋。
“對��!我家那塊地,也被他們少報了!”
“這法子好!回家我也試試!”
“不用桿子也能量地,神了!”
大家紛紛表示要回家按照縣令教的法子重新測量。
方才還氣焰囂張的李長貴,此刻面如死灰,帶著那群家丁,灰溜溜地想趁亂溜走。
“站住�!毙煳〉穆曇舨淮�,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yán)。
李長貴身子一僵,不得不停下腳步,強擠出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大……大人還有何吩咐?”
徐巍指了指地上斷裂的丈量桿:“毀壞官府公物,阻撓黃冊修訂,按律該當(dāng)何罪?”
李長貴雖然自覺理虧,但畢竟背后有葉家撐腰,倒也不是很怕:“既弄壞了,陪你就是,我‘萬松堂’又不是賠不起!”
“念你初犯,本官暫不追究。”徐巍話鋒一轉(zhuǎn),“但死罪可免,活罪難逃。這些丈量桿,限你們?nèi)罩畠?nèi),照原樣賠償十倍,送到縣衙。至于你葉氏侵占瞞報土地面積一事,縣衙官府自會找你們家主問責(zé)。”
李長貴不服氣地作了個揖,帶著手下灰溜溜地離開了。
看著葉家人狼狽離去的背影,圍觀的百姓爆發(fā)出了一陣叫好聲。
王德發(fā)湊到徐巍身邊,滿臉敬佩:“大人英明!這……這隔空算地之術(shù),簡直神乎其技!看那葉家還敢囂張!”
徐巍沒有說話,目光轉(zhuǎn)向依舊激動不已的百姓。
他清了清嗓子,朗聲道:“諸位鄉(xiāng)親,大家切莫聽信那葉家挑撥,本官重修黃冊,丈量土地,絕不是為了加稅!而是為了公平!”
人群安靜下來,都豎起耳朵聽著。
“今日之事,便是明證!”徐巍指了指葉家那片沙田,“讓那些隱匿田產(chǎn)、偷逃賦稅之徒無所遁形!讓諸位辛苦耕耘的百姓,不再受人欺壓!”
“徐大人是青天大老爺!”
“是啊!大人疫病期間不眠不休地照顧病患,若無大人,哪有我們的今天�。 �
“我們信大人!”
周圍民眾的情緒被帶動了起來。
不遠(yuǎn)處,一輛看似普通的青布馬車停在路邊樹蔭下。
車窗的簾子被一只瑩白如玉的手輕輕掀起一角,一雙眼眸清冷如寒潭,卻又深不見底,靜靜地注視著田埂邊那個身著官服的身影。
片刻后,簾子緩緩放下。
一個清越冷冽,如同玉石相擊的女聲傳來:“周伯,走吧。”
“是,大小姐�!�
車轅旁一個管家模樣的老者恭敬地應(yīng)了一聲,輕輕一揚馬鞭,馬車悄無聲息地啟動,車輪碾過沙土路,只留下一道淺淺的轍痕。
馬車的窗沿上,烙印著一個淡雅的竹葉標(biāo)記,若不細(xì)看,極易忽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