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巫蠱案
前邊那些臣子們聽了消息就趕來，匆忙給太后、惠帝和皇后問安。
“諸位卿家在此處稍候片刻吧�！碧罄湫�，“哀家離京太久，有些人便無法無天，連巫蠱之術(shù)都敢沾�！�
惠貞長公主已經(jīng)瞟見了元韞濃下巴上的傷，連忙心疼地捧著她的臉查看。
岐國公皺眉，“太后娘娘何出此言？”
太后揮了一下手，立即有人擺上座椅。
太后率先坐下，“都坐吧，皇帝既然已經(jīng)派人去查了，很快便可見分曉。”
眾人一頭霧水，卻又被這風(fēng)雨欲來的架勢整得心慌。
太后積威已久，當(dāng)初沒她，惠帝也當(dāng)不上皇帝。
宮中朝中，她說一不二。直至多年離宮修行前，她還在垂簾聽政。
要是換了個皇帝，這么多年，這大好機會必然會大刀闊斧鏟除太后勢力，但偏偏這個皇帝是惠帝。
太后如今這一回京就開始肅清朝政，叫他們這些做臣子的，連體面話都來不及說上兩句。
皇后連笑都真心實意了起來，“看茶�！�
太后回宮，她也是有靠山了。
侍者們?yōu)槌甲觽兩喜�，但在座之人沒幾個有心思喝茶，都在等待惠帝心腹的查問結(jié)果。
春日暖煦的陽光傾灑在金明池上，仿佛披了一層金色的薄紗。
春光熙和，卻暖不了元韞濃半分。
她手腳冰涼，糕點甜膩的香氣、茶水的醇厚還有花香交織在一起彌漫宮中。
元韞濃心不在焉地握緊了茶杯。
元徹回用眼神詢問她，她對著元徹回?fù)u了搖頭。
元蘊英瞪了一眼元韞濃，似乎是責(zé)怪她又生事端。
沒有人說話，所有人都低著頭眼觀鼻，鼻觀口，口觀心。
這場巫蠱案的陰霾籠罩下來，壓抑得仿佛空氣都凝固了。
直到惠帝的心腹領(lǐng)著禁軍，綁了一群巫女服飾的人過來。
那些巫女一見天顏，就哭嚎著跪下求饒。
“閉嘴！”惠帝心腹先呵斥了她們，再回稟道，“臣已經(jīng)查明民間巫蠱盛行是有人做暗中推手機�！�
惠帝問：“誰？”
心腹猶豫片刻，“相關(guān)之人口供，說是受惠貞長公主指使。”
“好哇，惠貞，你身為長公主居然帶頭行使巫蠱之術(shù)，究竟成何體統(tǒng)？你眼里還有陛下嗎？你真的將南朝的律法放在眼里嗎！”皇后拍案而起，怒聲呵斥。
惠貞長公主不可置信地站了起來，神色冷凝道：“本宮從未做過此事，家中無人生病，本宮又何故啟用巫蠱之事？”
“皇后。”惠帝皺眉，“此事尚未徹查，不要敲棺定論�！�
太后卻說：“皇帝，茲事重大，可不能坐視不管。”
惠帝面色陰沉，還未等他開口，元韞濃先跪了下去。
“茲事重大，不敢蒙求陛下不查而信，只是母親自我誕生之后便一直信仰佛祖，又怎會信奉巫蠱？還望陛下徹查此事，還我母親清白�！彼f。
因她體弱多病，惠貞長公主開始信奉神佛，國公府中還有她專門的佛堂。
這件事情人盡皆知。
惠帝點頭，“言之有理�！�
惠貞長公主瞥了一眼皇后，說：“惠貞與國公向來恪守規(guī)矩，從無逾越，一心效忠陛下。不過幾人口供，卻無實據(jù)，難以信服�！�
惠帝沉吟片刻，便叫人當(dāng)眾審問那些巫女。
巫女們挨個抬起頭來，叫眾人呼吸一頓。
這些姑娘容貌身形各不相一，偏偏都是眼瞼下一顆淚痣。
眾人不約而同地將目光落到了元韞濃身上。
京中貴女有名的，又在這位置生了顆淚痣的，無非就是元韞濃。
元徹回轉(zhuǎn)頭瞪了一眼裴令儀。
若不是裴令儀，哪來的那么多事端？元韞濃也不至于這么多災(zāi)多難，給旁人漏了破綻。
皇后立刻就說：“惠貞，你還有什么可辯的？”
“皇后這話說得好笑，就憑這些人的相貌，就可以定論是我所為嗎？”惠貞長公主嗤笑。
