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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他想她了

    清梧院外,夜。

    路懷川斜倚在梅樹下,拋接著幾顆青梅。

    下一瞬,他忽然將青梅擲向墻頭的陰影。

    “娘娘,既然早就發(fā)現(xiàn)了,何必不露面?”

    桑余從陰影里走出,披了件靛青斗篷,警惕又冷淡的打量著路懷安。

    她接住青梅,指尖泛起青白:"宮中到處都是侍衛(wèi),路公子夜闖嬪妃宮闈,不怕掉腦袋?"

    路懷川打了個哈欠:"若是能被那群酒囊飯袋發(fā)現(xiàn),本公子還混不混了?"

    他說這話時,正隨手扯了片竹葉叼在唇間。

    月光漏過枝葉,在他眉骨投下細碎的光斑,襯得那雙含笑的眼越發(fā)不羈。

    "倒是娘娘成日關在這四方天里,不覺得悶?"

    他問,聲音仿佛帶著宮墻外自由的風。

    桑余指尖一顫。

    多少年了,都沒見過這四方天外的景象。

    “宮規(guī)森嚴,路公子還是慎言。”

    桑余聲音微低的提醒,一邊揣測他偷偷來清梧院的目的。

    路懷安忽然跳下了墻:“只是想,住在這里的會是個什么樣的姑娘,沒想到是位娘娘�!�

    他一邊說話,一邊變戲法似的從袖中掏出個草編的蚱蜢,伸手丟給墻下的桑余。

    桑余接住,緩緩攤開手掌,蚱蜢就在掌心躺著。

    "瞧瞧,是不是比你們宮里金絲籠的雀兒活泛?"

    看著那振翅欲飛的草蟲,桑余忽然笑了。

    宮里有金樽玉瓦,卻從來不會有這樣有趣的東西,像師父給她說的那些花花世界的玩意。

    這是她這大半年來,第一次由衷的被笑,眼中亮起了盈盈的光。

    路懷安瞧見了,募的失神,怔住了。

    直到桑余看向他,他才回過神來,忽的收回了目光。

    “其實,你長得比那些娘娘還要好看,怎么就被放到這么偏遠的宮殿?”他笑了笑:“皇帝該不會是個瞎子吧?”

    "你亂說話我不管,但別牽連我……"桑余無奈,剛要開口,喉間突然涌上腥甜。

    舊傷發(fā)作時總這樣,像有冰碴子在肺腑間攪動。

    她險些沒站穩(wěn)。

    路懷安已經(jīng)轉(zhuǎn)身了,他沒有察覺,他又翻上墻頭,玄色衣擺掃過墻頭:“這小玩意有趣吧?”

    桑余看向蚱蜢,點了點頭,費力的笑了笑:“挺好玩的。”

    路懷安頗有幾分得意的昂了昂下巴,又說:"等著幾天,去給你找點更有趣的。"

    桑余還未回神,那人已隱入宮墻,動作極快。

    他臨走時回頭望了她一眼,眸中映著星河。

    "怪人……"

