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天還沒擦亮,樓道里就傳來踢踢踏踏的腳步聲。江森一腳踹開林華房門,門板撞在墻上發(fā)出“砰”的巨響。他叼著煙,打火機在手里轉(zhuǎn)得飛旋:“林華!太陽都曬屁股了!還他媽睡死呢?”
床上的人裹著被子翻了個身,悶聲罵道:“滾!才幾點就嚎喪!”
“幾點?”江森抄起枕頭砸過去,“五點二十!再不起來,老子把你連人帶床扔出去!昨天說的話當放屁呢?”他一把扯開窗簾,灰蒙蒙的天光頓時灌進屋子,“趕緊的!進貨晚了搶不到新鮮菜,信不信中午讓你啃干饅頭?”
林華瞇著眼從被窩里探出半個腦袋,頭發(fā)翹得像雞窩:“你丫有病吧?天還黑著呢!”
“黑?”江森把煙頭按在窗臺的易拉罐里,火星滋啦一響,“菜市場那幫孫子四點就開張了!再磨嘰連爛菜葉都剩不下!”他抓起床邊的皮鞋,作勢要砸,“麻利兒的!十分鐘后見不到人,褲衩都給你扒了!”
林華趿拉著鞋下樓梯,襯衫扣子錯著位,頭發(fā)用手抓得東倒西歪。江森早把卷閘門拉到頂,正蹲在門口往三輪車上摞筐子,扭頭看見他就罵:“你屬蝸牛的?磨磨唧唧半拉小時!”
“催催催!再催屎都給你催出來!”林華抄起門邊的外套往身上披,“天還沒全亮呢,菜市場又不會長腿跑了!”
“你懂個屁!”江森把最后個塑料筐摔得震天響,鑰匙串在手里晃得叮當作響,“去晚了連土豆子都讓人挑成歪瓜裂棗!”他拉開面包車副駕門,從懷里掏出倆油乎乎的包子甩過去,“路上墊巴墊巴,省得你餓死在半道上!”
林華咬了口包子,肉餡燙得直哈氣:“就這破包子?還沒牢里的窩窩頭實在!”
“愛吃不吃!”江森一腳油門下去,面包車碾著石子路竄出去,“嫌難吃待會兒到市場讓你啃凍梨!”
拐過兩個路口,遠遠就聽見菜市場炸開了鍋。三輪車、電動車擠得水泄不通,喇叭聲、吆喝聲混著凍貨碰撞的嘩啦響。江森猛打方向盤,車身擦著賣糖葫蘆的大爺過去:“瞅見沒?這陣仗!晚來五分鐘,連車位都找不著!”
林華叼著煙,肩膀扛著袋土豆往車上甩,土豆?jié)L得車廂咚咚響:“你特么挑菜跟挑金條似的,磨嘰半天!這堆破菜夠咱倆吃半年了!”
江森把凍得硬邦邦的魚往泡沫箱里砸,冰碴子濺了林華一褲腿:“艸,不挑仔細點,等會兒顧客罵街的唾沫星子能把超市淹了!”他摸出打火機重新點煙,火苗在風里直打晃,“嫌累?早知道留你在家擦貨架!”
“擦你大爺!”林華踢了踢腳邊漏風的麻袋,韭菜葉子掉出半截,“這破麻袋早該扔了,漏得滿地都是!”
“有本事你去買新的!”江森把最后一箱雞蛋塞上車,車身往下一沉,“油錢、菜錢、攤位費,哪樣不要錢?”他猛地關(guān)上車廂,震得后玻璃上的霜花都簌簌往下掉,“趕緊上車!待會兒早市散了,堵得你褲襠都能急出汗!”
面包車碾著石子路顛簸著往回趕,車廂里的菜筐晃得叮當作響。江森猛打方向盤避開路上的冰疙瘩,罵罵咧咧道:“你特么坐車上跟個大爺似的,就不能搭把手扶著菜筐?顛壞了算誰的!”
“放屁!”林華一腳踢在晃到腳邊的蘿卜上,“要不是你開得跟過山車似的,東西能亂?有這閑工夫罵我,不如好好看路!”他抓過滾到懷里的茄子,隨手又扔回筐里。
車剛停穩(wěn),江森就跳下車,煙屁股一扔:“磨磨蹭蹭的!趕緊搬!”兩人扯著嗓子罵著,把凍魚、土豆、白菜往超市里扛。林華肩膀頂著泡沫箱,腳下打滑差點摔個跟頭:“江森!你這破地板也不拖拖,油得跟溜冰場似的!”
“嫌滑?那你別喘氣,省得口水滴地上!”江森咬著牙把整箱雞蛋往貨架上摞,轉(zhuǎn)身又去接林華遞來的大蔥,“把綠葉菜放冰柜里,蔫了小心我扣你工錢!”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搬菜、理貨、碼貨架,累得腰酸背痛。等最后一把韭菜捆好掛上,江森一屁股坐在板凳上,抹了把汗:“累死老子了!趕緊的,燒壺水,泡碗面!”林華翻了個白眼,卻還是轉(zhuǎn)身往廚房走:“就知道使喚人,吃死你算了!”
江森叼著煙湊到掛鐘底下,瞇著眼瞅:“快八點了!等會兒人該烏央烏央來了�!�
他伸手拍了拍林華后背,煙灰簌簌往下掉,“你就守收銀臺旁邊,來買東西的麻利打包,別跟個木頭樁子似的杵著!”
“老子又不是打包機器!”林華抹了把臉,扯過抹布擦手,“再說了,誰知道你們這兒規(guī)矩?”
