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節(jié)
“我替你看。
”耿致曄伸手拿走。
葉煩:“那你在門口看著大寶二寶。
他倆在路口跟人玩。
那邊離井近。
”
耿致曄點點頭,心想水井有蓋不會掉下去。
可他這樣一想反而有種不好的預(yù)感,一邊拆信一邊去路口。
到路口不見倆孩子,耿致曄心慌,想也沒想就往水井跑。
等他看到倆孩子,頓時想抓過來打一頓——都趴在井邊往下看。
耿致曄怕嚇著他們,悄悄走到他們身后,聽到一個小孩嘀咕“這是耿大寶媽媽跳的井嗎?”緊接著一個小孩疑惑“不可怕啊。
都能看到水。
耿大寶,你媽是不是不會游泳啊。
”
耿致曄一手抓大寶一手提二寶,快速把倆最小的放到一旁,朝其他孩子腦袋上一巴掌:“看什么呢?廖苗苗,你還小?回家?guī)湍銒屪鲲埲ィ ?br />
七八歲的孩子不懂,廖苗苗可是知道因為葉煩不小心掉進(jìn)去,耿致曄看到水井就來氣:“我們以后不敢了,您別生氣,我這就回家。
”一手抓弟弟一手抓妹妹。
耿致曄看其他孩子:“井蓋呢?”
五六個孩子見他板著臉很嚇人,乖乖把拽下來的井蓋放上去。
井蓋邊有個孔,加高的井口邊有個釘子,繩子穿孔系在釘子上,還是死結(jié),不用剪刀剪不斷。
耿致曄看著暴力拽開的繩子:“明兒就找你們父母開會!”
五六個小孩捂著臉就跑。
耿致曄氣笑了,轉(zhuǎn)向自家倆寶:“爸爸有沒有說過不許來這邊玩兒?”
大寶二寶互看一下,拉著手,默念一二三,跑!
回陳家
耿致曄到家迎接他的便是安靜又空蕩的客廳。
耿致曄下意識朝廚房去,
余光看到兒女房門緊閉,腳步一轉(zhuǎn),
停在兒女臥室門前:“耿大寶,耿二寶,出來!”
腳步聲隔著門縫飄出來,二寶驚呼:“哥哥!躲起來,我們躲起來。
”緊接著撲通兩聲,重物砸床的聲音傳出來。
耿致曄可以想象,他家倆寶快速爬上床縮角落里,用毛巾毯蒙上頭。
要說有沒有顧尾,
耿致曄猜沒有。
耿致曄悄悄繞到外面廊檐下,從窗戶一角看到床上有倆小鼓包,
腳丫子露在外面,腦袋裹得嚴(yán)嚴(yán)實實,
頓時又想生氣又想笑:“大寶,
二寶,
我進(jìn)來了。
”
倆小鬼猛然拉開毛巾毯,
朝房門看去,
然后扭頭看著彼此問爸爸呢。
耿致曄推開虛掩的窗招手:“爸爸在這兒。
”
倆小孩嚇得抱住彼此哇哇叫。
葉煩不得不從廚房出來:“怎么了?”
大寶立刻告狀:“爸爸故意嚇唬我和妹妹。
”
葉煩:“門打開,
我打爸爸。
”
大寶想也沒想跳下床開門。
耿致曄在窗外不忍直視,捂著眼睛嘆氣:“大寶,爸爸又不在屋里,
你開什么門?”
大寶扭頭看到窗外的爸爸反應(yīng)過來又想關(guān)門,可惜晚了,
他媽進(jìn)來了。
耿致曄沖兒子挑一下眉就消失在窗外,
大寶頓時很慌,手足無措,
左右張望,無處可躲,就想上床,可死路一條,他抱住媽媽的腰:“媽媽,爸爸打我!”
話音落下,耿致曄出現(xiàn)在葉煩身后,二寶扁一下嘴就準(zhǔn)備哭。
耿致曄搶先說:“不哭不打!”
二寶硬是把眼眶里的淚水憋回去。
大寶抱著他媽不敢松手:“媽媽,爸爸騙人!”
