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立地成魔
“音音那么小這么可能會撒謊?你身為大師姐怎可如此歹毒,連一個小孩子都不放過!”
“阿仙不是說與師兄情同手足嗎?怎么給師兄試個藥都不愿意,區(qū)區(qū)斷腸散也就疼一疼罷了,師兄又不會毒死你……”
“嘖,不過幾枚入骨釘而已,裝出這副痛不欲生的樣子給誰看?你以為你是小師妹嗎,還覺得自己我見猶憐?”
“仙骨可再生,血肉亦可再養(yǎng),取幾回傷不了根基,你連這點小事都不愿意貢獻給師門嗎?”
“去吧云仙,為師養(yǎng)了你那么多年,如今也該你回報一二了……”
“去吧云仙,萬魔窟需要你,蒼生會記得你……”
“去吧云仙,這是你應該做的……”
“去吧……”
巨大的痛苦席卷了云仙的意識,像是有冰冷的劍鋒生生挑斷了她的經(jīng)脈,像是入口封喉的毒藥在五臟六腑灼燒,像是尖銳的骨釘釘在了靈魂深處,也像是血淋淋的仙骨一次次被剝離又一次次生長……
最后墜入無底深淵。
這場夢魘一直折磨著她,讓她痛苦萬分,卻又無法擺脫,因為冥冥之中好似有一道聲音說她本來就應該承受這些。
這個世界是一本書,她是書里的女主,她生來就要對男主癡心一片、為師門傾盡所有、為蒼生粉身碎骨,直至死亡才能讓他們悔不當初,成為所有人心中的白月光。
最后她會在地下滿懷愛意地看著他們踩著她的尸骨享登上高位,享受無上榮光。
這就是故事的全部。
這就是她的宿命。
她應該認命。
不!她不認命!鋪天蓋地的恨意浸透了云仙的靈魂,讓她掙脫了一直以來的束縛!
哪有什么癡心!哪有什么愛意!她只有滿腔的殺意,像從地獄里爬出來的厲鬼,要將他們一個個挫骨揚灰——
“嗯……輕點……”
古怪又曖昧的聲音突然炸響在耳邊,云仙瞬間寒毛直豎,夢魘也隨之戛然而止。
她猛然驚醒,反應了好幾秒。
這才無語地剮了眼身下的男人,“別老發(fā)出那種死動靜,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在強你!”
恢宏華麗的宮殿內,鮫綃織就的紅色帷幔如云霧垂落,影影綽綽映出一對交疊的影子。
幾條冰冷沉重的玄鐵鎖鏈蔓延進紅帳之中,扣在男人勁瘦冷白的手腕上,稍一動作就會牽扯出金屬碰撞的聲響,清脆悅耳。
他單手屈指撐起額頭,鴉青色的長發(fā)如墨流淌,赤色的廣袖長袍散亂開來,露出胸膛上斑駁的紅痕,狹長的眉眼微微上挑,風情萬種地掃了她一眼,“嗯?難道不是么?”
“……”
云仙一時哽住。
說起來她拿他雙修的時候好像確實沒問過他的意見……但又怎么了?不能強她也強了那么多回了,他不也沒反抗?
云仙沒搭理他,自顧自穿好衣服,只隨口說了句,“我要走了�!�
君危微微一頓,隨手扯走了她剛綁好的發(fā)帶繞在指尖,懶洋洋地道:“拔無情的東西。”
“……”
云仙又是一哽,這又是什么話?
書里的終極反派、傳說中的上古魔神,怎么會是這么個玩意兒?
這還能指望他來毀天滅地嗎?