“誰人不知朝榮近日禍?zhǔn)逻B連？先是大病一場，如今又摔傷了手，你愛女心切，為朝榮康健沾染巫蠱之術(shù)也未嘗不是一件合理的事�！被屎笾噶酥冈y濃。
惠貞長公主擰眉，“就算本宮為了應(yīng)憐碰了巫蠱之術(shù)，又何故廣集眼下有淚痣的巫女？簡直不知所謂，這分明是有心之人為了將此事扯到本宮身上所設(shè)的局�！�
皇后冷笑：“巫蠱之術(shù)玄之又玄，污穢不堪，怎知不是你聽信了什么鬼神之說？”
“既如此，臣便請陛下定奪，還我元氏與長公主一個公道。”岐國公跪地。
太后也施壓：“皇帝，早做定奪�！�
“陛下，此事疑點重重，必有蹊蹺，分明是有人想要栽贓陷害母親，加害于國公府。”元韞濃說。
太后不緊不慢用茶蓋刮了茶沫，“既各執(zhí)己見，為還岐國公一個公道，皇帝不如派人去搜查國公府，一查便知分曉。”
完了。
元韞濃握緊了手，未好的傷口被壓出了血。
太后這狀似公正的模樣。
元韞濃幾乎都能預(yù)想到后面的事情，府中必然會搜查出巫蠱人偶之類的東西，到時候可就真百口莫辯了。
“是啊，陛下不如遣人去看看，若真是冤枉了國公府，那可得好好補償岐國公。里里外外，上上下下，可得查清楚了�！被屎笮飵в兄S刺。
“徹查便要搜查國公府嗎？這是以徹查之名，行抄家之事�！痹y濃辯斥道。
在皇后發(fā)作之前，她先跪下了，“陛下，父母親對陛下忠心不二，若是蒙受此辱，日后如何得以服眾，如何面對同僚？”
她眼中噙著淚水，欲落不落愁煞人，眼眶泛紅，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
無論惠帝是否要清查，無論能否查出東西，至少得顯得此事并非國公府所為。
太后隱含警告地提醒：“皇帝，這不止是家事，更是國事。”
惠帝面色沉郁，片刻之后，道：“搜查國公府�！�
“陛下！”惠貞長公主看向惠帝，盡是失望與倦怠。
“皇姐，太后所言非虛，這不僅僅是家事，更是國事�！被莸刍乇芰伺c惠貞長公主的對視。
姿態(tài)已經(jīng)做足了，左右太后皇后在這里，是攔不住這搜查了。
至少東西搜出來，惠帝也會因為此刻他們的態(tài)度而心存疑慮，不會全信。
元韞濃閉了閉眼，抬眸含淚道：“清者自清，既然如此，還請陛下派人仔細(xì)搜查，務(wù)必還我父母親一個清白�！�
眾人目目相覷，難免覺得皇后咄咄逼人。
心下更是起疑，這恐怕只是針對罷了。
畢竟惠貞長公主和皇后也不知從何起因，似乎是積怨已久。
太后黨和岐國公更是政治上的斗爭，各執(zhí)己見。
“委屈了愛卿。”惠帝點頭看著岐國公。
岐國公只好拜謝帝王。
眾人只能繼續(xù)坐等答案，一言不發(fā)，只顧低頭喝茶。
惠貞長公主眉頭緊皺，神色憔悴，滿心憂愁如潮水般翻涌。
沒有任何消息，太后突如其來回京，又布下這局，打得人猝不及防。
既然太后會主動開口，請惠帝搜查國公府，那必然國公府里已經(jīng)藏了什么，或是有人背主投敵。
她自幼在宮廷的明爭暗斗中耳濡目染，生母早亡，在惠帝被過繼給太后之前，偌大的皇宮里，都是她竭盡所能地照顧惠帝。
他們曾經(jīng)相依為命。
只是惠帝……
“母親�！痹y濃握住惠貞長公主的手，神色鎮(zhèn)定，無聲地安撫。
惠貞長公主望向元韞濃，目光動搖，輕嘆一聲。
元韞濃纖細(xì)的手指輕輕撫過母親的手背，繡著繁復(fù)花紋衣袖壓得她愈發(fā)纖瘦。
她輕聲道：“事已至此�！�
事已至此，只能盡量止損。
裴令儀沉默地將這一幕收盡眼底。
元韞濃符合高門貴女的行為舉止，言行舉止很少出錯，看似柔弱，實則心思深沉，手段狠辣。
他從很早開始就明白元韞濃是怎么樣一個人，和他一樣的人。
但又截然不同。
漫長的等待過后，果不其然，一個被扎滿了銀針的巫蠱人偶被送到了眾人眼前。
