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坊舞郎、凌亂仙男和神秘金官(4)
韓疏正撐著墻試圖站起來,側(cè)影落在從支摘窗投進的陽光下,兩逸修秀如蘭葉的眉微微皺著,望著她的眼神怔怔,最終半垂下眼睫,那眼里的復(fù)雜難言都化作一縷清愁縈繞在眼角眉梢。
小小的一方房間透著一絲尷尬的靜默。
弱水揪著衣袖,小心翼翼的湊上前,生怕這只琉璃白花被她碰碎了,“你別害怕,那個她已經(jīng)走了,呃……你有沒有哪里受傷?要不要……”
韓疏看著弱水一邊說一邊試圖來扶他的手,輕輕搖了搖頭。
弱水的手尷尬的伸在半空中,目光卻落在他秀頸下的紅痕,和他攥著衣服指尖泛白微顫的手,不由想到祁敏說的話,今日祁敏對韓疏作惡程度可能還不如殷弱水以前做的十分之一。
而那被日光浸透如同鵝翅一般的睫羽下,含幽帶怨的視線如同蛛絲,若有若無的黏落在她發(fā)梢衣角。
“不需要嗎……”
弱水更加心虛了,眼神游移著的退后一步,訕訕笑了兩聲,“沒關(guān)系,我?guī)湍闶刂�,你自己整理一下吧�!?br />
她低垂著頭,轉(zhuǎn)過身,還細心的把地上的碎瓷踢到一邊。
身后傳來衣料oo的聲音,看來果然是避嫌與她的原因。
弱水心中正要一松,后背卻忽地一重,如瓊枝玉樹一樣清修頎長的身體傾覆過來,帶著沁涼的溫度,一雙手臂從背后環(huán)過來,將她輕輕擁住,側(cè)臉貼在她鬢邊,清雅的蘭草香氣也從他面紗下、衣袖口里幽幽漫來。
他輕輕呢喃,“弱水……”
嘶,不是,她們現(xiàn)在可是嫂叔的關(guān)系……
弱水心驚膽戰(zhàn)的扭過身,唇卻不偏不倚的擦過他的面紗,還未臉紅,頸項就感覺一涼,一顆水珠順著她脖頸滑進衣領(lǐng),濕冷的她心也一滯,動作便止下來。
“那天的月亮是下弦月,像一把刀子一樣�!睂⒋┲衣从剖幵谟菟闲≈壑行褋淼乃�,割的鮮血淋漓。
他清清淡淡的開口,眼睫卻濡濕,清致幽麗的臉上露出一絲憂郁惆悵。
怎么又突然說到下弦月了?弱水茫然的眨了眨眼睛,又心想,總歸是他遇到了這樣那樣不好的事情,心中惶惑也是正常的。
于是捺下不愿,乖乖的站在那任由他抱著平復(fù)心情,還時不時拍一拍他。
只是時間久了,那雁香爐的百花香都快要燃盡了。
要是讓進來更衣的學(xué)子看到就不好了。
弱水不由有些著急,又想到殷弱水之前的所作所為,張口不死心的再確認一遍,“所以我當(dāng)初真的當(dāng)街將你抓進殷府了?此事為何祁敏會知曉……”
環(huán)抱著她的身軀一僵,袖下扣緊的手也緩緩松開。
弱水見機趕緊退了幾步跳出來,不自在的繞了繞頭發(fā),心中卻暗暗松了一口氣。
韓疏抿緊了唇,理了理身上的衣服,慢慢直起身。
他直直的看著她,眼尾微紅,眸中卻泠泠堅韌:“你在質(zhì)疑是我將這件事告訴祁敏的?你不知道當(dāng)初你做的事在城里鬧得沸沸揚揚?昨日為我們定下姻緣的媒公來韓家了,是殷家舅君使來的,送來許多補償,還說從前到如今都是委屈我了,要認下我做義子�!�
話外之音,是她欠他良多,連爹爹都替她愧疚。
“對不起,我……”弱水頓時羞愧萬分,揪著衣服不知所措。
想來爹爹原本讓她娶韓疏,也是為遮掩之前的錯事,沒想到被韓破先下手為強劫了這樁親事,而她也在韓破的蠱惑下將錯就錯同意了讓他留在殷家。
算來算去,眼前的韓疏才是最無辜的。
弱水囁喏著伸手去拉他,“你受委屈了,那些都是你該得的……”
韓疏垂下眼睫,他避開了她的手,退后一步與少女行了一禮,聲音疏離冷寂如寒塘煙波,“母親父親也是這般說,我只知道自從去歲蘭夜節(jié)后,你對我做什么我都甘之如飴,便是要脫下我衣……”
他羞于啟齒的咽下即將說出口的話,可后面曖昧旖旎的留白只要不是傻子,任誰都能想的出來。
弱水臉色紅白駁雜,早知道她就不該多嘴再問,只酸楚著鼻尖低頭認錯,“我讓你傷心了……”
韓疏凄楚的搖搖頭,“不知是不是哥哥與你說了什么,才讓你這般想我,甚至懷疑我的真心情義……我只是想告訴你,我從未怨過你和哥哥,只是若當(dāng)初我不曾遇見你就好了�!�
