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節(jié)
耿致曄懷疑陳小慧敢嫌葉煩只買一條魚和幾個螃蟹,就是認為自己不同以往,值得盛情款待。
興許陳小慧本人沒意識到,可是她這次過來確實比上次更自在,也顯得更有底氣更從容。
他和葉煩沒變,陳小慧唯一的變化是上大學,“不是跟她較勁。
我早晚要離開橫山島。
能回總部的話你可以在市區(qū)找個工作打發(fā)時間。
萬一我被調(diào)到邊境線上,你和大寶、二寶又得回首都。
大寶上中學,二寶上小學,你媽和于姨可以接送他們,你干嘛?給人當臨時工嗎?”
葉煩:“所以你是看到陳小慧考大學才想到讓我考大學?”
耿致曄點頭:“抽兩個月復習英語和數(shù)學,剩下時間背語文、政治、歷史和地理。
”
“可是也來不及了啊。
”葉煩忍不住皺眉。
葉煩不是不想上大學,除了她認為沒必要,其次便是耿致曄突然說這事,她毫無心理準備,因此有點煩躁。
耿致曄無語又想笑:“葉會計,葉煩煩,你真敢想啊。
離今年高考不到半年,你匆匆復習就想上京大?我說明年!”
“啊?”他這樣說,葉煩心里舒服了,“明年來得及。
”
耿致曄:“我又不傻,今年考大學你得忙成什么樣?”
“那我試試?”葉煩不想麻煩家人幫她安排工作。
可就像耿致曄所言,過兩年大寶和二寶都不需要她接送,她也不想去一個不熟悉的部門當楊白勞,在家確實無事可做。
耿致曄:“回頭叫小勤把書寄過來?”
葉煩:“不用。
島上想考大學的人都打算到秋去城里上高中——現(xiàn)在家家戶戶負擔得起。
蘇遠航的書沒人用,我要過來先看看。
如果到秋印新教材,我找島上出去上高中的學生幫我買一套。
”
“以后用爐子做飯吧。
”
葉煩笑道:“別這么緊張啊。
看書累了出去撿幾根木柴正好換換腦子。
之前小勤在咱家備考,你不也提醒我叫她做飯?”
“先別告訴你媽。
否則該拎著大包小包過來伺候你。
”耿致曄防的是陳小慧。
陳小慧看起來沒腦子,正因如此,耿致曄才怕她好心壞了葉煩的事。
葉煩無語:“有必要這么嫌棄你丈母娘嗎?”
“誰說我嫌棄她?我是怕累著她。
”
葉煩轉向他:“你看我信嗎?”
耿致曄摟過她的頭,在她唇上親一下:“你說呢?”
葉煩推開他拉起被子:“睡了。
”
雖然這些天耿致勤幫葉煩做飯,和她一起洗衣服,可家里畢竟多了兩個人,葉煩肯定沒法想怎樣就怎樣。
考慮到葉煩身體不累心疲憊,耿致曄關燈,也沒伸手摟人,怕她睡不著不舒服。
葉煩一覺到天亮,醒來身心輕松。
早飯后,葉煩去菜市場往供銷社打個電話,請供銷社的人找蘇遠航。
蘇遠航還沒去學校,接到葉煩要高中課本的電話就騎車送過來。
蘇遠航速度快,到葉煩家才十點左右。
葉煩在客廳檢查大寶二寶的寒假作業(yè),確定沒問題,就讓他倆玩兒去。
大寶和二寶到院里正好碰到蘇遠航。
兄妹倆相視一眼,認為蘇遠航突然過來肯定有事,就決定聽聽看什么事。
跟小孩子無關,他倆再出去也不遲。
大寶和二寶到屋里聽到媽媽說,天天在家沒事,借來看看加強學習,就撇一下嘴往外跑。
兄妹倆相信這種說辭,蘇遠航可不信:“你又不是今天才這么閑。
葉會計,明人不說暗話啊。
”
葉煩:“確實打算試試。
不過是明年。
現(xiàn)在政策變得快,明年不一定能考,因為到明年我就三十一了。
所以,先看看吧。
”
蘇遠航:“今年也來得及啊。
”
葉煩:“考杭城師范肯定來得及。
”
蘇遠航愣了一下,回過神難以置信:“你你,你想考京大?!”
葉煩笑著點頭。
蘇遠航到抽一口涼氣,憋了好一會才憋出一句,“不愧是葉會計!”
