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地上濕，別臟了你鞋襪

    顧璟初看著消失在視線的馬車，忽然調(diào)轉(zhuǎn)馬頭。

    他是被沈昭煩得不行，才打算提前接沈鳶出去。

    此刻卻完全打消了念頭。

    不可否認(rèn)他喜歡沈鳶，沒人會(huì)不喜歡那般美的女子。

    之所以這樣對(duì)待她。

    是因?yàn)榭此�難過的時(shí)候，就會(huì)想到顧淮凌，這種感覺讓他欲罷不能。

    明早趙文元就會(huì)放她回去，今夜回去和明早回去，區(qū)別也不大。

    顧淮凌罰他，他就在沈鳶身上找回場(chǎng)子。

    反正顧淮凌不會(huì)知道沈鳶在牢里。

    馬車內(nèi)，燃著上好的熏香，驅(qū)散了從牢里帶出那股發(fā)霉的潮味。

    四目相對(duì)，沈鳶心虛地別過頭。

    空氣間靜到可以聽見彼此的心跳

    “今天多謝首輔大人。”

    沈鳶小心翼翼地給顧淮凌斟了一杯茶，推到他面前。

    抬眸看著顧淮凌，那目光莫名有些可憐。

    顧淮凌沒看沈鳶，低聲朝外面車夫吩咐：“去青石巷。”

    青石巷，沈鳶住的地方。

    車簾晃動(dòng)，燭光打在顧淮凌側(cè)臉，顯得格外冷峻。

    風(fēng)漸起，一道閃電當(dāng)空劈下，緊接著悶雷響起雨應(yīng)聲落下。

    在雷聲響起那一刻，沈鳶臉色驟然蒼白。

    她抱著雙臂，整個(gè)人縮在一角，看起來弱小又無助。

    顧淮凌輕嘆一聲，手抬了三次，終于把人撈入懷中。

    “別怕。”

    水墨冷香散開，顧淮凌垂眸看著懷中的女子，眼底深處猶如一團(tuán)濃墨，化都化不開。

    沈鳶不知為何覺得無比委屈。

    弟弟受辱時(shí)她沒哭，被顧璟初奚落嘲笑時(shí)她也沒哭。

    被押入大牢，差點(diǎn)被趙文元侮辱時(shí)，她也拼命忍住。

    可此刻忽然就忍不住了。

    淚一滴滴流了下來，打濕了顧淮凌胸前衣衫。

    沈鳶的淚如一顆顆滾燙熱油。

    燙得一向端方自持的首輔大人亂了方寸。

    沈鳶哭了一會(huì)，推開顧淮凌仰頭悶聲道：“我知首輔大人覺得我麻煩，可我眼下能尋的只有你，所以只能麻煩您�！�

    “您要是怪我，可以直說，一直板著臉做什么？”

    放在平時(shí)，沈鳶絕對(duì)不敢同顧淮凌這樣說話，可此刻她卻有些控制不住。

    顧淮凌被這無端指責(zé)弄得有些啞然。

    她以為自己是麻煩？

    女子眼睫微顫，一雙眼睛浸著水光，格外清透靈動(dòng)。

    因哭得太久，連鼻尖都微微泛紅，軟白的臉頰上掛著兩道淚痕，看起來格外委屈。

    被這樣一雙眼睛盯著，顧淮凌心口積壓的郁氣一下全消了。

    他抬手，指腹輕輕劃過沈鳶眼尾，有些慌亂地替她擦著淚。

    “是我不好來得太晚，我板著臉是因?yàn)槲以谂�，怕我沒能及時(shí)趕到怎么辦？”

    “你堂堂首輔大人，還會(huì)怕？”沈鳶吸著鼻子，滿眼不信。

    “會(huì)怕，有關(guān)你的一切都會(huì)怕�！�

    顧淮凌望著沈鳶，今日他是真的后怕，他不敢想，自己晚來一步會(huì)發(fā)生什么。

    “那我不是第一時(shí)間，讓桃子告訴你我入獄了”沈鳶有些心虛，她不敢去看顧淮凌沉黑的視線。

    可他的話，卻一直往自己腦子鉆。

    “首輔大人我”

