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她不能丟下我(滿450珠珠加更)
“嘟嘟嘟——”
電話掛斷,手機沒抓穩(wěn),沿著沙發(fā)的縫隙掉在地上,宋堇寧沒去撿,拿起茶幾上的酒又灌了自己一大口,然后爛醉下迷離的眼瞟向身旁的萬柑,片刻,扯了扯唇角:
“誰告訴你我會沒出息地哭著求她留下來的?”
“”
萬大少爺呆滯在原地,半晌,才石化一般吐出兩個字:“完了”
早知道就不該嘴賤,他猛地扇了自己一個嘴巴子。
周末不上課,他無聊,半開玩笑地問宋堇寧要不要去酒吧放松放松,本以為又會被拒絕,沒想到他居然一反常態(tài)地讓自己帶著酒去他那兒,然后坐在沙發(fā)上一聲不吭地喝光了一整瓶。
人喝迷糊了,才抱著空酒瓶開始掉眼淚,說紀津禾要去美國做交換生,說她不要他了。
萬柑尋思只是交換半年而已,又不是再也不回來了,好不容易逮到宋堇寧狼狽的時候,就一個勁兒地挖苦他,好巧不巧紀津禾來電話,他嘴上沒把門,見宋堇寧只說了一句“你要去美國嗎”眼淚就開始往下掉,于是在一旁刺激他:
“你想和她說什么?求她��?讓她不要走?跟她說你很喜歡她?說你沒她活不了?宋堇寧你別太沒出息了,之前陰陽怪氣我的勁兒哪兒去了?去交換半年而已,怎么搞得像這輩子再也不見了似的”
話沒說完,因為下一刻,發(fā)酒瘋的小少爺像是真的聽進去了,忽然朝電話那邊說了句“你走吧”。
“操,你真說啊�!�
萬柑魂都快被這三個字嚇飛,意識到玩脫了,拼命去攔。
但沒攔住。
分別的痛苦灼燒著心臟,化為最尖銳的話,宋堇寧臉上沾滿了淚痕,嘴上卻故作大度。
等“遇見你之前我是怎么樣,你走了以后,我也還是怎么樣”這話一出,萬柑就知道——
要完蛋了。
這會兒電話不知掛斷了多久,喝醉的小少爺終于安靜下來,酒精作用下意識模糊,他呆呆地坐在那里和萬柑大眼瞪小眼,過了好半天才迷迷糊糊反應過來,喃喃道:“我剛剛語氣是不是很不好?”
“太不講理了對不對?”
還沒等萬柑回答,他倏地睜大眼睛,身體軟綿綿,在沙發(fā)上倒得四仰八叉也不在乎,突然像瘋了似的,手腳并用地去撿掉在地上的手機。
“哎呀,你悠著點兒,別摔下去!”萬柑扯住他的胳膊,“你要干什么?”
“手機,我的手機”宋堇寧不管不顧,掙扎著甩開他,在慣性下“噗通”一聲摔在地上,疼也不在意,手在沙發(fā)底下四處亂摸,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我要給她打電話”
“你打什么?”萬柑被他突如其來的變卦搞得一頭霧水。
“我剛才的語氣不好,萬一她聽進去了,真的去美國了怎么辦”
“怎么可能,你先起來,別胡思亂想�!�
萬柑又去拉他,但宋堇寧已經完全聽不進去,滿心滿眼都只有紀津禾,嘴里不斷嘟囔著:“道歉,我要道歉”
“她不能丟下我的不能去美國道歉道歉就好了她原諒我了就不會去了”
簡直像得了失心瘋。
萬柑哪兒見過他這副樣子,他可是宋堇寧啊,從小到大,那么驕傲的一個人,什么時候會像這樣狼狽地跪在地上哭到失聲?即使是喝醉了,也不該把自己貶得這么低。
喉嚨滾了滾,萬柑看著他,一個字也說不出來,片刻,嘆了口氣,也跟著坐在地上,幫他找手機。
但最后,電話沒打出去,紀津禾的那通電話耗盡了最后的電量,手機已經關機。驚慌中,吵吵嚷嚷要立刻去首都的小少爺被好友拖拽到臥室里睡覺,好說歹說,今晚的機票沒了,我給你定明天最早的航班,你先睡覺好不好?手機?手機已經充上電了還要等一會兒才能開機,開機了我就喊你,到時候你再給紀津禾打電話行不行?
折騰了好一會兒,連哄帶忽悠,宋堇寧才終于睡過去,眼角還紅著,掛著幾滴淚。
不知道是不是還在擔心紀津禾會離開,睡夢中,他仍舊不安,不停地念著“別走”、“求你”之類的話。
萬柑精疲力盡,關了房間里的燈,也下樓離開。
換好鞋走出別墅的時候,天空下起了雪。
前行的腳步停住,他面露驚異,掌心不由自主朝前伸。
“奇了怪了,今年江市的雪這么下得這么早”
11月10日這天夜里,江市迎來了新年里的第一場雪,漫天白絮,四散飄落,化成水珠。
路邊時不時傳來孩子的驚呼聲,大街小巷,逐漸有人出來走動,嬉笑打鬧。
同一片天空,不同的人,不同的喜怒哀樂,同時走向各自的人生岔路口。
—
吹過風、淋了雪,不出意外的,比賽當天,紀津禾發(fā)起了高燒。
392度的高溫,她強撐著身體,下床,晃悠著走了兩步就倒了下去,還好組長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把她按在床上。
“你別硬撐,就躺在酒店里好好休息,你的那部分讓小余替你上去說,不用太擔心�!�
國賽大家都很謹慎,組委會規(guī)定最多有五個人上臺答辯,他們卻來了七個人,就是為了應對這種突發(fā)狀況。
他們走后,混沌逐漸席卷上意識,紀津禾連翻身的力氣也沒有,昏昏沉沉又睡過去。
這一覺并不安穩(wěn)。
夢中,過去的很多事情,像走馬燈一樣在她面前一一閃過。有紀云,有卓藝,有夏箋西還有很多張看不清臉的黑白人影,他們聚攏、靠近,將她圍追堵截在角落。
她想反抗,她拼命掙扎,低頭卻發(fā)現(xiàn)自己被困在十歲的身體里緊接著擋在面前的墻壁變成了一面鏡子,十九歲的自己站在那端,面無表情,嘴巴一張一合,無聲無息。
但她讀懂了。
她說的是:沒有人能救你。
沒有。
再次醒來,還是白天。
白茫茫的天花板映入眼簾,鼻尖充斥著消毒水的刺鼻氣味。
紀津禾動了動垂在床沿的右手,感受到細微的刺痛。
她仰頭,床邊不知道什么時候多了一根輸液支架,軟管連接著輸液針刺入她的手背,上面掛著的點滴已經輸完大半。
“啊,醒了!卓阿姨,你快來,姐姐醒了!”
