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均衡
眼看著于志義那瘦小的身板在雙胞胎兄弟的“挾持”下瑟瑟發(fā)抖，活像一只待宰的羔羊，我心里也是一陣無語。
李大虎和李二虎這兩個夯貨，死死地按著想要掙扎逃跑的于志義，然后轉(zhuǎn)過頭，一臉諂媚地看著我和胖龍，用一種充滿了“江湖氣息”的語調(diào)問道：
“大哥！二哥！這家伙……是給他吃饅頭呢……還是吃面條？”
我：“……”
我他媽的！
這兩個家伙，是從哪里學來的這些亂七八糟的順口溜？！
還他媽的饅頭面條？！
我記得清清楚楚，那個年代，幼兒園里確實流行過那么一段順口溜，內(nèi)容大概是這樣的：
（小河流水嘩啦啦，我和老師偷西瓜）
（我偷二他偷仨，他進監(jiān)獄我回家）
（我在家里吃饅頭，他在監(jiān)獄挨拳頭）
（我在家里吃面條，他在監(jiān)獄挨鞭子）
（我在家里吃雞腿，他在監(jiān)獄挨飛腿）
臥槽！
完犢子了！
這倆小子，以后長大了，妥妥的就是那種仗勢欺人、狗仗人勢的貨色�。�
我有些頭疼地擺了擺手，說道：“行了行了，別跟他一般見識了，不難為他了。于志義，你過來�！�
雙胞胎兄弟聞言，這才松開了鉗制著于志義的手，然后一左一右地，把他推到了我的面前。
于志義那張蠟黃的小臉上，寫滿了恐懼和不安，兩條腿哆哆嗦嗦的，一步一步地，小心翼翼地往我這邊挪動著，那模樣，活像一只受驚的小老鼠。
我用胳膊肘輕輕地戳了戳身旁的胖龍。
胖龍立刻會意，連忙向前走了兩步，努力地擠出一個自認為和善的笑容，對瑟瑟發(fā)抖的于志義說道：“于……于志義……你……你不用害怕……我們……我們叫你過來……是……是想給你分點零食……”
“零食？！”
于志義一聽到“零食”兩個字，非但沒有放松下來，反而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一樣，猛地一激靈，嚇得連連擺手，帶著哭腔說道：“不不不！我不要！我不要饅頭！我也不要面條！求求你們了！我什么都不要！”
看著他這副驚弓之鳥的模樣，我心里也是一陣無奈。
看來，昨天是真的把他給欺負狠了。
胖龍顯然也沒想到于志義會是這種反應，不由分說地從地上那一堆零食里，拿起一包薯片，直接塞到了于志義的懷里，甕聲甕氣地說道：“這……這是薯片！不是饅頭！也不是面條！你拿著吃！”
我看著依舊愣在原地，一臉不知所措的于志義，淡淡地說道：“放心吧，饅頭和面條那種東西，可算不上什么零食。既然你不要饅頭，也不要面條，那這包薯片，你拿著，總沒問題吧？”
于志義呆呆地看著我，又低頭看了看懷里那包花花綠綠的薯片，眼神中充滿了難以置信的神色，仿佛……仿佛根本不敢相信眼前發(fā)生的這一切都是真的。
胖龍見狀，也對站在一旁，同樣有些不知所措的雙胞胎兄弟揮了揮手，用一種帶著幾分“二當家”派頭的語氣說道：“行了行了！你們?nèi)齻�，把剩下的這些零食都分了吧！”
“是！是！二哥！”雙胞胎兄弟聞言，立刻眉開眼笑起來，也顧不上去管還愣在一旁的于志義，三下五除二地就把地上剩下的那些零食，全都瓜分干凈，然后喜滋滋地塞進了自己的書包里。
自始至終，于志義都像個木頭人一樣，呆愣愣地站在原地，一動也不動，只是下意識地，將懷里那包薯片，抱得更緊了一些。
等到雙胞胎兄弟心滿意足地跑下樓，去院子里瘋玩之后，我才慢慢地走到于志義的身旁，伸出手，輕輕地拍了拍他那瘦弱的肩膀，用一種盡可能溫和的語氣說道：
“于志義，昨天的事情……是我做得有點過分了……你別往心里去……”
說著，我又像是變魔術(shù)一般，從懷里掏出了一瓶旺仔牛奶，塞到了他的手里，繼續(xù)說道：“這個也給你”
胖龍也走了過來，學著我的樣子，拍了拍于志義的后背，甕聲甕氣地說道：“對對對！于志義！以后……以后咱們都是好朋友了！”
就在這時，一直低著頭的于志義，肩膀突然開始不受控制地聳動了起來。
緊接著，一陣壓抑著的、低低的抽泣聲，從他的喉嚨里傳了出來。
他伸出那只因為經(jīng)常在地上玩耍而顯得有些黢黑的胳膊，胡亂地擦拭著從眼眶里不斷涌出的淚水，那副委屈巴巴、可憐兮兮的模樣，看得我心里也有些莫名的不舒服。
