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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引薦

    在大明,房間達到幾十乃至上百間的驛站也只是小型,例如李自成工作的榆林驛,負責信件投送的人員就達421人,尚未計入護衛(wèi)、廚子等其他相關人員。

    其占地面積相當于半個寧遠城,甚至比一些衛(wèi)所還廣闊。

    聞名遐邇的雞鳴驛規(guī)�?氨纫蛔浅亍�

    正因如此龐大的驛站體系,對應的役卒數量也不容小覷。

    待到某位領導登臺執(zhí)政,僅僅削減了三成驛站便讓數萬人失去生計,最終造就了一個李自成。

    看到曹文詔不在驛站,曹變蛟便向驛站副使詢問。

    副使回答說,曹文詔午飯后前往城頭觀看紅夷大炮,至今仍未返回。

    太陽很快就要落山,曹變蛟決定不再尋找曹文詔,而是與杜寒、王鵬找到一處涼棚坐下,一邊喝茶聊天一邊等候曹文詔的回來。

    夕陽的最后一縷余暉消失在地平線上,幾名身著不同品級官服的人走進大門,身后緊跟著一群穿著鴛鴦襖的明軍士兵。

    領頭之人身著從二品武將服飾,身形適中卻顯得十分結實強壯。

    “這不是滿總兵嗎?旁邊那位想必是叔叔�!�

    看見來人,曹變蛟立刻脫口而出。

    杜寒抬起頭看過去,果然見到曹文詔跟在滿桂身后。

    二人趕緊起身迎向前去。

    驛丞帶著幾個下屬急忙跑出來迎接。

    滿桂一指驛丞,嗓音渾厚如洪鐘:

    “右屯來的杜寒在哪里?”

    “杜千總……”

    驛丞一時沒能注意到杜寒等人是否在場,遂猶豫地看向驛站大使和副使。

    “卑職杜寒,參見總兵。”

    “卑職曹變蛟,參見總兵。”

    不等副使開口,杜寒和曹變蛟已經走到近前,單膝跪地向滿桂請安。

    “起來吧,小曹也在?”

    滿桂抬手示意二人起身。

    他先朝曹變蛟招呼一聲,然后用力拍了拍杜寒的肩膀:“你小子就是杜寒?我剛從袁兵備那里過來,要不是親眼看見那些首級,我還真不信這是真的。

    你說你這小子確實有兩手啊,夠勇猛!”

    滿桂和曹文詔相似,也是從普通士卒一步步晉升至高位的將領,為人豪放直爽。

    他一見到杜寒,便直接給予高度贊揚。

    “建奴又如何?不過也是兩條腿站地、一個腦袋頂天的人!誰會畏懼誰?只要勇敢拼殺,砍下他們的首級也輕而易舉�!�

    杜寒也不謙虛,同樣展現出豪邁氣概,大聲回應。

    他們這些人大多都是自底層士兵逐步崛起,在軍隊之中崇尚勇猛者稱王。

    多數將領并不欣賞矯揉造作的書生氣,反倒傾向于表現粗獷不羈的形象。

    “說得痛快!”

    滿桂聽到此言立刻高聲附和,“建奴也是人所生養(yǎng),同樣是兩個肩膀頂著一個腦袋。

    我滿桂每次出戰(zhàn)豈非都要斬獲敵人首級?來,我給你引薦幾位同僚�!�

    滿桂隨口招呼著,同時開始介紹隨行幾位武將。

    隨之便是例行的互相抱拳寒暄。

    當提到參將周延州時,周延州拍了拍杜寒肩膀戲謔道:“唉!之前本來指派我去駐守右屯的,可惜我老周膽怯沒去,沒想到成全了曹將軍啊,哈哈哈……”

    周延州談吐極為灑脫,毫不掩飾自己情緒,這一態(tài)度反而使杜寒心生好感。

    “哈,若是你現在有意,我把這右屯的好地方讓與你吧,周兄怎么看?”