    “首輔大人是別人叫的，不是讓你叫的�！鄙蝤S話未說完，顧淮凌開口打斷。

    這句話說得果斷，帶著上位者的不容置喙，對(duì)沈鳶來說太過壓迫。

    沈鳶一頓，抬眸看著他。

    眼睛澄凈清透還帶著一絲絲懼意，顧淮凌最受不得沈鳶這樣的目光。

    一如以往，她每次撞到他就逃掉一樣。

    這次，他不會(huì)再給她逃的機(jī)會(huì)。

    顧淮凌把冷掉的茶水倒在小爐里，又給沈鳶添了杯新茶推到她面前。

    冷白指骨，輕輕在桌上叩著。

    顧淮凌眉骨低垂，輕聲開口，“你可以直接稱呼我的名字，顧淮凌，或者叫我慎之。”

    顧淮凌的聲音。如同密密麻麻的線，纏繞在沈鳶心尖。

    青石巷窄，首輔大人的馬車又太過寬闊，便在巷口停下。

    顧淮凌親自為沈鳶掀簾撐傘，在沈鳶出馬車的那一刻。

    把人背在了身上。

    顧淮凌的背很寬，沈鳶趴在他背上，突然有些暈眩。

    半晌才找回自己聲音，“我自己可以走�！�

    女子溫?zé)釟庀�噴灑在顧淮凌脖頸，顧淮凌喉結(jié)滾動(dòng)一瞬，沒有說話。

    風(fēng)隔著雨簾吹了過來，顧淮凌的聲音和風(fēng)一起響起，

    “地上濕，別臟了你的鞋襪�！�

    水墨冷香在兩人周身散開。

    顧淮凌傘舉得很穩(wěn)，一絲雨滴都沒落到沈鳶身上。

    沈鳶安靜地趴在顧淮凌背上。

    盡管有意克制，臉頰仍時(shí)不時(shí)蹭到顧淮凌脖頸。

    雨聲漸重中，顧淮凌聽到自己說，逃不掉了，也不想逃了。

    巷子不長，顧淮凌卻走得有些慢，足足耗了半盞茶功夫。

    若不是怕背上的人著涼，他還想走得太久些。

    院門叩響的那剎。

    兩雙眼同時(shí)望了過來。

    桃子眼眶泛紅。

    顧瑤眼里擔(dān)憂與八卦并存。

    “首輔大人。”沈鳶在顧淮凌耳邊輕喚，意思是放她下來。

    可我們能掌乾坤的首輔大人好像沒聽懂般。

    一直把沈鳶背到屋內(nèi)才放下。

    “好好照顧你家小姐�！鳖櫥戳璺愿捞易�。

    看著自家大哥冷漠的面容，聽聽這沒有一點(diǎn)起伏的語調(diào)。

    顧瑤恨鐵不成鋼。

    眼珠一轉(zhuǎn)，扯著嗓子夸張道：“沈姐姐你不知道，今天我大哥得知你被押入大牢，連氅衣都顧不得穿，單刀匹馬直奔大牢。”

    沈鳶低頭看著身上氅衣，一時(shí)沒說話。

    都怪首輔大人的烏金大氅太過顯眼。

    顧瑤理直氣壯道：“大哥怕你著涼，又特意差人回去拿的�！�

    “顧瑤�！鳖櫥戳璩梁诘囊暰�壓了過來。

    顧瑤果斷閉嘴，沖著沈鳶眨了眨眼睛。

    臨走前，還扭頭看向沈鳶，“沈姐姐，你今日受驚，先好好歇著，明日我?guī)�你去個(gè)好地方，給你壓驚！”

    這樣的顧瑤明媚又鮮活，沈鳶失笑，心里沒有來變得輕松。

    水墨冷香包裹著沈鳶，她把大氅脫下遞給桃子，“這件大氅沾了雨，拿下去好生清洗。今日之事，一定不能告訴昭兒，昭兒心思細(xì)膩若是知曉，定會(huì)自責(zé)�！�

    屋外，沈昭雙目泛紅，已經(jīng)抬起的手，又垂了下去。

    夜，是真的黑。

    沈昭握拳，轉(zhuǎn)身朝漫天大雨中跑去。

    阿姐不想讓他知道，那他便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