“能有啥規(guī)矩?”江森把煙頭按滅在啤酒瓶里,“裝袋別灑湯漏水,稱菜看準斤兩,少跟顧客磨嘰!”他轉(zhuǎn)身把特價牌往門口一立,塑料板被風刮得“啪啪”響,“要是敢給我捅婁子,晚上有你好看!”
話音剛落,卷閘門就被“嘩啦”拉開�?娌级档睦咸戎柯犊邕M來,嗓門亮得能掀翻屋頂:“小江!昨天說的打折雞蛋還有不?”江森立馬堆起笑臉迎上去,林華在背后撇嘴:“見著顧客就變臉,真能裝!”話沒說完,又一波人涌了進來,塑料袋摩擦聲、稱重機“滴滴”聲瞬間塞滿了屋子。
掛鐘的指針晃到一點多,超市里終于沒了熙熙攘攘的人聲。
林華一屁股癱在貨架后頭的折疊椅上,叼著煙深吸一口,煙圈混著汗味在空氣里散開。
早上堆成小山的菜筐這會兒見底了,只剩幾根蔫巴巴的芹菜桿子在筐邊晃悠。
江森把計算器按得噼里啪啦響,賬本上記滿了密密麻麻的數(shù)字。
“今天賣得還行啊!”他頭也不抬,鋼筆尖在雞蛋那欄重重畫了個勾,“多虧老子眼光毒,進的凍貨全搶光了!”
林華碾滅煙頭,拍了拍牛仔褲上的灰:“行,你最牛。我出去透透氣,在這兒悶得腦仁兒疼�!�
“透個屁!”江森把賬本一摔,“待會兒還得去冷庫補貨,你跑哪去?”
“愛咋咋地!”林華扯了扯歪掉的領(lǐng)口,“我就出去晃悠半小時,難不成還能讓人拐跑了?”踢開腳邊的空紙箱,走出門外頭刺目的陽光裹著熱浪涌了進來。
林華叼著冰棍晃悠回來,老遠就瞧見超市卷閘門半拉著,里頭傳來推搡聲。
林華把木棍吐進垃圾桶,貓著腰往店門口蹭。還沒進門,大金鏈子的叫罵就炸出來:“江老板裝什么糊涂?上個月的衛(wèi)生管理費還想賴賬?”
扒著門縫一瞧,三個花臂混混把江森堵在收銀臺前。戴大金鏈子的正用匕首把兒猛敲臺面,硬幣在玻璃罐里亂蹦。江森攥著計算器的手直哆嗦,脖子漲得通紅:“虎哥!這月進貨壓了太多錢,再緩幾天……”
“緩個屁!”大金鏈子一腳踹翻貨架,泡面袋子嘩啦啦撒了一地,“整條街就你事兒多!今天不交錢,信不信讓衛(wèi)生局的人天天來查你?”話音未落,江森被當胸一腳,撞得賬本飛起來,人也癱在地上直喘氣。
林華眼睛一瞪,抄起墻角半米長的除冰鏟,鐵皮刃還沾著冰霜。
猛地踹開卷閘門,門板撞得墻皮直掉,抄起鏟子照著最后面混混的后背狠狠拍下去:“打著旗號收黑錢?當老子是瞎的!”
鐵鏟砸在棉襖上悶響一聲:“啊打!”混混慘叫著往前栽,打翻了整排醬油瓶,深褐色的湯汁順著貨架腿流成小河。
大金鏈子抹了把臉上的醬油,皮領(lǐng)子油亮反光:“小崽子敢拆臺?給我往廢里弄!”倆小弟抄起啤酒瓶就甩,林華矮身躲過,鐵鏟削著混混耳朵擦過去:“孫子們手癢是吧?”
光頭從后頭鎖喉,林華反手一肘搗進他胃里。聽著對方干嘔,直接薅住衣領(lǐng)當肉盾,迎面砸來的瓶子在光頭上開花。林華踹斷他膝蓋,順手把人摜向大金鏈子:“送你個豬腦袋,接著!”
“玩陰的?”大金鏈子抽出蝴蝶刀直捅面門,林華鐵鏟一橫,“咔”地削斷刀尖。沒等對方回神,膝蓋頂進他肋骨縫,一聲脆響,又一鏟子拍在后腦:“跟老子裝社會?”混混白眼一翻栽進貨架。
花臂拎著折疊凳沖過來,林華卸力奪過凳子,直接過肩摔�;旎旌竽X勺撞冰柜上癱軟在地,林華踩著他手腕,鐵鏟壓上喉結(jié):“還收保護費不?再敢來,下鏟直接開瓢!”花臂褲襠一熱,抖得跟篩糠似的,頭一回遇見這么橫的。
混混們屁滾尿流地逃出店,卷閘門被撞得哐當作響。林華把除冰鏟狠狠砸在地上,揚起一片灰塵:“你大爺?shù)�!讓人騎脖子拉屎也不喊老子?”他大步跨過去,薅著江森后領(lǐng)就往上拽。
江森抹了把嘴角的血,甩開林華的手:“喊你?你他媽跑外面野!店里這點破事都靠我頂著,我喊你有屁用?”他踉蹌著踢開腳邊的泡面袋,“這店開在人家地盤上,真把人惹急了,天天來搞破壞,貨都進不來!”
“搞破壞?來一個老子廢一個!”林華踹翻歪斜的貨架,鐵皮撞地發(fā)出巨響,“你擱這兒當縮頭烏龜,他們只會蹬鼻子上臉!”
“縮頭烏龜?”江森抄起半截啤酒瓶,指著滿地狼藉,“這店是我拿命拼來的!今天你把人打了,明天工商局、城管全來查,店還開不開?”他狠狠啐了口帶血的唾沫,“要不是怕連累你,老子早抄家伙干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