他深深望了她一眼,恢復(fù)了矜持的態(tài)度,微微一頷首,便往外走去,步履有些許踉蹌。
弱水理虧的忙伸手去扶,卻被他冷冷推開,“嫂嫂,還請放手吧�!�
“韓疏……”
弱水咬著唇,茫然的站在原地看著那修瘦的白衣身影離她越來越遠。
宴飲過半,更衣之室外面的人也多起來。
韓疏從更衣之室出來,就露出比平時矜重自持的神色要稍許失魂落魄的樣子,一路吸引了許多若有若無的打量,他聽著身后動靜不緊不慢的走著,在一處通往戶外飛廊入口處的拐角停下,從懷中掏出一面巴掌大的銅鏡。
銅鏡光可鑒人,鏡中映出一張清泠雅秀的臉,眼尾洇紅,眼眸里碎星點點,一副受人欺負的破碎感。
他淡然動了動手腕,銅鏡角度傾斜,照出他身后廊道。
等了片刻,一個纖麗姣貴的紫衣少女便像一只小兔,懵懵懂懂的從廊道深處闖進他的鏡中,神色帶著些許找不見他的焦急愧疚。
他的小兔上鉤了。
面紗下淺淡的唇不由微微彎起。
裝完了堅強矜持,也該在她面前柔弱的暈一暈了。
他收好銅鏡,再醞出幾滴淚,便準(zhǔn)備抬步突然出現(xiàn)在她面前。
忽然,一個穿著穿著灰布衣服的小僮不知從哪里冒出來,先他一步的笑著迎上去,“小姐小姐小姐!你交給我的事,我打聽到了!”
……
弱水回到曲水宴席上,腦子里混亂一片。
剛剛芥兒喜悅的找到她,告訴她他查到金官是何許人也。
讓她萬萬沒想到的是,那個關(guān)系到她全部身家的金官就是阿玳!
錢悅聽弱水嘀咕完,飲著酒笑著斜了她一眼,“阿玳自然就是金官啦,他原是千金坊司茶侍者,不知你什么時候注意到他的,有一個月里你天天拖著我和阿錦泡在千金坊,怕他被別人欺負。我跟你說既然喜歡就早點贖出來放到府里,你也不聽,也不知當(dāng)時你在犟些什么�!�
吳錦慢條斯理的剝著蓮子,頭也不抬的輕笑著補充一句,“我還記得當(dāng)時為了陪你,我和阿悅還被我娘在千金坊抓了個正著,我娘提著棒槌滿坊的追我們,最后一人被罰抄一本書�!�
錢悅想起狼狽往事,不由笑著應(yīng)和:“對,就是那次,我和阿錦被吳夫子抓回去之后,就聽說你把阿玳帶走了,我們再見到他時,已經(jīng)在你府上。”
不對啊,阿玳的由來怎么與爹爹說的不一樣?
爹爹口中的阿玳是她在大鳶峰下救下的差點死去的山民。
而吳錦錢悅認識的阿玳是出現(xiàn)在千金坊的金官……
其中又發(fā)生了什么?
他們之間有為什么出現(xiàn)了一紙?zhí)靸r賭約?如果不是他今日還傳了信箋給她,她簡直要懷疑自己是不是被人做局,專門來騙她的家產(chǎn)了。
弱水托著下巴,被這些紛紛亂亂的信息愁的連連嘆氣,連錢悅往她嘴里塞了一個蓮子都沒有察覺。
錢悅見弱水一臉平靜的咀嚼,自己也撿了顆蓮子扔進嘴里,頓時被蓮心苦的臉皺做一團,不由憤憤掐了掐她的臉頰,“想什么這么出神?苦味都沒感覺了?!”
弱水不好意思的遞過去一盞茶,將早上阿玳傳信邀她見面的事說與兩位好友聽,想到那張賭約,又不由問道,“今日是何日?”
錢悅吳錦異口同聲道,“六月二十四�!�
弱水一愣,殷弱水二月二十四立下的賭約,為期四個月……
今日竟是……最后一天�。�
她噌的站起來,沖出去兩步又折回來向二臉疑惑的好友道別,“阿錦,阿悅,時間緊急我先去找阿玳了,哦對了,你們幫我給我爹他們傳個話,今晚上我可能回不來了�!�
“回來,你知道去哪找么?笨蛋�!卞X悅無奈的揉了揉額角。
“曇寶寺,你和他約定私會的地方一直是曇寶寺�!眳清\從袖中掏出一把鑰匙扔來,望了望外面的日頭,細心囑咐道,“騎我的馬去,現(xiàn)在才申時初,你還趕得及。”
弱水接過鎖馬的銅鑰,暖流盈滿整個心田。
她無言的叉手行了淑女禮,便轉(zhuǎn)身大步向外走。
她步履匆匆,卻在霞閣大門處被人攔下。
一個面容清秀的舞郎抓著她的胳膊,像看到救命稻草一般:“殷小娘子,你快隨我去看看連惑吧!他被祁娘子帶到雅間里鎖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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