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屏鳥
云琛送完霍老爺子回來,發(fā)現(xiàn)棲云居空著,一問葉峮才知道,霍乾念與菘藍去水榭賞雪了。
葉峮并沒有安排云琛前去護衛(wèi),但云琛還是自己去了。
隔著遠遠的廊臺棧道,云琛瞧見霍乾念與菘藍坐在亭下,二人品茶賞雪,交談言事。
菘藍間或笑起,以帕巾掩口,動作貴氣又典雅。
霍乾念大多時候只喝茶、看遠方,聽到菘藍說話,他時而點頭,時而皺眉。
少部分的時候,霍乾念會看向菘藍。
雖然只是以示尊重的眼神,可云琛就是覺得心里酸得冒煙。
她想,那天垂星湖上,她是不是應該勇敢點頭的。
她想,少主大約也有些喜歡我吧,他總是摸我的頭,還喚了我一聲“琛兒”。
除了娘親,已八年未有人這樣喚過我了……
可那些是對我嗎,還只是一個主子對親衛(wèi)的疼惜?就和對葉峮他們是一樣的?
思來又想去,云琛感覺腦袋像要炸了一樣,她甚少有需要思考這么復雜的事情的時候。
她也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原來并不是個爽快不計較的性子。
如今一碰到與霍乾念有關(guān),她就忍不住開始小心眼,心里麻辣鮮香攪和不停,酸味尤甚。
難道喜歡一個人就是這樣?
“云琛啊云琛,你怎么變成這樣了啊……”她喃喃自語,叫一旁的不言聽得糊里糊涂。
“云琛啊云琛,你把話說清楚些�!�
不言學著她的語氣念叨,然后順著云琛的視線望去,正見霍乾念與菘藍一前一后離開水榭。
菘藍輕提裙擺,裊裊婷婷走在前,身后輕紗羅裙的宮女們?nèi)缇G葉一般,襯托得菘藍更加端莊艷麗。
不言突然想起從前葉峮說過的,云琛估計是看上哪家姑娘了,一下子恍然大悟,心里道了句“原來如此”。
一反常態(tài)的,不言沒有多言,而是在兩天之后,霍乾念命他去公主府送一份機密信函的時候,他偷偷將信函交給云琛,悄聲道:
“阿琛,按理我不該把差事轉(zhuǎn)手給你的,這是咱做護衛(wèi)的大忌,但你辦差我放心,所以你悄悄地去。抓緊機會,將來喝喜酒的時候多敬我一杯��!”
云琛一頭問號,但見不言神神秘秘又催促得緊,她只好揣著信往公主府走。
霍府與公主府書信往來密切,云琛經(jīng)常來,守門的侍衛(wèi)也認得這個愛臉紅的俊俏小護衛(wèi)。
一見云琛,一個侍衛(wèi)笑道:
“云小子,遞信還是帶話?找哪位女官?”
云琛問了聲安,道:“大哥,我遞信,不帶話,但是得親手交給菘藍女官�!�
“喲呵,平時都是由我們帶給女官們的尚儀局,今兒還得你親自跑一趟,專給菘藍大人呀?”
云琛笑笑,“我也不知道,聽命辦差就是�!�
侍衛(wèi)照舊接過云琛的令牌,而后搜身卸劍,這才對云琛放行。
臨走的時候,那侍衛(wèi)湊近云琛,悄悄嬉笑:
“云小子,我怎么聽說你會娶菘藍大人?到時候可得請我喝喜酒��!”
“�。�!”云琛驚訝,連連否認,那侍衛(wèi)卻只拍拍云琛的肩,和另外兩個侍衛(wèi)哈哈大笑起來。
云琛不知這又是哪里來的謠言,趕緊離開這處,揣著信往里走。
在尚儀局門口通報了來由,等了約莫一個時辰,才有女官來引云琛進去。
公主府不比霍府自在,云琛站的腿有點酸。
隨著女官進了尚儀局的前廳,又等了一個多時辰,菘藍才在幾個女官的簇擁下款款而來。
“見過大人�!痹畦⌒卸Y。
菘藍既不說話,也不抬眼看云琛,只緩緩走到高座坐定,慢悠悠地輕押一口茶,而后才道:
“云護衛(wèi)有禮了。什么信,竟要勞煩云護衛(wèi)親自給我?”