唉……
這孩子……
也真是夠可憐的。
我輕輕地嘆了口氣，對他說道：“行了行了，別哭了，男子漢大丈夫，流血不流汗，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樣子？”
“過幾天，我就要去上小學，以后就不在這個幼兒園了�！�
“我走了之后，你幫我在幼兒園里，多照顧照顧胖龍，別讓他再受別人的欺負，行不行？”
“你放心，只要你肯幫我這個忙，胖龍……也絕對不會虧待你的！以后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他都會分你一份！怎么樣？這個交易，劃算吧？”
于志義依舊站在原地，不斷地抽抽搭搭著，沒有說話，只是將懷里那包薯片和那瓶旺仔牛奶，抱得更緊了，仿佛生怕別人會搶走一般。
我看著他這副模樣，無奈地搖了搖頭，心想，這家伙，看來是真的被我給嚇破膽了，現(xiàn)在看見我，連話都不會說了。
也罷。
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
我拉了拉胖龍的胳膊，說道：“走吧，胖龍，咱們也下去玩吧，別管他了，讓他自己在這里好好冷靜冷靜。”
胖龍點了點頭，跟著我一起，朝著樓梯口走去。
就在我們倆的腳，剛剛踏上下樓的最后一級臺階時，身后，突然傳來了一個帶著濃重鼻音、泣不成聲的呼喊：
“老……老大——！”
“老大——！”
我停下腳步，緩緩地轉(zhuǎn)過身，抬頭向上看去。
只見于志義那個瘦小的身影，正站在二樓的樓梯口，通紅著一雙眼睛，淚眼婆娑地看著我，臉上掛滿了淚痕，那副模樣，既可憐，又帶著一絲……
倔強！
是的！
就是倔強！
這家伙……
真是個……
讓人又愛又恨的家伙��！
我看著他，嘴角微微上揚，勾起了一抹淡淡的笑容，然后用一種不容置疑的語氣，對他說道：
“哭什么哭？！把眼淚給我擦干凈了！”
“然后，收拾好你手里的東西！馬上下樓！跟我一起去玩滑滑梯！”
“聽見沒有？！”
于志義聞言，先是愣了一下，隨即，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似的，用力地吸了吸鼻子，然后胡亂地用袖子擦了擦臉上的淚水，重重地點了點頭！
看著他這副模樣，我滿意地笑了笑，然后轉(zhuǎn)過頭，對身旁的胖龍說道：
“胖龍啊，我跟你說，等我走了之后，幼兒園里這幫小子，就都得靠你來罩著了�！�
“那個雙胞胎兄弟，李大虎和李二虎，你記住了，以后對他們倆，不能太好，也不能太差，保持一定的距離就行了�！�
“這兩個家伙，太勢利了，眼睛里只有利益，沒什么真感情，沒必要跟他們深交，只需要在關(guān)鍵的時候，給他們一點甜頭，讓他們?yōu)槟闼茫涂梢粤��！?br />
“至于那個于志義嘛……”
我頓了頓，眼神中閃過了一絲復雜的神色，繼續(xù)說道：“這個人……有點復雜……”
“以后，你手里的那些零食，不能只分給雙胞胎，也不能只分給于志義一個人，要學會……相互制衡，明白嗎？”
“平時呢，再拿出一點零食，分給小班的其他小朋友，籠絡一下人心，這樣，你這個‘幼兒園二哥’的位置，才能坐得安安穩(wěn)穩(wěn)，踏踏實實的�！�
胖龍聽得似懂非懂，只是一個勁兒地在那里點頭，也不知道他到底聽進去了多少。
我看著他這副憨憨的模樣，無奈地搖了搖頭，心想，看來以后還得找機會，好好地給他“補補課”才行。
我還準備再跟胖龍交代些其他的事情，就在這時，院子里突然傳來了王園長那熟悉而又溫柔的聲音：
“小朋友們——！小朋友們——！快過來洗洗手，準備吃飯咯——！”
“吃飯了！吃飯了！”
一聽到“吃飯”兩個字，院子里那些正在瘋玩的小家伙們，立刻就像是聽到了沖鋒號的士兵一樣，嗷嗷叫著，朝著洗手池的方向沖了過去。
我對胖龍說道：“行了，你也快去吃飯吧，胖龍，我跟園長奶奶還有點事情要說�！�
胖龍點了點頭，應了一聲“哦”，然后便屁顛屁顛地跟著其他小朋友，一起去洗手間排隊洗手去了。