葉煩失笑:“先替我保密啊。
不然明年滑檔或者落榜,傳出去多丟人啊。
”
“一定,一定。
”
蘇遠航從葉煩家出來想到一點,她考上京大,大寶二寶怎么辦。
葉煩肯定不舍得跟孩子分開,那么只有一種可能,耿團長要走了。
蘇遠航就想回去,調(diào)轉車頭又調(diào)回來,耿團長到橫山島整整五年,不管升還是貶,都該動一動。
葉煩不確定明年考不考其實是不確定耿團長明年去哪兒吧。
蘇遠航自認為猜到真相,便希望耿致曄能調(diào)到總部。
總部離橫山島不遠,食品廠遇到困難,還可以找葉煩請教。
不過他誰也沒說。
到家被父親追問干嘛去了,蘇遠航隨便扯個理由——有個孩子買不起課本,他把課本送過去,便蒙混過去。
既然答應備考,葉煩就不能說一套做一套。
所以拿到課本的當天晚上,葉煩看書到十點。
翌日早上,五點多醒來,葉煩背一會書,到六點多起來拉開爐子,然后去洗漱,接著去菜市場買肉。
早飯后,葉煩拿起地理繼續(xù)看。
大寶和二寶想出去玩兒,看到媽媽看書,一左一右過去,打量她看什么。
葉煩:“陪媽媽學習?”
大寶和二寶不想學就裝可憐。
葉煩:“看到十點半,你倆出去玩,玩一個小時回來幫媽媽做飯?”
大寶二寶看一下媽媽的手表,九點鐘,只需要學一個半小時啊。
倆小只勉強接受。
寒假作業(yè)寫完,老師教的都會,他倆不知道學什么,大寶要教二寶英語,二寶要教大寶俄語。
眼看他倆要因此吵起來,葉煩趕忙放下書:“二寶,哥哥不會彈舌,不許故意為難他。
大寶,教妹妹英語單詞。
二寶,哥哥英語口語不如你,你用英語跟哥哥聊天。
”
大寶:“二寶口語不如我。
”
葉煩點頭:“那是我每次都結巴?”
“你自己看書吧。
”大寶氣得拉起妹妹,“我們走!”
幾分鐘后,臥室里傳出大寶用磕磕絆絆的英語回答妹妹早上吃的什么。
葉煩搖頭失笑,死要面子的小鬼!
辛苦費
葉煩和大寶、二寶認真學習的時候,
葉煩家的另一位成員也沒閑著。
耿致曄勸葉煩備考的第二天是正月十四,雖然不過元宵節(jié),
但元宵節(jié)這天也會加餐,所以正月十四下午炊事班殺一頭豬。
耿致曄閑著無事在炊事班看殺豬,老班長手起刀落,其他人迅速澆熱水收拾豬毛,幾分鐘一頭黑豬就跟剝了殼的雞蛋一樣干凈。
耿致曄腦海里閃過一句話,他們幾個適合去屠宰場上班。
這個想法剛過,耿致曄就對自己很無語,居然叫他的人去肉聯(lián)廠。
可是看到老班長的年齡,
近兩年也該退伍了。
想到“退伍”,耿致曄立刻回去查檔案。
不查沒感覺,
一查嚇一跳,上至廖政委和牛團長,
下至義務兵,
有一成官兵近兩年要另謀出路。
政委和牛團長無需他操心,
倆人不挑的話可以進事業(yè)單位,
也可以進公安局。
很多義務兵在部隊學的東西出去用不了,
而且從部隊到地方的改變一時無法適應,
容易讓人萬念俱灰走上歧途。
正月十五上午,政委、參謀長和牛團長都在部隊,耿致曄跟幾人開會商討先到各連隊摸底,
然后挑幾個文化水平高的軍官利用無需值班的空閑時間給有需要的同志補課。
愿意學開車的就去駕駛班報道,愿意修車的學修車,
愿意做飯的就去炊事班。
耿致曄說完,
廖政委強烈反對,問他士兵離崗出了事誰負責。
不知為何,
耿致曄聽到廖政委的質問,不由自主地想到蘇遠航的父親。
葉煩跟耿致曄聊過蘇遠航的父親,說他身為公社書記,不想法設法帶領島民致富就算了,島民“窮則思變”,他還前怕狼后怕虎的扯后腿。
耿致曄:“非值班巡邏時間能出什么事?”
