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林杳終于找回了雙腿的力氣,緩緩走了進去,站在了盛云闊的身旁。
護士在交代接下來要辦理的手續(xù),她看盛云闊有點茫然無措,在耐心地教他該去哪個窗口辦理退費。
離開之前,護士叮囑盛云闊快點聯(lián)系殯儀館,把遺體運走。
又說傷心歸傷心,該辦的事情還有很多,要先逼自己振作起來……
“知道了,謝謝您,麻煩了。
”盛云闊的聲音有氣無力。
護士嘆了口氣,她知道家屬傷心,但她在這兒工作了太久,每天都有好幾個病人離去,她早就學會了麻木,否則崩潰的就是她自己。
她對盛云闊說了句“節(jié)哀”,又馬不停蹄去往下一個病房。
盛云闊好似站立不住,往后退了一步,坐下。
林杳也在他身邊坐下。
看著盛云闊的模樣,林杳很想說些什么來安慰他。
奈何自己本來就不太擅長說話,思來想去,任何的語言在此時此刻都過于無力。
于是林杳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抓住了盛云闊的手,與他十指緊扣。
借由這個動作,林杳想要把自己的力氣傳給盛云闊。
盛云闊沒有躲開,他現(xiàn)在的確需要哪怕一點點來自他人的支撐,他需要一個人陪在身邊,用體溫和呼吸告訴他,他不是孤身一人。
此刻,林杳也總算回過神來,意識到柳奶奶已經(jīng)去世。
林杳開始流淚,止不住地流淚。
死亡是終極的別離,代表著再也不見。
林杳沒有哭出聲音,他不想讓盛云闊發(fā)覺,以免又勾起對方的傷懷。
病房門口,林裕升想進去與盛云闊商議后事,卻被樊靈拽了回來。
樊靈抬了抬下巴,示意林裕升仔細看。
林裕升看見林杳陪在盛云闊身邊,兩個剛成年不久的孩子彼此依靠,彼此支撐著對方不會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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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周后,柳奶奶的全部后事差不多處理完畢。
今天是安葬的日子。
在確診之后,柳奶奶就為自己物色了墓地。
在市區(qū)外的一座山上,也是盛云闊母親的長眠之地。
盛云闊穿著純黑的正裝,胸前別了一朵白花,由他親手捧著柳奶奶的壽盒放入墓穴之中。
墓穴合上,封存,眾人垂首哀悼。
等到一切結束,大家一同離去的路上,盛云闊對林家夫婦倆鄭重地道了謝。
“叔叔阿姨,多謝你們,如果沒有你們幫忙,我肯定處理不好這么多事。
”
說完,盛云闊對他們倆鞠了一躬。
樊靈受寵若驚,趕緊說:“快不用這樣。
柳姨對我,幾乎和親媽沒區(qū)別了,一切都是我愿意做的也該做的。
”
“是啊。
”林裕升補充道,“咱們兩家彼此照顧,幾十年了,俗話說遠親不如近鄰。
你還是個孩子,我們怎么可能不幫忙呢?”
樊靈眼眶發(fā)紅,吸了吸鼻子,說:“你是個好孩子。
以后你就把你林叔叔和我當干爹干媽,有任何事,不要見外,全都可以跟我們說。
”
耽擱了一會兒,一行人繼續(xù)往墓園外走去。
林家夫婦走得慢些,漸漸落在了后邊,前方只有林杳與盛云闊并肩走著。
“謝謝你。
”
盛云闊忽然說。
林杳意外地睜大眼,沒想到盛云闊會忽然和自己說話。
這幾天,或許是太忙了,又或許是因為別的,即便兩人見了好幾面,但盛云闊一句話也沒有和林杳說過。
“謝謝你專程從學校回來。
”盛云闊繼續(xù)道,“你和你爸媽先坐車回去吧。
”
林杳不解:“那你呢?”
“我……”
從山上林間穿梭而至的風吹起了盛云闊的額發(fā)。
“我順道去看看我媽。
”
“我陪你。
”林杳脫口而出,說完了才有些心虛,害怕盛云闊拒絕自己。
但還好,盛云闊沒有執(zhí)意趕他走,只是一言不發(fā),轉身再往里走去。
林杳當他默許了,跟上他的步子。
山間有一條清冽奔涌的溪流,上邊修了一座石橋,兩人走著走著,來到了石橋之上,耳邊是水流沖刷石塊的聲音。
盤旋在兩人之間的沉默讓林杳感到不舒服。
他迫切想說些什么,可不知道說什么才合時宜。
想了半天,林杳只能說:“你別太傷心,就像我爸媽說的,他們真的把你視作自己的孩子一樣,雖然外婆走了,但你還可以把他們當親人。
”
盛云闊走在林杳前方半步的位置,腳下不停,也不曾回頭,甚至沒有給出任何回答。
林杳咬了一下下唇,繼續(xù)說:“還有我,我也會陪在你身邊。
”
聞言,盛云闊停在了原地。
林杳的心跳頻率快到不可思議。
即便是他也覺察得出,在分手后說這種話有多么不合適,不合適到甚至顯得有些諷刺的程度。
盛云闊轉過身來,面對著林杳,他不再急著往前走,而是停下來,耐心地問:“我能感覺到,你這次回家后一直有話想對我說,只不過找不到機會,現(xiàn)在只有我們兩個人了,你說吧。
”
忽然,林杳鼻尖發(fā)酸,耳畔吹過一陣可惡的風,不停往林杳的眼睛里涌,吹得他眼睛疼。
“我……不習慣身邊沒有你的感覺。
”
林杳抬眼,直視著盛云闊。
“如果,如果你愿意的話,我們重新在一起吧。
”
山中人跡罕至,極為幽靜,無論什么話,都能清晰無誤地傳達到另外一個人的耳中,連風也會幫你,做你的信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