葉煩:“你倆干嘛了?”
兄妹倆頓時像霜打的茄子——蔫了。
耿致曄替他倆坦白:“跟一群十來歲七八歲的小孩趴在井口往下看。
”瞪一眼大寶二寶,“看什么?水井里有寶貝?你倆就不怕掉進(jìn)去上不來?”
大寶二寶大海都不怕,又豈會怕一口水井。
可惜現(xiàn)在不適合頂嘴,兄妹倆能屈能伸,使勁搖頭。
葉煩問:“第幾次了?”
兄妹倆不約而同地伸出一根手指。
葉煩點頭:“既然初犯,那先記下。
下次一塊算。
”對耿致曄說,“連利息啊。
”
大寶震驚:“利息?!”
葉煩點點頭:“銀行存錢都有利息。
你倆犯錯沒利息?哪有這么好的事兒。
松手,媽媽做飯去。
”
大寶下意識抓住媽媽的胳膊:“媽媽,我——我才五歲半,妹妹才三歲。
”說著話回頭給二寶使個眼色,二寶下床抱住爸爸的腿泫然欲泣地望著他。
耿致曄經(jīng)常不在家,擔(dān)心倆孩子跟他生分,平時對他們很寬容。
大寶二寶又跟葉煩小時候很像,以至于耿致曄不由得心軟:“煩——”
葉煩打斷:“就這么定了。
耿團(tuán)長,燒火!”拉開大寶的手臂轉(zhuǎn)身出去。
耿致曄給兒女一個自求多福的眼神。
大寶二寶氣得跺腳,爸爸能不能出息點。
葉煩到廚房就訓(xùn)耿致曄:“咱能不能有點原則?”
耿致曄笑著說:“我不也沒干嘛嗎?”
葉煩:“還想干嘛?我這邊訓(xùn)你那邊哄,以后他們喜歡你討厭我,我還怎么管?無論說什么都會認(rèn)為我故意跟他們過不去。
對了,你找到他倆打了嗎?”
耿致曄搖頭。
葉煩見他一副沒想過收拾孩子的樣子,不禁問:“你不會都沒數(shù)落幾句吧?”
耿致曄撓幾下鼻梁,拿起火柴和樹葉點火。
葉煩雙手叉腰:“你——就這你能被他倆關(guān)在門外?”
耿致曄想追倆孩子,可石子路不平,擔(dān)心他倆跑太快摔倒。
橫山島的冬天來的格外晚,大寶二寶還穿單衣,膝蓋著地肯定會磕破皮。
耿致曄:“我沒想到他倆躲到屋里還知道從里面閂上。
”
葉煩白了他一眼:“你兒女多機(jī)靈你不知道?”
機(jī)靈的大寶二寶人在臥室,扒著臥室門框勾頭朝廚房看,聽到媽媽訓(xùn)爸爸,無力地嘆了口氣,坐到地上,相顧無言。
過一會兒,兄妹倆嫌無聊又爬起來貼著墻往外移,移到門口就往外跑。
耿致曄聽到動靜朝外抬頭,正好看到兄妹倆的背影迅速消失在眼前,忍不住笑出聲。
葉煩好奇地問:“他倆又干嘛了?”
“你怎么知道就是他倆?”耿致曄問。
葉煩:“一家四口人,我們在這里,除了他倆還有誰?還是你想到什么高興——等等,我的信呢?”
在耿致曄兜里,他自己都忘了。
耿致曄拿出來,葉煩慌忙說:“不許燒!”
耿致曄氣笑了:“我有那么不懂事嗎?”
“你懂事我沒看你先看?”葉煩把焯水的菜撈出來,“她找我什么事?”
耿致曄:“申城找她要錢。
信上說她打算怎么怎么辦,我感覺像是征求你的意見。
你倆什么時候關(guān)系這么好?”
葉煩不想跟她好,心累!“還沒給吧?”葉煩問。
耿致曄:“等你回信。
我燒了?”
葉煩點頭。
耿致曄頗為意外:“不看看?這么信任我?”