“萬一呢?”廖政委問。
耿致曄這一刻萬分后悔——
當年首長問他愿不愿意來橫山島,耿致就問一個問題家屬能不能隨軍,首長說可以,耿致曄便不假思索地答應下來。
首長不希望橫山島發(fā)生內(nèi)訌,就讓耿致曄自己選政委。
耿致曄跟廖政委在同一個部隊,但不在同一個團,只聽說他為人謹慎,就對首長說某營教導員。
廖政委至今不知道他有機會升上來只因為耿致曄這句話。
上面首長這么看重耿致曄可不是因為他父親是老革命,岳父是空軍某部首長。
耿致曄父親的嫡系在陸軍,他岳父的關系在空軍,都管不到海軍。
陸軍是王牌部隊,上面重視空軍建設發(fā)展,海軍成了爹不疼娘不愛那個,很多有志青年就希望進陸軍部隊或者當飛行員,再加上海上辛苦,以至于海軍高學歷軍官鳳毛麟角。
很多海軍軍官子女都不愛當水兵,在這種情況下每一位年輕有學歷有腦子的軍官都很珍貴,都被部隊首長登記在冊。
言歸正傳,廖政委的話讓耿致曄眉頭微蹙,忍不住想發(fā)火,參謀長見狀趕緊說:“我看可以試試,不行再調(diào)回來。
”
廖政委:“傳到總部怎么解釋?”
被參謀長打斷,耿致曄火氣下去,嘆氣道:“我父親和母親當年住窯洞,一手扛槍一手扛鋤頭,晚上學習文化知識,也沒耽誤把侵略者趕出去。
才過去多少年?三十年!你就忘了?”
這頂帽子太大,廖政委著急辯解:“你別信口胡說!你忘我都不能忘!”
牛副團長打圓場:“那就試試?真被人傳到上面,說不定首長也是夸團長憶苦思甜不忘初心!”
廖政委不禁看沒上過三天學的牛副團長,竟然能說出“憶苦思甜,不忘初心”,難道在他不知道的時候牛團長偷偷補習了文化課。
牛團長補習了。
牛小山上了大學以后有點飄,去年暑假回來看到他妹寫的字百般嫌棄,拽幾個成語他媽聽不懂他也嫌棄。
牛團長聽到兒子跟他妻子說話不中聽,數(shù)落兒子不懂事,又說要不是老子當兵有工資供你讀書,你還不如你媽。
牛小山這才想起母親不識字是因為家里窮沒錢讀書。
牛小山心里嫌棄自己的出身。
大寶愛跟大孩子玩,聽說牛小山放假在家就去牛家找他。
劉桂花待大寶極好,給他拿糖拿瓜。
大寶要她自己種的瓜沒要糖,因為他媽說牛家不如自家有錢。
劉桂花夸大寶懂事,大寶說自己聰明。
劉桂花打趣,“明明你爸媽教的好。
”大寶笑著不反駁,跟她聊別的。
不知不覺聊到小山現(xiàn)在是大學生,她不識字之類的。
大寶脫口而出:“我教你啊。
”
牛小山提醒大寶他媽什么都不會。
劉桂花想反駁,她會算賬,會寫自己的名。
沒等她說出來,大寶就說:“沒人教當然不會啦。
”
大寶能說出這話也是不久前在姥姥家聽他媽說過陳小慧有人養(yǎng)沒人教。
可能大寶小孩子比較敏感,覺著牛小山態(tài)度不對,雖然他說不上來哪兒不對,也不妨礙他對劉桂花說:“花姨,我教你。
”
那個時候耿致曄假期結束回部隊值班,牛團長晚上可以回家。
牛團長到家看到飯桌上的作業(yè)本,問小草怎么還學拼音。
小草覺著好玩,說給她爸聽——大寶小老師不教太極改教她媽文化課。
牛團長逮住倆孩子訓一頓,說他們一個大學生一個初中生還不如大寶個小學生。
兄妹倆被父親罵的狗血淋頭,小草不敢笑,小山不敢飄,只要母親有需要就老老實實教她。
后來牛團長晚上到家看到妻子寫字,他啥事沒有,也不好叫劉桂花閑聊,就翻看兒子留在家里的書。
剛開始牛團長煩躁,一頁沒看完就想出去打拳發(fā)泄。
他認為這樣不行,就今天一頁,明天一頁半,后天兩頁,一點點增加忍受,半年過去不再抗拒書本,也在不知不覺中有了提升。
這一點連牛團長自己都沒意識到,就覺著他老牛也愛看書。
牛團長自然不明白廖政委看他干嘛:“我說錯了?”
“不是。
你們仨都同意,我反對也沒用。
”廖政委嘴上說著妥協(xié)的話,心里不想妥協(xié):“我還是要說,團長,你先想好總部知道后派人詢問你要怎么解釋。
”
耿致曄不覺著總部會管這種小事,總部首長又不是微操大師常凱申。
參謀長見耿致曄懶得理他,笑著說:“政委,這點你盡管放心,團長最不缺這方面經(jīng)驗。
”
牛團長下意識問:“團長練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