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查人&爛攤子

    剛出門，羅璇一怔：“張東堯？”

    張東堯筆直地站在洗手間門口，不知站了多久，不知剛才的爭吵被他聽去多少。

    他身上的白襯衫穿久了，有些微的皺。晚風吹過，漆黑的碎發(fā)在眉上拂動，眼中滿是復(fù)雜的情緒。

    他定定地看著羅琦：“你……你要結(jié)婚了？”

    羅璇回頭看向小妹。

    羅琦紅著眼圈，剛剛爭吵后憤怒的情緒猶在，尖銳道：“和你沒關(guān)系。”

    “羅琦！”羅璇低聲喝止，“有點禮貌！”

    羅琦別過頭去，羅璇拍了下她的后背：“我還是不是你姐，我還能不能管住你？”

    自家姐妹吵歸吵，當著外人的面，還是一家人。

    羅琦不情不愿地說：“是，張東堯，我要結(jié)婚了�！�

    張東堯說不出話來。

    沉默了十幾秒后，羅璇嘆了口氣，不得不替兩人寒暄：“張東堯，你也在這里吃飯？”

    時間接近傍晚，天際低垂，通紅的霞火席卷遠處一望無垠的田埂。張東堯終于開口：“我下來做調(diào)研，剛好路過這里，過來吃個飯……真巧�！�

    他努力維持聲音平靜，但每個字都咬得很艱難。

    羅璇看了看張東堯，又看了看垂眼緘默的小妹。羅琦的長發(fā)半掩了面孔，看不清神情。

    良久，張東堯勉強笑了笑，主動說：“那就先恭喜你了，祝你幸福�！�

    他的目光定定地落在羅琦身上，悵然片刻，對著羅璇擺了擺手：“師弟們還在等我，有機會再聊。”

    羅璇松了口氣。

    ……

    張東堯回到桌上，眾人捂嘴竊笑。

    張東堯沒有察覺，沉思著坐下。師弟笑著推了推他：“師兄，那輛車是誰的？”

    張東堯下意識問：“什么。”

    另一個師妹笑嘻嘻：“我們都在猜，門口停的那輛車，和師兄是什么關(guān)系？你一見到那輛車，就非得拉我們來這家吃飯�！�

    門口那輛車啊。

    他當然認識，是紅星制衣廠林招娣廠長的車。

    “巧合罷了。”張東堯撣了撣白襯衫，平靜地否認，“是因為這家味道好，帶你們過來開葷。之河大學食堂太難吃了。”

    “哇師兄你請客嗎——”

    張東堯點點頭：“剛拿了筆獎金�！�

    “謝謝師兄——！”

    眾人歡呼起來，紛紛說起食堂菜色有多糟糕。

    歡快的喧鬧中，熱茶冒出裊裊白煙，張東堯卻用力捏緊茶杯，仿佛感覺不到燙。

    片刻后，他面色不變，仿佛隨口提起，閑閑道：“秦師妹，聽說你有路子能查人？”

    ……

    從飯店出來，為著一百萬，羅璇開車送林招娣去找豹哥談判。

    一路無言。

    到了火車站，林招娣對兩個女兒撇撇嘴：“你們兩個，回家去�！�

    兩人不肯，擔心林招娣的安全，齊齊在車上等。

    彼此誰都沒講話。

    羅璇冷淡地說：“我出去一下，買回上海的火車票。”她的年假已經(jīng)休到尾聲。

    羅琦“嗯”了聲。

    羅璇跳下車，去售票大廳排隊。排到中間的時候，手機響了。

    立華集團的hr通知她，公司安排她把累積的假休完，休假時間延長至9月下旬。

    羅璇答應(yīng)了，放下電話，一顆心止不住地下沉。

    有了大姐失業(yè)的前車之鑒，她不得不敏銳地想到——公司人事怎么會突然核她的假期，突然要求她清假？會和美國的次貸危機有關(guān)嗎？

    羅璇急忙聯(lián)系了另外幾個同事。

    有同事向她散播小道消息：“我聽說次貸危機比想象中更嚴重，公司有虧損，要全球裁員。”

    還有人寬慰她：“根本沒影子的事，都是亂傳的小道消息，你別多想，應(yīng)該是你的勞動合同到期重新調(diào)整。”

    掛了電話，羅璇發(fā)了好一會呆。

    剛好排到她，售票員問：“什么時間？”

    羅璇毅然道：“明晚�！�

    無論休假多久，這個家，她也是一天都不想多待。

    ……

    買好票，羅璇回到車上，發(fā)現(xiàn)林招娣和舅舅已經(jīng)回來了。林招娣正坐在車上，精神昂揚地說：“我跟老豹說，不還！我就是不還！老豹連屁都沒放一個地走了！”

    羅璇坐上車，奇道：“老豹那邊，就這么輕輕放下？”

    林招娣冷笑連連：“沒有這樣的道理，小三欠錢，要原配還的！羅文彬壓她，我又沒壓過她，要讓我還錢，她好歹也給我壓一壓！”

    林招娣葷素不忌，羅璇倒也習慣了：“那孩子呢？孩子送走了沒有？”

    林招娣呵呵兩聲：“愛怎樣就怎樣，總之我不管。”

    林國棟神情復(fù)雜：“老豹說，不費錢養(yǎng)老人孩子，讓孩子滾，可那老頭老太太竟然也不要孩子，自己回老家，把孩子丟在火車站�！�

    羅璇吃了一驚：“那孩子……”

    林國棟犯愁地揉太陽穴：“我領(lǐng)回來了，現(xiàn)在跟魏茵茵在一塊，都在老豹手底下。老豹問我收了伙食費。他媽的小崽子伙食費比我還貴�！�

    一百萬債務(wù)沒了，但這一大一小兩尊神仙還是沒能送走。

    請神容易，送神真難。

    事情越來越亂，羅璇覺得自己腦子里變成一團亂麻。可林招娣不這么想，她一拍車座扶手：“反正我就是不管，別以為我好欺負！”

    在車內(nèi)震耳欲聾的喧嘩中，羅璇看向窗外，心想，明天就回上海。

    走，必須走。

    羅文彬死了，翻出這么大一堆爛攤子，她再管，遲早變成針頭線腦。

    ……

    羅文彬死了，爛攤子一大堆，可生活還要繼續(xù)。

    害羅文彬樂極生悲的美國大單雖是塊肥肉，可條件也很苛刻：必須如期出貨，延誤一賠五，工期不等人。

    耽擱了好幾天生產(chǎn)，林招娣一大早就跑到工廠去。

    結(jié)果，紅星制衣廠鬧了大笑話。

    機器剛剛響起，就涌進來一大群提著桶的兇悍男人，眨眼的功夫，紅星制衣廠的外墻涂滿紅色油漆，廠房內(nèi)潑得到處都是大糞水，一桶一桶死老鼠傾到在廠房內(nèi)。

    事情發(fā)展得太快。

    林招娣和林國棟尚未反應(yīng)過來，男人們訓練有素地把手里的桶一丟，跳上面包車，車門“啪”地關(guān)閉，揚長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