人偶被呈到太后和皇帝面前，太后端詳片刻，冷笑一聲：“惠貞，你還有什么可辯的？”
盡管心里早有準(zhǔn)備，但惠貞長公主依然對此感到不敢相信，“怎么可能？”
“瞧瞧，這上面分明寫的是陛下的生辰八字！陛下對你不薄，你為何如此居心叵測？”皇后用顫抖的手指指著人偶。
“惠貞，你好好看清楚。”太后微微瞇起眼睛，似乎一切盡在掌握。
宦官將人偶端到惠貞長公主面前供她看。
元韞濃連忙上前審視，不放過蛛絲馬跡。
“陛下是我同胞弟弟，我同他一起長大，我又怎么可能會害他？”惠貞長公主怒聲道。
岐國公也跪地，“陛下明鑒，國公府上下待陛下忠心赤膽，絕無二心！”
元徹回也道：“先前皇后娘娘還言之鑿鑿說長公主是為應(yīng)憐而沾染巫蠱，如今又怎會在小人上寫陛下的生辰八字？簡直前后矛盾，不知所謂�！�
“陛下明鑒！”元蘊英低頭。
“陛下，這人偶上的生辰八字筆墨尚新，顯然剛制作成不久，必然是有心之人偽造此物，妄圖加害。”元韞濃上前一步。
皇后看向元韞濃，元韞濃眼神堅定。
“加害？哪來的那么多人想要加害你們岐國公府？一口一個構(gòu)陷污蔑，天子腳下，何來的那么多腤臜事情？你們這是怨怪陛下治理不明嗎？”皇后呵斥。
元韞濃目露驚訝，拿袖子遮了一下嘴，“朝榮從未有過此意，娘娘怎能如此想？”
“皇后。”惠帝面色不善。
旁人從未提起過這些，皇后卻突兀地提起，這意思，是責(zé)怪他治理不明嗎？
太后及時開口：“皇后也是太心急了，越說越不像樣�！�
“臣妾知錯�！被屎竽樕话住�
元韞濃悄無聲息地拿袖子擦拭淚水，深吸一口氣，似乎是下定決心般盈盈一拜，“既然如此，還望陛下明察秋毫�！�
“國公府上下丹心可鑒，絕無欺君罔上之舉。而今蒙冤，望陛下還以清白�！彼曇舨槐安豢�，姿態(tài)卻仿佛將全部的身家性命都交由惠帝。
惠帝多疑，又見不得誰越過他去，這種姿態(tài)才能打消他疑慮。
哪怕他為了打壓國公勢力，順勢而為，也不會太過。
“你們想借此蠱惑陛下脫罪？簡直癡心妄想！”皇后柳眉倒豎，聲音尖銳，“陛下，他們犯下此等大罪，絕不能輕饒！”
太后也在一旁附和了兩句：“國有國法，家有家規(guī)。”
她眼神中透著久經(jīng)歲月沉淀的威嚴(yán)與狠厲，“皇帝，巫蠱是大罪，關(guān)乎國運，不能輕饒�！�
“陛下，今日若是揭過，上行下效，日后必定成為大患�！蹦捷d物的外公張大人上前。
惠帝神色復(fù)雜難辨。
他閉眼，回想起兒時與惠貞長公主一同在深宮中掙扎求生的過往。
在他被過繼給太后前，一直和長公主相依為命。
那是唯一一段擁有溫情的日子。
他曾經(jīng)向姐姐發(fā)過誓，等他成了親王，他一定會把姐姐接出宮來過好日子。
可他最后成了皇帝。
他也確實給了惠貞長公主榮華富貴，給了地位和體面。
可元氏在朝堂上的勢力日益龐大，黨羽眾多，早已讓他心生忌憚，視為心頭大患。
或許這次巫蠱案真的和他們無關(guān)，可太后和皇后步步緊逼，朝中各方勢力暗流涌動，局勢錯綜復(fù)雜，牽一發(fā)而動全身……
他得為江山社稷考慮，也得為自己考慮。
局面僵持不下。
本不應(yīng)該摻和進(jìn)來的慕湖舟上前拱手道：“父皇，此事尚未查清，若此時定論，恐怕傷了忠臣之心。”
元韞濃看向他，他神色誠懇，眼中隱約含有焦急與擔(dān)憂。
沈川同樣跪地，“望陛下重審此案�！�
“父皇，國公府向來忠心耿耿，怎會做出此等大逆不道之事？父皇明鑒�！蹦剿残卸Y請求。
元韞濃略有動容。
他們本都可以不置身其中的，甚至沒有必要，因為他們此刻的話改變不了惠帝的主意。
明明是無用功，可他們還是站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