    杜寒開玩笑道。

    一聽此話,曹文詔頓時也笑了起來。

    他為能到右屯不久就撿得如此大功勞而感到由衷高興。

    隨后曹文詔轉移話題朝杜寒問道:“杜寒,先前我還真看不出你小子有這樣的本事,回去一定要詳細講講整個過程,好讓大家都清楚你是怎么做到的�!�

    曹文詔本是山西大同貧苦出身,憑借自身的智勇與武藝從基層小兵做起,最終靠實績奮斗到高位。

    初到右屯時,他對杜寒并無特別深刻印象,僅覺其身材魁梧但無太多出眾特征,甚至還有些呆滯之感,不太像可以重用的類型。

    某天,曹文詔在觀察紅夷大炮的時候,城內卻突然嘈雜一片。

    他起初沒放在心上,可后聽聞杜寒竟以一介百戶的身份帶來盛裝著數十個建奴首級的筐籃,并且確認為真實敵人的頭顱!

    得知這消息,曹文詔頓時坐立難安。

    滿桂及其他武官同樣驚訝莫名,隨即聯合前往袁崇煥那里詢問詳情。

    面對滿滿幾籮筐的建奴首級,眾位武將簡直驚呆了。

    盡管忽悠上司并非難事,但這些經驗豐富的將領心知肚明:近來毫無大戰(zhàn)爆發(fā)跡象,就連守護右屯的曹文詔也沒聽過任何傳聞。

    眾人深諳軍旅之事且平日便與基層士卒打成一片,更明白八十五顆敵方首級所意味的價值。

    畢竟數年來都未曾有過斬獲如此眾多敵酋頭銜的事跡,所有人皆充滿疑惑:這是如何辦到的呢?

    不論怎樣,這個補任千總一下子拿出這么多敵人首級,確實為遼東兵馬爭了一口氣。

    借此機會也可稍微壓一壓那些監(jiān)察官們頻繁攻擊的行為。

    眼看著眼前年輕人表現出這般潛能,于是大家都對杜寒沒有擺出居高臨下的姿態(tài)。

    經過一段時間繁瑣的禮儀之后,滿桂向后一揮手示意。

    隨即一個家丁將一小塊銀子置于滿桂手中。

    他略微掂量了一下這塊銀子,然后隨意拋擲給了負責的驛丞。

    “走!多置辦幾桌佳肴美酒,我要為右屯的兄弟們賀功�!�

    “小的這就去辦,不敢收總兵大人的銀子……”

    驛丞一邊說,一邊將銀子遞向滿桂。

    滿桂不耐煩地揮了揮手,帶著眾人徑直走向涼棚。

    “快掌燈,通知廚房多準備些好酒好菜,就說總兵來了,快去!”

    驛丞一面催促手下,一面不動聲色地將那塊銀子收入囊中。

    按照尊卑順序,一群人圍著桌子坐下。

    武將們的隨從家丁和右屯的騎兵也分坐了幾桌,也沒人專門吩咐菜肴,但凡有點眼力勁兒,這宴席自然不會遜色。

    畢竟花的不是自己的錢,還能順勢巴結上司,這樣的酒宴怎么會不豐盛?

    天色漸暗,驛站的仆役如流水般上菜時,又一群人踏入驛站大門。

    領頭的是位四十多歲的正七品文官,正與一個洋人邊走邊交談。

    其后跟隨的人中有穿鴛鴦襖的、穿文士服的,甚至還有幾個顴骨窄深、發(fā)色雜亂的洋人。

    那些軍人只是遠遠看了他們一眼,那名文官就另往別處去了,并未過來寒暄。

    杜寒見那幾名洋人便猜測,這名正七品文官多半就是孫元化。

    “孫給事,請這邊來!”

