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錯入
“是么?”莊語嫣聞言,有些驚訝,瞇起眸子,玉手捻著錦帕,掩在唇畔。
她目光追隨者姜拂樂離開的背影:“她那靈寶弓是太子給她的?”“回娘娘,是程小少爺昨日命人準備的。
”莊語嫣眸中閃過一絲算計,眉間陰霾褪去了些。
她緩緩坐下,身后的宮人撐著華蓋,陰影落在面上。
莊語嫣輕揉著額角,紅唇勾起一抹淡笑:“是時候了。
”山林中,蟲鳥的鳴叫聲交織在一起。
皇帝射出啟狩箭后,人群便漸漸散開了。
程嶼禮與宋昭臨并駕齊驅(qū),慢悠悠晃悠著準備進山林。
他忽然瞥見那通體雪白的寶駒正低著頭愜意地吃草,眉間一點紅,格外顯眼。
那是昨日姜拂樂從程府借了騎來的。
他忽然想起什么,拉著韁繩,身下的金駿原地轉(zhuǎn)了圈。
他目光仔細搜尋了一圈,沒瞧見姜拂樂的身影,笑道:“人呢?莫不是臨陣脫逃了?”他控制著身下的馬,踱步到那匹寶駒前。
一個宮女正牽著那匹馬,精心照料著。
“姜拂樂人呢?”宮女聞言抬頭:“回稟貴人,姜姑娘方才朝著東邊圍帳去了。
”一陣風吹過,卷起沙塵。
程嶼禮面上浮起一絲疑惑:“她搞什么名堂,莫非真要翻悔不成?”這樣想著,他翻身下馬,朝著宮女說的方向走了過去。
走了一路,果然遠遠瞧見姜拂樂鬼鬼祟祟進了一個帳子。
她真要躲起來?程嶼禮起了玩心,他一邊抱臂慢悠悠地靠近那帳子,一邊懶散地開口:“姜拂樂,你若是怕了,現(xiàn)在翻悔倒也來得及,你只需誠心誠意地求求本少爺,本少爺心情好了,照樣能奪下魁首,求了旨意。
”耳邊疾風刮過,將他玩世不恭的話語吹散了幾分。
四下寂靜無人,帳內(nèi)也沒有傳出姜拂樂氣急敗壞的回答。
程嶼禮沒得到回應,心中略有些不爽。
“姜拂樂?”仍是無人回答。
他心下疑竇層出,莫不是方才看見的不是姜拂樂,是他出現(xiàn)幻覺了?他眉梢微沉,猶豫片刻后,緩緩撩開了帳子簾。
姜拂樂起先在外頭站了許久,仍覺得腿側(cè)的傷口隱隱作痛,便趁著人群剛散開,找了個空帳子進去。
她將外層的衣袍解開,拿了繃帶一圈一圈繞在腿上。
多了層保護,便能減輕些疼痛。
誰知纏到最后一圈時,她忽然感到有絲絲的涼風從背后透過來。
她回眸看去,只見程嶼禮逆著光站在簾外,骨節(jié)分明的手還維持著掀簾的姿勢。
她看不清程嶼禮臉上的神情。
反應過來,姜拂樂先是一愣,緊接著怒目圓睜:“你!你怎么能隨意闖進來!”程嶼禮此刻也終于清醒了過來,聲音有些慌亂:“我……我是怕你臨陣脫逃才……!”話音未落,只見姜拂樂順手抓起旁邊桌案上的茶盞,朝著對面的程嶼禮狠狠扔了過去。
程嶼禮見狀,下意識側(cè)身閃躲。
那茶盞擦著他的肩頭飛過,摔落在地。
“啪”的一聲,茶盞摔成幾片碎瓷,茶水濺了滿地。
程嶼禮驚怒:“你這是謀殺親……!”到了嘴邊的話被他咽下去,程嶼禮嘴巴張著,思緒混亂,忽然不知道說些什么好。
他訕訕別過頭,小聲嘟囔著:“我是沒聽見你答話才進來的,更何況,我也什么都沒看到。
”姜拂樂笑出聲:“你該慶幸你什么都沒看到!”程嶼禮聞言,梗著脖子回懟:“誰稀罕!你以為誰都跟你似的,守在人家浴桶旁邊看�。 薄澳�!”姜拂樂咬著下唇,一時啞口無言。
“外面風大,沒聽見你喊我。
”還是不解氣,她又道:“那你也不能隨意撩開簾子進來吧!”程嶼禮小聲“嘁”了一聲。
見他不動,姜拂樂起身,又拿起一個茶盞,作勢還要扔他。
“你還不出去!”程嶼禮見她這架勢,抿了抿嘴唇,忙站起身來,轉(zhuǎn)身繞出了圍帳。
少年驕矜卻略有些慌亂的聲音自帳外傳來:“姜拂樂,你可不要臨陣脫逃!”風聲漸弱,只余下樹葉沙沙作響。
程嶼禮疾步走到金駿旁邊,動作利落地翻身上馬,揚起馬鞭。
“駕!”那金駿得了命令,四腿一蹬,便飛速奔騰起來,揚起大片的塵土。
宋昭臨正四處搜尋著獵物,聞聽馬蹄聲,他調(diào)轉(zhuǎn)了方向,回首便見程嶼禮氣喘吁吁坐在馬背上的摸樣。
見他額頭上竟冒出了薄汗,面色也有些微紅,宋昭臨疑惑:“去哪里了,怎么這幅摸樣?”程嶼禮下意識用手背貼了貼臉頰,感受到些許熱意,夾雜著微涼的汗意。
他撇了撇嘴:“無礙,方才跑的急了些罷了。