等到院子里的小朋友們，都陸陸續(xù)續(xù)地走上了教學樓，準備去食堂吃飯的時候，王園長才注意到，我還一個人孤零零地站在院子中央，沒有動彈。
她有些疑惑地走了過來，柔聲問道：“林凡？你怎么不去吃飯呀？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了？”
我看著王園長那張保養(yǎng)得宜、風韻猶存的俏臉，嘿嘿一笑，說道：“園長奶奶，我肚子現(xiàn)在還飽著呢！幼兒園的早飯，我現(xiàn)在可一點都不想吃了！”
說著，我還故意掀起了自己的小背心，露出了我那因為早上吃得太多而顯得有些圓滾滾的小肚皮，得意洋洋地在王園長面前晃了晃。
哈哈哈！
這種……
這種可以肆意妄為地，在成熟美麗的女性面前“晾肚皮”的感覺……
真他媽的好��！
王園長被我這突如其來的舉動，弄得有些哭笑不得，她伸出手指，輕輕地點了點我的小肚皮，嗔怪道：“你這小家伙！真是越來越?jīng)]大沒小了！快把衣服放下來！小心著涼了！”
我嘻嘻一笑，聽話地把小背心放了下來，然后眨巴著眼睛，看著王園長，問道：“園長奶奶，我馬上就要離開幼兒園，去上小學了，您……您會不會舍不得我呀？”
王園長聞言，眼神中閃過了一絲不易察覺的溫柔和……不舍。
她輕輕地嘆了口氣，說道：“當然會舍不得了！你這么聰明，又這么可愛的小家伙，誰會舍得你離開呢？”
“不過……”她話鋒一轉(zhuǎn)，又笑著說道，“比起你這個小調(diào)皮，我其實……更舍不得幼兒園里的其他小朋友們呢！畢竟，他們可沒有你這么會氣人！”
我一聽這話，頓時就不樂意了，嘟著小嘴，反駁道：“才不是呢！園長奶奶！您肯定是在騙我！”
“比起那些只知道哭鼻子、流鼻涕的小孩，我敢肯定！您最舍不得的人，一定是我！”
“因為……因為我才是最喜歡園長奶奶的人！”
王園長被我這番“深情告白”給逗樂了，她伸出手，寵溺地敲了一下我的小腦袋，佯裝生氣地說道：“林凡！你這小家伙！小小年紀，成天到晚就沒個正形！油嘴滑舌的！你知不知道，你這些天已經(jīng)對奶奶，說了多少不著邊際的胡話了？！”
我卻不以為意，反而往前湊了湊，拉住了王園長那只保養(yǎng)得極好的、白皙柔軟的手，一臉認真地說道：
“園長奶奶！您一點都不老！真的！”
“您看上去，頂多也就四十歲出頭的樣子！保養(yǎng)得這么好！這么年輕漂亮！哪有四十多歲的人，還整天讓人家叫自己‘奶奶’的呀？！”
“等我……等我從幼兒園畢業(yè)之后，我……我可以叫您……王阿姨嗎？”
“林凡！你這孩子……你……”王園長被我這番大膽而又直白的話，弄得有些手足無措，臉頰上再次泛起了一抹動人的紅暈，眼神中也充滿了復雜的情緒。
我卻不管那么多，緊緊地握著王園長那柔軟的手，眼神堅定地看著她，用一種無比鄭重，甚至帶著一絲……一絲超越了我這個年齡段的成熟和霸道的語氣，一字一句地說道：
“王阿姨！您……您等我！”
“等我長大一些！等我……等我有了足夠的能力之后！我……我一定會讓您……過上好日子！”
“我……我保證！”
王園長被我這番突如其來，卻又充滿了真摯情感的“承諾”，徹底給震懾住了。
她呆呆地看著我，眼神中充滿了難以置信和一絲絲莫名的悸動。
然后……
鬼使神差地……
她竟然……
輕輕地點了點頭，用一種幾不可聞的聲音，回答道：
“好……我等你……”
說完這句話，她自己似乎也意識到了什么，臉頰上的紅暈瞬間變得更加濃郁，像是熟透了的蘋果一般。
她連忙有些慌亂地抽回了自己的手，站起身，輕輕地拍了拍自己身上那條得體的連衣裙，然后，有些不自然地，輕輕地推了我一下，說道：
“好……好了……林凡……你……你快上去跟別的小朋友玩吧，他們也快吃完飯了”
說完，她便像是逃跑一般，匆匆地轉(zhuǎn)過身，朝著院外的方向快步走去。
我看著她那略顯倉促和慌亂的背影。
您可不知道……
您剛才轉(zhuǎn)身抹去眼角那一閃而逝的淚光的舉動……
早已經(jīng)被站在走廊盡頭的我，盡收眼底了…
這個讓人心疼的女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