    她低聲喃喃,又看向掌心的蚱蜢,跟活的似的,

    這深宮里人人戴著面具行走,偏這人活得肆意,像本突然攤開的話本,

    夜風送來更鼓聲,桑余知道她該回去了。

    可沒走幾步,桑余突然單膝跪倒了地上,蜷縮起來。

    舊傷像千萬根冰錐扎進肺腑。

    疼,好疼。

    桑余跪倒在了地上,整個人不可控制的顫抖起來。

    太冷了。

    如果以前的祁蘅在,一定會出現(xiàn),抱住她,說:“阿余別怕�!�

    或許如果真的在以前,自己也就沒那么疼了。

    桑余倒在了地上,仰頭看著漫天的星子,似是又零零星星的落了雪,桑余分不清是雪還是星子。

    她閉上眼,暈了過去。

    ——

    祁蘅這個人不習慣有人跟著時時伺候,一是當皇子時就是一個人,二是對誰都有疑心,所以御書房里一般只有趙德全跟著。

    他習慣自己找文書,但今日不知怎么,一本冊籍怎么都找不到。

    他翻得時候也有些心慌,忽然“啪”的一聲,一本破舊的小人書從架子上掉了下來。

    他怔住。

    ——這是桑余當年帶進宮的東西。

    她做小乞丐時,懷里總揣著這本皺巴巴的冊子,說是“識字用的”。后來這本書便一直被祁蘅收在匣子里,不知怎么就帶到了御書房。

    祁蘅指尖摩挲著泛黃的紙頁,心頭忽然一緊。

    終于知道心為何會慌了。

    ——他想見她。

    祁蘅還在糾結(jié)那日的事情。

    那天,是他們第一次鬧得那般不可開交,也是他第一次出口說那樣傷人的重話。

    他還想要強迫她。

    他只是不相信桑余會排斥自己,明明她以前,最離不開自己。

    祁蘅想來想去,也覺得自己和桑余之間不該鬧到如今的地步。

    他們是生死相依的關系,在深宮里彼此陪伴了十八年,她怎么會因為那點小事就生自己的氣?

    該生氣的難道不是自己嗎?她私自見沈康,見別的男子,一點也不把他放在眼里。

    況且自己是皇帝,皇帝去見妃子又不是什么難堪的事情。

    就這樣,祁蘅想了許久,越想越覺得自己有底氣,等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jīng)坐上了去清悟院的御輦。

    落地清悟院時正是深夜,院外寂靜得緊,院里卻頻頻傳來說話的聲音

    祁蘅深吸了一口氣,踏入了那道門。

    結(jié)果就撞見林嬤嬤和宮女們慌亂的身影。

    林嬤嬤正吩咐著奴才們熬藥,急的滿頭大汗,一回首,腳步猛地頓住。

    皇上怎么這時候來了?

    她顫顫巍巍地放下手里的藥,快步過去跪下:“老奴叩見陛下!”

    祁蘅隨意抬手讓她起來,目光一直在尋找桑余的身影,察覺不對:"怎么回事?"

    天子低喝驚得滿院宮人伏地顫抖。

    林嬤嬤惶恐的指了指里屋:“娘娘舊傷發(fā)作了,是……是那一次的毒箭,沒好透……"

    祁蘅腦中"嗡"的一聲。

    他記得那支淬毒的弩箭,當時險些要了桑余一條命。

    "傳太醫(yī)!"祁蘅自己都沒察覺聲音在抖,"把太醫(yī)院當值的全叫來!"

    一邊吩咐,他一邊往桑余的寢殿而去。

    ——桑余裹在三層棉被里仍瑟瑟發(fā)抖,發(fā)絲被冷汗黏在額角,像只垂死的蝴蝶,在劇痛中浮沉。

    恍惚間,意識好似回到曾經(jīng)住的偏殿。

    她正在為祁蘅的手腕擦藥:"殿下怎么又去爬樹?"

    小皇子嬉笑著把摘的紅梅插進她的鬢角:"因為,阿余戴這個好看。"

    少女耳尖泛紅,卻任由他胡鬧。

    "疼阿蘅。"她無意識地抓住眼前衣袖。

    “我在,阿蘅在!”

    滿室死寂中,桑余緩緩睜開眼。

    渙散的瞳孔慢慢聚焦,映出眼前繡著金龍的衣領。

    祁蘅不知道自己眼角泛著紅,更不知落了幾滴淚。

    桑余忽然笑了,虛白的手指虛虛描摹他下頜:"小殿下……怎么哭了……"

    祁蘅手臂一僵。

    她很久沒這么喊過他了。

    懷中人輕得像片枯葉,曾經(jīng)靈動的眉眼陷在青白臉色里。

    “我沒哭,我是被你嚇的�!�

    太醫(yī)們跌跌撞撞沖進來時,便看見天子正半跪在榻前,將桑余的手貼在臉頰。

    他們紛紛在心中驚駭,嚇得一動不敢動。

    "救不活她,"祁蘅盯著為首的院判,每個字都淬著冰,"朕讓你們?nèi)颗阍帷?quot;

    桑余恍恍惚惚的聽到他在動怒,疲憊的眨了眨眼:“別生氣。我只是……做了一個夢。”

    “什么夢?”

    “夢見你……登基以后,不需要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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