葉煩:“她看到我的回信像她說城門樓子,我回胯骨軸子,你說她會不會問小勤我什么意思?到時候我就告訴你岳父,你在我和陳小慧之間搬弄是非!”
耿致曄佯裝生氣:“跟誰一家的?”
葉煩:“跟你一家也不能是非不分。
我把菜炒好就行。
去叫大寶二寶吃飯。
”
耿致曄把信燒了就出去找孩子。
大寶二寶聽到“吃飯”本能跑回家,到院門口想起什么猛然停下,睜大眼睛打量耿致曄的神色。
耿致曄失笑:“不打你們。
你媽說先記下就先記下。
”
兄妹倆一蹦一跳進(jìn)來,一左一右拉著爸爸的手。
飯后,耿致曄出去盯著孩子玩,葉煩給陳小慧回信,要錢沒有,再要就回申城。
寫著寫著想到島上的農(nóng)副產(chǎn)品,葉煩又寫,如果她想回申城看一眼,就穿洗發(fā)白或起球的衣服,別坐特快,在車上兩天,灰頭土臉地過去。
到了申城也別住招待所。
可以買好吃的。
陳寬仁問錢哪里去了,她正好說錢買吃的了。
如果陳寬仁和趙茹萍見著她就要錢,也可以給,但臨走前叫他們買車票,買路上吃的東西,再找他們要點錢以防萬一。
最好給他們十塊,要回來八塊。
實在不知道怎么做,就想一想打秋風(fēng)的窮親戚。
葉煩最后寫道,自己這么幫陳小慧,陳小慧如果想謝,等到申城就抽空去一趟供銷社問問要不要島上的海鮮。
還有時間的話再去一趟服裝廠。
十月中旬,陳小慧收到葉煩的信,看到一半又覺著葉煩的辦法無恥,忍不住懷疑她是不是真心幫自己。
看到最后葉煩指望她幫忙,陳小慧認(rèn)為葉煩不敢騙她。
不年不節(jié),供銷社沒多少事,陳小慧請六天假,算上前后兩個星期天總共八天,足夠她到申城煩陳寬仁一家。
陳寬仁收到陳小慧的信,一早就去火車站等她。
陳小慧拎著兩包東西,一包吃的,一包舊衣服——有的打補(bǔ)丁有的磨破一點,沒有一件新的。
陳家倆兒媳嫌棄,陳小慧就說衣服很好,同事給的,比她在農(nóng)村穿的衣服好,農(nóng)村很多人一年四季只有一條褲子,新三年舊三年,縫縫補(bǔ)補(bǔ)又三年。
趙茹萍問陳小慧的錢呢。
陳小慧就說用了——葉父和葉緊夫妻倆不在家,陶春蘭去島上幫葉煩帶孩子,她吃穿用都得自己花錢。
還補(bǔ)一句不知道為什么,陶春蘭沒問過她有沒有錢用。
陶春蘭確實不給她錢。
陳小慧也不敢要,一來自尊心受不了——二十六歲還找長輩要錢,她嫌丟人。
二來陶春蘭至今都不知道她差點被騙,她心虛,不敢提錢。
趙茹萍就罵陶春蘭偏心,后悔叫陳小慧回首都。
陳小慧順著她的話說在首都過不慣,那邊冬天特冷,風(fēng)跟刀子一樣,手都生凍瘡了。
趙茹萍心疼地拉著她的手,她兩個嫂子變臉。
因為陳小慧走后,她的房間就給倆侄女了。
她回來她的侄女又得跟兄弟擠一間屋子。
陳小慧這樣說的時候很怕趙茹萍脫口而出:“不想在首都就回來吧。
”她一看到嫂子很慌,心說葉煩是鬼嗎,怎么那么精,這都能被她料到。
她見葉煩的主意可行,愈發(fā)有底氣,往葉家人身上潑臟水都不帶思考的。
陳寬仁氣得罵葉父狼心狗肺。
陳小慧心虛低下頭,陳寬仁以為她難過,要陪陳小慧去首都找葉父。
