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血肉長城崩塌時,流民北渡覓生機
晨光初現(xiàn)。
林風未曾驚動營中一人。
他褪下那身象征著草原權(quán)柄的華服,換上了一身青布俠客裝。
七星龍吟劍自然地懸于腰間。
此刻的他,看上去,更像一個游歷江湖的公子。
金帳外,天地蒼茫。
趙姝穎孑然而立,為他一人送行。
風,吹起她如瀑的青絲,拂過那張再無淚痕的絕美容顏。
她眼中沒有離愁別緒,只有一種磐石般的篤定,和足以融化世間一切堅冰的溫柔。
“我等你回來�!�
“好。”
林風翻身上馬,動作干脆利落,沒有絲毫拖泥帶水。
他沒有再回頭,只一夾馬腹,墨麒麟便化作一道離弦之箭,向著南方,絕塵而去。
馬蹄滾滾,踏碎了三日的光陰。
大夏的邊境線,那道名為“鎮(zhèn)北關(guān)”的鋼鐵長城,終于遙遙在望。
然而,映入眼簾的景象,卻讓林風那雙早已看淡生死的瞳孔,驟然收縮!
那不是他記憶中龍盤虎踞、氣吞山河的天下第一雄關(guān)。
那是一道巨大、丑陋、正在腐爛的傷疤,無力地癱在枯黃的大地上。
城墻大段大段地坍塌,箭垛上蒙著厚厚的灰塵。
墻縫里鉆出了一簇簇枯敗的野草,在寒風中瑟瑟發(fā)抖。
最刺眼的是,那扇本該用萬鈞巨力才能開啟的城門,竟死氣沉沉地洞開著。
像一頭死去的巨獸,張著空洞的巨口,無聲地訴說著自己的屈辱。
守軍呢?
林風的目光掃過城墻根下。
三三兩兩的人影,與其說是兵,不如說是活尸。
他們像一群賴皮的野狗,靠著墻根曬著太陽,眼神空洞麻木。
身上的甲胄銹跡斑斑,甚至連系帶都懶得扎緊。
這,就是曾用無數(shù)忠魂與熱血澆筑而成的大夏脊梁?
它,已經(jīng)從內(nèi)部爛透了!
林風的眉頭,擰成了一個冰冷的死結(jié)。
但這,還不是最讓他心膽俱寒的。
真正讓他感到頭皮發(fā)麻,靈魂戰(zhàn)栗的,是那條從城門洞里涌出的,灰色的人流。
那不是軍隊。
也不是商隊。
那是一條由無數(shù)衣衫襤褸、面黃肌瘦的百姓組成的,絕望的長河。
他們扶老攜幼,步履蹣跚,每一個人的臉上,都刻著一種被生活徹底碾碎后的麻木。
他們前進的方向,是北方。
是他們祖祖輩輩都視為人間煉獄的草原。
是那片剛剛被他林風用無盡的鮮血與尸骨,踏平的蠻夷之地!
他們在逃離自己的母國。
林風緩緩勒住韁繩,動作有些僵硬。
坐下的神駒墨麒麟,似乎也感受到了這股滔天的悲意,發(fā)出一聲不安的低嘶,焦躁地刨著蹄子。
林風死死盯著這股倒灌入草原的絕望洪流,那雙本已死寂的眼中,第一次,浮現(xiàn)出濃烈到極致的荒謬與不解。
大夏的子民,何至于此?
寧肯去草原給豺狼當口糧,也不愿再回首看一眼生養(yǎng)自己的家園?
他下了馬,牽著韁繩,沉默的,一步步走向那條流淌著悲涼與死亡的長河。
他的出現(xiàn),并未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在這條河里,每個靈魂都已沉底,沒有人會關(guān)心岸邊多了一塊什么樣的石頭。
他走到一個步履維艱的老者身旁。
老者佝僂著身子,像一只被壓斷了脊梁的老蝦,懷里,死死護著一個面色蠟黃、氣息微弱的仿佛隨時都會熄滅的孩童。
“老丈�!�
林風的聲音很平,平得聽不出任何情緒。
“北邊是草原,是蠻夷的地盤,殺人飲血,你們?nèi)ツ抢镒鍪裁�?�?br />
老者仿佛沒有聽見,又向前挪動了兩步,才用盡全身的力氣,遲鈍地抬起頭。
那雙渾濁的眼睛里,沒有警惕,沒有恐懼,只有一片被現(xiàn)實的烈火徹底燃盡后的,冰冷的死灰。
“去哪?”