云仙很無語,但也習慣了。
她抽回他手里的發(fā)帶,重新將散亂的青絲綁好,“答應你的事我會做到,你老實……算了,你不用太老實,愛干什么干什么,愛殺誰就殺誰,別壞我的事就行�!�
說罷她便干脆利落地離開了。
魔神看了看她毫不留戀的背影,又看了看自己被糟蹋的身體,一時間陷入了沉思,分不清誰才是真正的魔頭……
百年前,魔神封印松動,天地動蕩,仙門百家如臨大敵、人人自危。
云仙因為懷有靈身仙骨,是絕佳的封印的材料,于是被蓬萊宗推到了仙門百家面前,然后又被仙門百家推下了萬魔窟。
因此粉身碎骨,立地成魔。
而那時候君危恰好就在旁邊看熱鬧,渾身上下都散發(fā)著“我是魔神,我很有錢”“我現(xiàn)在被人封印了,非常適合乘魔之�!钡臍庀ⅰ�
然后就被她洗劫一空了。
不過云仙吃干抹凈后也答應了幫他解開封印,至于是所剩無幾的良心在作祟,還是想把他放出去搞事……這就未可知了。
天蒙蒙亮的時候,云仙連夜抵達了現(xiàn)在的蓬萊宗。
此時的蓬萊宗改名為了“蓬萊仙府”,是靈州大陸第一仙門,早已不再是一百年前那個名不見經(jīng)傳的落魄樣了。
云仙正好趕上了今年的入門考核。
入山口廣闊的平地上人頭攢動,無數(shù)從靈州各地趕來的少男少女聚集在這里,看規(guī)模人數(shù)不下于十萬之眾,但蓬萊仙府每年招收的弟子只有幾千人,這還包括了雜役弟子。
饒是如此,他們也還是滿懷憧憬地看著眼前的“第一仙府”,仿佛即使是進去當雜役也面上有光。
只見巍峨的仙府依山而建,層層玉階直通云霄,金瓦紅梁,富麗堂皇,還有薄薄的云霧繚繞,宛如天上仙宮。
最顯眼的是佇立在仙府前的那尊巨大的神像,雕刻精致,巧奪天工,連衣袂上的折痕都溫潤飄逸、栩栩如生。
她手持一柄長劍,抵在自己的咽喉處,劍尖微微向下傾斜,似有鮮血順流而下,而鮮血滴落的地方正是靈州大地。
她目光溫柔地注視著蕓蕓眾生,眉眼帶著一種神性的悲憫,仿佛付出一切也甘之如飴。
云仙注視著這尊神像。
如果有人認真觀察的話,或許會發(fā)現(xiàn)她們的眉眼極其相似。
但她眼中只有冰冷與漠然,漆黑的瞳孔如同一片深潭,沒有半分神明的溫柔,以至于顯得截然不同。
旁邊排著隊去上香的金衣少女感慨道:“佛祖割肉喂鷹,圣君自刎而澤天下,我的天,大人物都這么無私奉獻嗎,我怕是幾輩子都達不到這種境界了……”
云仙心中冷笑。
佛祖有沒有割肉喂鷹她不知道,但她肯定沒有拔劍自刎。
蓬萊宗這些人取她的仙骨放她的靈血供自己修煉,還在落魄時拿去賣錢換資源,最后卻假惺惺地說是她自愿的,甚至大張旗鼓給她修神像、編故事。
可給他們自我感動壞了吧?
少女感慨完,忽而察覺到一股冷意,忍不住搓了搓手臂看向旁邊的人,見她手中空無一物,熱心搭話道:“這位道友也想祭拜圣君嗎?可是忘了帶香火?我分一些給你吧�!�
云仙一言難盡,“不必�!�
好人家誰給自己上香。
這時一名錦衣公子上完香走了過來,頗為好奇地打量了云仙一眼,打趣少女道:“世上竟還有人不領你金大小姐的情,看來你這名聲還不夠響亮啊?”
這玄衣女子也是奇怪,神態(tài)冷然自若,不知道還以為是什么世外高人。
但仔細一瞧,卻發(fā)現(xiàn)她的修為只有煉氣一層。
所以是什么給了她底氣,讓她在蓬萊仙府千軍萬馬過獨木橋的測試場上還能如此淡定?
是因為菜得安詳嗎?
金衣少女朝他翻了個白眼,很快又重振旗鼓,對云仙朗聲道:“道友,我叫金羅衣,他是江少卿,觀道友氣度不凡,敢問道友名諱,可否結識一二?”
這時測試臺前的叫號聲響起打斷了她的話,“四萬四千四百四十四號——!云……云仙,誰是云仙?”
云仙聞言抬步向測試臺走去,嘈雜的人群瞬間寂靜下來。
金羅衣震驚地看著她,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云仙?她叫云仙?
是她想的那個云仙嗎???
這云仙二字可是——
負責測試的弟子翻來覆去看了紙上的字好幾遍,終于蹙眉看著眼前的人,“你叫云仙?”
云仙淡淡地回:“有問題?”
測試弟子被她這副風輕云淡的樣子激怒,重重地將紙張拍在案上厲聲訓斥道:“放肆!天下誰人不知這是圣君的名諱!你算什么東西也敢說自己叫云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