陳小慧很慌,她大嫂比她先一步攔住陳寬仁,說自古民不與官斗。
陳小慧立刻說申城也有葉父戰(zhàn)友。
得罪他不好。
她也是最近才知道這事。
其實葉父很少說部隊的事。
最近空軍整編,葉父半個月沒回家了。
說謊這事,剛開始為難羞愧,說著說著就順了。
陳小慧以前不愛說謊,陳家老老小小一大家子都不曾懷疑她。
翌日,陳小慧說想看看申城變了嗎,叫她媽陪她去。
趙茹萍夜里翻過陳小慧的包,零零散散不到五塊錢,去掉回去車費還剩兩塊錢。
兩塊錢不夠買一套衣服。
陳小慧要是要衣服,還不得她掏錢。
趙茹萍就說自己天天做飯帶孩子辛苦,叫陳小慧自己出去。
陳小慧趁這個時候去供銷社談生意,用的自然是橫山食品廠員工的名義。
陳小慧又去一趟服裝廠,幫葉煩問服裝廠要不要鴨毛鵝毛,全是干干凈凈的好毛,留的也是橫山食品廠地址。
做完這些,陳小慧認(rèn)為不欠葉煩什么,回到陳家看起來很開心,跟她昨天到的時候判若兩人。
趙茹萍覺少,三四點醒來跟陳寬仁說陳小慧喜歡申城。
又說之前不是為了工作,肯定不會留在首都。
她在首都攢點錢都給咱們買衣服,來探望咱們,等于這一年多白干。
還要看葉煩臉色,受葉家的氣。
陳小慧一定覺著不如回來。
早上吃飯,陳小慧喝兩碗粥吃倆窩窩頭,趙茹萍就勸她別撐著。
陳小慧以前胃口沒那么大。
陶春蘭在飯桌上不知道跟她聊什么,就勸她多吃點,天天騎車上班,不吃飽十點就餓。
陳小慧不想跟陶春蘭鬧僵,就不好意思拒絕,時間一長,連她自己都沒意識到飯量大增。
陳小慧以為趙茹萍心疼她,就說碗小窩窩頭小。
說完又盛半碗粥,拿一個窩窩頭。
趙茹萍愈發(fā)相信陳小慧在葉家不容易,就想勸她回來。
陳家倆兒媳婦看到婆婆不落忍,搶先說鄰居都夸陳小慧給父母買的衣服好看。
接著倆兒媳婦就給公婆使眼色,她回來以后過年哪還有新衣服。
可是也不能讓陳小慧這么吃,否則這個月得鬧饑荒。
下午,趙茹萍勸陳小慧回首都,還一副為陳小慧著想的樣子,擔(dān)心她的工作被人頂了。
陳小慧很難過,這次不是裝的。
哪怕她按照葉煩說的辦法糊弄嚇唬陳家人,內(nèi)心深處還是不想承認(rèn)葉煩很了解陳家人,也不相信把她養(yǎng)大的人那么狠心。
趙茹萍見她不想回去,就勸她結(jié)了婚搬出去就好了。
陳小慧看著趙茹萍很心疼她的樣子,不由得想起前世。
前世她找趙茹萍抱怨葉家偏疼葉煩,趙茹萍難受哭了。
陳小慧那時真認(rèn)為趙茹萍疼她。
可仔細(xì)想想,除了嘴上疼她,趙茹萍沒付出過什么。
明知她工資低,她每次給趙茹萍錢,趙茹萍都不曾拒絕。
反而葉家父母不止一次說別買東西,還經(jīng)常說家里東西吃不完,叫她拿回去跟婆家人一起吃。
那個時候陳小慧認(rèn)為葉家吃不完的東西才想起來給她。
今生她到葉家一年多,陶春蘭沒用她一分錢。
李明月星期天回來還帶她買衣服。
陳小慧不好意思叫她掏錢,李明月就說媽給的錢。
要不是有李明月給她買衣服鞋,她的工資花不著,她也沒錢弄一屋子明式家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