云琛將信呈上,一旁的女官接過,雙手捧給菘藍。
菘藍伸著纖長的手指,粉蔻流盈的指甲閃著光澤。她動作輕柔地將信拆開,掃了兩眼,嘴角露出一抹譏笑,又很快平息。
“的確是重要的信函,卻不至于云護衛(wèi)非要親自見我。云護衛(wèi),你是有什么事找我嗎?但說無妨�!�
云琛只記得不言千叮嚀萬囑咐,讓她必須親手將信交給菘藍,卻沒有說緣由。
答不上來,云琛只好再次行禮,如實回答:
“回大人,小的也不甚清楚。信已送到,若大人沒有其他吩咐,小的告退�!�
“呵�!陛克{笑了一聲,聲音帶著十足的譏誚。
沒有菘藍那句“退下吧”,按規(guī)矩,云琛不能自行離去,否則便是大不敬。
云琛保持著行禮的姿態(tài),菘藍又不緊不慢地開始喝茶,直到喝完一盞,才對云琛道:
“既然來了,怎能不請云護衛(wèi)喝杯茶?來人,賜座�!�
云琛不能不從,剛要在下座坐定,卻見一個女官搬來木頭小杌子,放在她面前。
護衛(wèi)們在自家府宅坐小杌子很正常,但在外就是客,應被客座禮待才是。
面對這顯而易見的輕視,云琛沒有多想,自然地坐下。
女官立刻拿托盤端來一盞茶,云琛剛一端起,就覺得杯盞燙手的厲害,她稍一不穩(wěn),茶水就潑了出來,茶沫撒在衣服上,有些狼狽。
云琛一手忍著燙端茶,另一只手燙得疼,只能去摸耳朵,兩只手倒來倒去,看起來有些滑稽。
一旁有兩個女官忍不住笑出聲。
菘藍倒沒有笑云琛,但眉色透出幾分倨傲,道:
“云護衛(wèi)嘗嘗,這是什么茶?”
云琛嘬了一口,除了燙得舌頭發(fā)麻,喝不出任何味道。
“大人恕罪,小的嘗不出�!�
菘藍道:“霧凇凝露,是南嶺屏湖之畔,霜刻采摘的新葉。”
“謝大人賜茶,聽起來很貴�!痹畦≌J真回道。
菘藍又問:“云護衛(wèi)知道南嶺屏湖嗎?是個一天之內(nèi)有風霜雨雪的奇景之地,故而才有霧凇凝露這等好茶。”
“回大人,小的不知�!�
“屏湖因何得名,你可知?”
“小的不知。”
“因屏鳥得名。屏鳥艷麗,鳴聲空靈。若尋到配偶,便要將配偶活活啄死,以配偶鳥羽筑巢,骨肉為食�!�
云琛頓時覺得手里的茶有股腥味,喝不下去了。
菘藍見狀笑問:“怎么,云護衛(wèi)這樣見慣殺戮的人,竟也有懼的時候?”
“回大人,倒不是懼,只是覺得這屏鳥惡心得很�!痹畦⌒睦镌趺聪耄驮趺凑f了出來,但聽在菘藍耳朵里,卻是別有他意。
菘藍神色微變,冷笑一聲,道了句“送客”。
待云琛走遠,瞧著菘藍一臉慍怒,一旁的女官莊姬上前勸道:
“大人莫和一個上不得臺面的小護衛(wèi)置氣,而且瞧他那樣,應該是沒聽懂大人意思,不像是故意頂撞�!�
菘藍鼻子里哼了一聲,“不過是給霍乾念兩分薄面,我才肯見。但一個不知名的護衛(wèi)若也想來攀附我,便是找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