    看到來人,滿桂立刻高舉手臂喊道。

    那人果然是孫元化。

    聽到招呼后,他只是遙遙拱了拱手,指著身邊的洋人擺了擺手,隨后帶人回房而去。

    “這孫元化還挺傲慢的,不來就不來,咱們自己喝便是�!�

    滿桂略有些窘迫地放下手臂,嘟囔幾句。

    明代的六科給事中頗為特殊,旨在防止六部權力濫用。

    六科給事中一項重要職能是稽查六部事務,且直接歸皇帝管。

    給事中可批評天子、后宮,乃至百官,言辭無忌而無需擔責。

    連皇帝經過他們的辦公地都會輕聲細語,以免被挑出毛病挨罵。

    在明朝雖有品級大小之分,不同系統(tǒng)間的官員相互間難以干涉。

    像六科給事中這種由皇帝直轄的職位,盡管僅為正七品,卻能讓六部的尚書、侍郎禮讓三分,更別說你一個總兵了。

    更何況孫元化還專司兵科給事中,若冒犯他,他隨便指責幾句,就夠你應付一陣了。

    誰的仕途沒有瑕疵?所以盡管滿桂身為二品都指揮同知,在以文制武的明王朝體制下,面對不愿共宴的孫元化,也只能毫無怨言。

    就如這次驛站聚餐,細細推敲,孫元化完全可參一本公款消費。

    “不知紅夷大炮是否真有傳聞中的厲害,他孫元化的排場倒是十足。

    算了不管他,來來來,倒酒!”

    副總兵朱梅抱怨了一句,拍著桌面叫人斟酒。

    雖然是驛站的伙房,但這里的廚藝毫不遜色于酒樓,畢竟經常有達官貴人出入,縱使平時驛卒吃得粗劣不堪,也絲毫不妨礙他們隨時為重要賓客準備一桌豐盛酒宴。

    天空中飛鳥掠過,水面波光粼粼,地上萬物奔跑,景象豐富。

    對于耕牛的保護歷來明確,不過禁止宰殺并不等同于拒絕食用牛肉,兩者有著本質的區(qū)別。

    實際上,若真有想法,總能想出辦法處理一頭耕牛。

    政策往往從上而下傳遞,但總會有人根據自身情況找出對應的辦法,這種博弈貫穿各個時代。

    一場熱鬧的聚會正在,席間人們飲酒盡歡,嘴巴四周油膩一片。

    來自右屯的騎兵初臨此地,他們腮幫子塞得滿滿的,連講話都成了奢望。

    杜寒也是頭一次見識明代權貴階層的生活方式,與以往作為夜探時的窘迫截然不同。

    在右屯之時,許多人為了飽餐一飯,選擇加入右百戶所,這意味著將自己的生死托付給了杜寒。

    無論身處何境,那些地位顯赫之人卻始終衣食無憂,此刻遼東百姓的生活尚且捉襟見肘,而這些大人物無需花費一分銀兩便可享受一頓普通人可望而不可即的奢華宴席。

    宴會上開始,杜寒分享了幾段戰(zhàn)斗經歷,其間王鵬和曹變蛟適時補充,讓眾位歷經戰(zhàn)陣的武將們都嘖嘖稱奇。

    尤其是提到黃臺吉臀部中箭的細節(jié)時,滿堂更是笑聲連連。

    此時已略有醉意的曹文詔感慨不已:“遺憾啊,再偏離些許,黃臺吉就能進宮去當太監(jiān)了,實在是可惜之極!”

    大家又復哄笑不止,連旁邊座位上的侍從也附和發(fā)笑,笑聲洪亮至使驛館其他房客紛紛推窗觀瞧。

    星星閃耀于浩瀚夜空,篝火燃燒于寂靜院子。

    起初人們圍繞杜寒斬殺建奴的英勇話題熱烈討論,隨著酒席深入,這一主題漸消,談話內容變得更加隨意廣泛,無特定方向。

    興致正濃之際,交談對象也隨之變化,人們各自湊近身邊之人閑聊,嗓音高亢此起彼伏。

    聲音越大者,越臨近醉態(tài)。

    正如曹文詔,與杜寒交流之時已有口齒含糊的表現。

    不知不覺中,他們談及紅夷大炮一事。

    “看見沒有那個紅夷?緊跟著孫元化的佛郎機人,名字什么的細佬的,這名字念著真費勁。

    想當年正德皇帝是怎么把這類語言學會的呢?”

    曹文詔話語漸漸凌亂,前面提及那位紅夷之人,后半句轉至正德皇帝之上。

    正德系明武宗朱厚照年號,盡管歷史上對他多加貶低,但朱厚照武藝非凡,且思維敏捷,在多次接觸葡萄牙使者之后,竟然跟翻譯學了一口流利的葡萄牙語,或許為中華帝國史上會說葡萄牙語的唯一帝王。

    杜寒只能頻頻點頭回應,由著曹文詔繼續(xù)自由發(fā)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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