他喉嚨里擠出幾聲破風箱般的干笑,那笑聲,比世間最凄厲的哭嚎,更讓人心頭發(fā)緊。
“去北邊�!�
“去草原�!�
他咧開嘴,露出光禿禿的牙床,一字一頓,像是用盡了最后的力氣。
“去給那些殺千刀的蠻子,當牛,當馬�!�
林風的心臟,像是被一只無形的冰手,狠狠攥住,然后用盡全力,擰了一圈。
他盯著老者的眼睛,一字一句地問:“草原狄戎,茹毛飲血,是豺狼虎豹�!�
“為何……你們寧愿去那死地?”
老者渾濁的目光,費力地越過林風的肩頭,望向南方。
望向那片他再也不愿回去的土地。
那眼神里,是無盡的恨,與無盡的痛。
“公子……不知啊……”
“蠻子是兇,是狠,他們是要你的命�!�
“可朝廷……”
老者喉嚨里突然發(fā)出一聲野獸瀕死般的,怨毒無比的嘶吼!
“他們是要了你的命,還要敲碎你的骨頭熬成油,把你一家老小,都燒成灰啊!”
他死死抱住懷里的孩子,那是支撐他活著的全部意義。
“苛捐雜稅,一年比一年重!賣兒賣女都交不完!”
“那些當官的,白天是人,晚上是鬼!連我們藏在床板下最后一點活命的口糧,都給你搜刮得干干凈凈!”
“活不下去了……真的活不下去了啊……”
老者抬起頭,那雙絕望到極致的眼睛,死死盯著林風。
“公子,你看看我,再看看我這孫兒,我們……還像個人嗎?”
“與其在這里活活餓死,爛成一堆沒人收的白骨,不如去北邊給蠻子當個奴隸!”
“好歹……能換一口吃的,讓他活下去……”
老者干裂的嘴唇蠕動著,吐出了最后一句讓林風如遭雷擊的話。
“活著,總比死了強。”
說完,他便不再多言,仿佛耗盡了最后一絲力氣,拖著沉重的步伐,匯入那無邊無際的悲涼人潮之中。
林風站在原地。
一動不動,宛如石雕。
他看著那些麻木的面孔,那些瘦到脫形的身體,那些空洞無神的眼睛。
每一個向北的腳步,都是對龍椅上那個人,最響亮的一記耳光。
他忽然想起了自己在草原上頒布的新政。
軍功授田,徭役抵稅。
他要讓草原的牧民,活得像個人。
而高高在上的大夏皇帝,正在親手,將自己的子民,逼成連鬼都不如的存在!
這,何其荒唐!
何其可笑!
林風眼中的最后一絲,屬于“人”的復(fù)雜情感,在這一刻,徹底熄滅了。
取而代之的,是神明俯瞰螻蟻般的,絕對的,冰冷。
大夏皇族。
這,就是你們的萬里江山。
這,就是你們的盛世子民。
他沒有再問。
所有的疑問,都被這血淋淋的現(xiàn)實,碾得粉碎。
他緩緩轉(zhuǎn)身,重新回到墨麒麟身邊。
翻身上馬。
這一刻,他不再是僅僅為趙家復(fù)仇的林風。
那點私人的、渺小的怒火,在這煉獄般的人間慘狀面前,已經(jīng)升騰、凈化,最終化作了審判天下的神罰意志!
他,是為這片土地上所有被吞噬的冤魂,前來討債。
他,是來敲響這個腐朽帝國喪鐘的,災(zāi)厄本身。
大夏皇族,自取滅亡。
那便由我。
送你們一場永世沉淪,萬劫不復(fù)!
“昂——!”
墨麒麟感受到了主人那足以凍結(jié)天地的意志,猛地人立而起,發(fā)出一聲不再是悲鳴,而是穿云裂石的滔天戰(zhàn)嚎!
它轟然調(diào)轉(zhuǎn)馬頭,化作一道撕裂天地的黑色閃電,決然地,沖向了那片正在腐爛的南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