還沒搞清楚狀況,路程昭驚喜的聲音驀地在耳邊響起,混亂的視線中很快闖入一團黑乎乎的影子。
“小禾?小禾?”
又是一道擔憂的聲音傳來,她恍恍惚惚,無法分辨。
“你感覺怎么樣?”
女人的聲音還在繼續(xù)。
“你燒得神志不清,怎么叫也叫不醒,媽媽都快嚇死了�!�
“都怪我,下那么大的雪還把你喊出來”
自責的話一句連著一句,吵得頭疼,紀津禾強忍著不舒服坐起來,緩了緩才說道:“我沒事。”
高燒后干涸的嗓子啞得厲害,路程昭默默倒了杯熱水遞給她。
“姐姐,喝水�!�
他語氣乖乖的,紀津禾接過水后,就后退幾步,把空間讓給卓藝。也許是擔心自己在場她們沒辦法好好說話,他腳步開始不著痕跡地朝門口挪。
組長一行人離開時,路程昭剛好準備去酒店的餐廳吃早飯。等電梯的時候,聽見他們在說紀津禾發(fā)燒的事,他立刻把他們攔下,解釋半天,甚至跑到隔壁叫醒了卓藝,才從他們那里拿到了紀津禾房間的房卡。
然后就是打電話請醫(yī)護上門檢查,忙活到中午,一口飯也沒吃上,他守在床邊緊緊盯著輸液袋,里面的液體見底了就著急忙慌地踩在椅子上,幫她換上新的。
卓藝說這些的時候,路程昭很不好意思地低下頭,手又揪住身上衛(wèi)衣的抽繩,緊張地扯弄。
“謝謝�!�
紀津禾蒼白著臉,勉強扯出笑容。
加上昨天晚上的那把傘,他們之間欠得越來越多,路程昭沒有錯,他很好,但除了“謝謝”,紀津禾什么也說不了。
所有人都對她抱有期望,覺得她前途坦蕩,只要再熬一熬就雨過天晴了。
可是這條路,她看不到盡頭。
就算去了美國,陌生的城市,陌生的人群,一切重新開始,她就一定能過得比現(xiàn)在更好嗎
“我還從沒見過這孩子對誰這么上心,以后你們姐弟兩個一起在美國生活肯定融洽,我倒是不用擔心了”
卓藝借著機會提起去美國的事,但紀津禾和路程昭都沒應聲。
她又多說了兩句,也覺得尷尬,于是干笑一聲,不說話了。
等最后一袋鹽水掛完,拔了針,卓藝才起身,說不打擾她休息,然后帶著路程昭一起離開。
路演答辯很順利,決賽的入圍名單要半個月后才出結果,他們訂了第二天下午的機票回江市。
紀津禾在酒店昏睡了一天一夜,頭依舊有些疼,卓藝勸她留下來再多休息幾天,她沒聽。
臨走前,卓藝和路程昭去機場送她,安檢的播報音下,她突然問卓藝:
“如果我真的去美國生活,那夏箋西呢,你打算讓他怎么辦?”
她沒看卓藝,站在安檢廳的入口處,背著包,透過機場巨大的玻璃墻看向外面的藍天,平靜的語氣就像是隨口一問。
卓藝沒想到她會這么問,愣在那里,直到紀津禾毫不意外地冷笑出聲、抬腿要進安檢廳的時候,她才慌忙拉住她的胳膊。
“夏箋西還沒成年,我當然不可能不管他。你要是打算留在美國,那你爸的那套舊房子就留給他吧,每個月再給他一筆生活費,他已經十五歲了,總有自理能力。”
說完,她又琢磨了一遍自己剛才的話,覺得沒什么大問題后才看向紀津禾。
紀津禾個子高,此刻居高臨下地盯著她,機場里旅客來來往往,喧鬧聲鼎沸,正午的光打在她身上,她的臉卻是暗的。
“怎么了嗎?”這個視角下,卓藝才直觀地感受到當年那個瘦瘦弱弱的孩子已經長大,如松柏一般挺立的背脊甚至能徹底籠罩住自己,她惴惴不安,小心翼翼地詢問她的想法,“如果你覺得這個安排不好,就跟媽媽說,媽媽盡量做到�!�
“沒有�!奔o津禾說,神情很冷淡,轉頭不再看她。
其他人已經安檢完畢,在里面等她,紀津禾握著背包肩帶的手緊了緊,走前最后丟下一句:
“我會去美國交換半年,至于要不要留在那里,等交換期結束了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