”宋昭臨端坐在馬背上盯著他:“你去哪了,瑤光方才正四處找你。
”程嶼禮眉間浮起一絲不易察覺的情緒:“找我做什么。
”宋昭臨扯了韁繩,那棗紅色的寶駒便慢悠悠地朝程嶼禮踱步過去。
他眼底浮起一抹笑來:“她找你做什么,你會不知道?”程嶼禮神色淡淡,嘴角繃著,視線不知落向了何處。
“不應該啊,上次那首編排我的童謠傳遍大街小巷,她竟還不死心?”宋昭臨聞言,瞇了瞇眸子:“那童謠能嚇退她?難不成沒有那首童謠之前,她就不知道你是個紈绔了么?不還是整日屁顛屁顛地要找你,連孤這個兄長也不管不顧。
”陽光有些刺眼,程嶼禮抬起手遮了下,卻還是有稀疏的光線自他的指縫之間漏下,落在他的睫毛上,鍍上了一層暖融融的光暈。
宋昭臨見他不語,也不惱:“要孤說,你不如就入宮做了瑤光的駙馬,孤瞧著,總比你整日走馬章臺的好。
”程嶼禮調(diào)轉(zhuǎn)了馬頭,目光落向自己那匹純白的寶駒。
姜拂樂已整理好了衣衫,方走了出來,手中還握著那把靈寶弓。
大腿纏上繃帶后,不會像之前那般磨得生疼,不過她綁的有些緊,走路姿勢便不那么自然。
那馬似乎與姜拂樂格外親近,見她過來,親昵地蹭了蹭她的手臂。
姜拂樂笑開,蔥白的手指在它眉間那一抹紅上順了順,而后踩著馬鐙,翻身上馬。
因著穿了騎裝的緣故,她今日也將烏發(fā)束成了馬尾,蘭苕色的絲質(zhì)發(fā)帶被風吹得飛揚起來。
她本就生了一雙杏眼,瞳仁像浸了晨露的黑曜石,眸中總閃著靈動的光,透著股倔強,此刻穿上這身衣服,倒別有一番巾幗女將的氣韻。
程嶼禮黑眸閃爍,忽然開口:“本少爺才不稀罕什么駙馬,整日斗雞走狗又怎樣?我偏要怎么快活怎么來。
”他微微仰起頭,薄唇上揚:“旁人要議論便由得他們議論去,本少爺要如何,神仙來了也強求不了。
”宋昭臨順著他的視線看去,正巧瞧見姜拂樂策馬向前奔去,他想起什么,輕笑出聲:“那你便先奪得魁首,過了賜婚這道坎后再論其他!”說話間,他揚起手中的馬鞭,駕著那駿馬,像圍場深處飛馳而去。
程嶼禮見狀,眸光一閃,也夾緊馬腹跟了上去。
兩個少年騎著駿馬踏入春光之中,身下的寶駒通體油亮,鬃毛在陽光下閃著光,十足的威風凜凜。
只見不遠處,一只梅花鹿正低頭啜飲山溪,那鹿角還泛著溫潤的光澤。
程嶼禮雙眸一凜,右手自箭袋之中抽出一只赤羽箭,搭在弓弦之上,緩緩抬起手臂,將弓張滿,動作一氣呵成。
宋昭臨沒有要射那鹿的意思,只在一旁淡然瞧著程嶼禮動作。
程嶼禮此刻雙目如鷹隼,將箭對準了那鹿的喉嚨,預備著一劍封喉。
忽然間想到什么,他心念閃動,陡然將手腕一轉(zhuǎn)。
他猛地松開弓弦,“嗖”的一聲,那赤羽箭帶著風聲,射中那梅花鹿的后腿。
那鹿受驚哀鳴,踉蹌了幾步,慌忙向花叢中奔去。
宋昭臨目光凝聚,眼底閃過一絲不解:“你射箭何時這般拖泥帶水?莫不是程小少爺大發(fā)善心了?”程嶼禮盯著那鹿跑開的方向,余光瞥見遠處白馬之上,一抹蘭苕色的身影。
他收回了弓:“殿下不曉得么?本少爺天生便是菩薩心腸。
”他笑著,撐在馬背上,心中暗暗有些期待。
程嶼禮輕夾馬腹,那金駿心領神會,往一旁的樹林里踱了幾步。
姜拂樂方一進到圍場深處,便一眼瞧見了那只鹿。
它后腿被射了一箭,行動不便,此刻下手是再好不過。
拂樂剛拉開弓,驀的,她注意到什么。
少女偏頭,定睛一瞧,將手上的力道松了幾分。
那鹿腿上的箭,箭矢鎏金,箭尾處是嵌了赤色的羽毛。
拂樂心念一閃。
這箭是程嶼禮射的?這樣想著,她緩緩放下了手中的弓,眉頭微蹙。
程嶼禮故意射中一箭,卻不封喉。
她雖嘴上嗆他,卻不信他能射中鹿腿,卻射不中喉嚨。
驀的,她余光瞥見不遠處的樹林里,一白一綠兩抹身影。
姜拂樂陡然清醒,唇角勾起。
等著看她的好戲?她姜拂樂可不允。
不遠處的程嶼禮正撐在馬背上,好整以暇地旁觀。
她昨日那么大的口氣,他倒要看看,她姜拂樂的功夫撐不撐得起她的口氣。
見她遲遲不動手,程嶼禮眉間浮起一絲譏諷:“送到嘴邊的獵物都不要,姜拂樂莫不是個傻的么?”剎那間,樹葉被踩得沙沙作響。
程嶼禮側(cè)眸,只見一頭公鹿從遠處山坡躍下。
那鹿身形修長,步伐矯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