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明修棧道

    朱瞻基收起對聯(lián)，開始談?wù)�事：“新鹽的事進展如何？我已經(jīng)聽說不少商人已抵達應(yīng)天，不出差錯的話，我會組織一場新鹽商資格拍賣。

    要是戶部供應(yīng)不上，可能會影響拍賣�！�

    夏原吉端正態(tài)度，恭敬答道：“殿下放心，應(yīng)天的鹽倉已堆滿新鹽，超過一億斤，其他地方的鹽倉也在緊鑼密鼓建設(shè)中，年底之前至少能儲備十億斤以上�！�

    朱瞻基點頭滿意，夏原吉辦事他一向信任：“鹽放得久，不用算計產(chǎn)量，只要人手夠，能產(chǎn)多少就產(chǎn)多少。”

    他又補充道：“國內(nèi)賣不完的鹽，我會讓人出口其他國家，也算一筆收入。”

    夏原吉聽后眼前一亮，鹽是人人都離不開的東西。

    在國內(nèi)，為了讓大家都能吃到鹽，朱瞻基一直堅持低價政策。

    可若是賣到國外，或許就不一樣了……

    這新鹽品質(zhì)極佳，一斤售價一兩銀子并不算高。

    想到這里，他的目光愈發(fā)明亮，滿是期待地望著朱瞻基，問道：“殿下有何指示？”

    “我要戶部盡可能多地生產(chǎn)這種新鹽，我會以四十文的成本價從戶部購入，然后派人銷售�！�

    朱瞻基答道。

    “可是……”

    夏原吉聽朱瞻基依舊堅持四十文的價格，立刻著急起來，急忙說道：“太孫殿下，出口到別國的鹽，咱們沒必要再按五十文定價了吧？”

    朱瞻基瞥了眼焦急的夏原吉，對他的回答頗為滿意。

    不說別的，單是明白哪些錢該賺、哪些不該賺這一點，朱瞻基就覺得讓夏原吉坐鎮(zhèn)戶部真是上天的安排。

    換了其他迂腐的書生，此刻他恐怕早就怒火中燒。

    不過聽到夏原吉提議漲價，朱瞻基毫不猶豫地否決了：“鹽價不宜過高，我會派人親自去銷售這批鹽，運往他國必然面臨不少風(fēng)險。

    之后按盈利分成，繼續(xù)沿用之前的分配方式�！�

    夏原吉聽后松了一口氣，這類顯而易見能獲利的事，只要戶部不被排除在外，他就沒意見。

    如果真能直接參與新鹽銷售利潤分紅，夏原吉甚至覺得比單純提高鹽價更有利。

    “太孫殿下果然英明，此法甚妙，我回去后一定督促更多新鹽的生產(chǎn)！”

    夏原吉拱手說道。

    “哦，還有件事，你也得留意一下�！�

    朱瞻基略作思考后說道。

    “太孫請講�！�

    朱瞻基看了看夏原吉，沉吟片刻說：“我三叔近期要回京了，估計他會盯著我，新鹽的事你要多加小心，別讓那些靠不住的人摻和進來，以免被我三叔抓住什么漏洞�！�

    “殿下要回京了？”

    夏原吉愣了一下，隨后認真地點點頭。

    他不是張懋那樣的年輕人，很多事情聽個大概就能領(lǐng)會其中深意。

    瞄了眼朱瞻基，夏原吉問道：“太孫，這消息是什么時候傳回京里的？”

    朱瞻基并未多想，只說道：“中午吧，剛傳來的消息，怎么了？”

    夏原吉聽后微微蹙眉，猶豫片刻道：“殿下，老臣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朱瞻基笑了聲：“夏老頭，咱們之間還這么客氣？有什么話直說就行，你還不了解我？”

    夏原吉苦笑著點頭：“那臣斗膽直言，殿下之前雖掌控錦衣衛(wèi)，對他們的事頗為清楚，但這會兒傳來消息，臣以為恐怕已來不及了�！�

    “你是說……”

    朱瞻基聞言一怔。

    夏原吉認真地點點頭：“臣覺得殿下此刻或已抵達應(yīng)天。”

    聽到這句話，朱瞻基心中豁然開朗。

    不得不承認，家里有個長輩真是福氣。

    這種彎彎繞繞的事，他自己琢磨上幾天幾夜也不一定能想明白。

    歸根結(jié)底，是他對錦衣衛(wèi)的情報過于信賴了。

    殊不知，自家三叔也曾執(zhí)掌過錦衣衛(wèi)，如今這些消息，說不定正是三叔回饋給他的呢。

    “難怪祖父當年要弄出東廠，這可真是未雨綢繆��！”

    朱瞻基暗自嘀咕一句，隨后看向夏原吉道：“你說得對，是我疏忽了�！�

    他確實低估了這位三叔的手段。

    萬萬沒想到，三叔竟也會玩明修棧道、暗度陳倉這一套。

    不過，既已知曉，防范起來倒也不難。

    夏原吉見朱瞻基領(lǐng)悟了，便不再多言，有些話點到為止就好。

    稍作停頓后，他又說道：“既然殿下已知情，老臣先行告退。

    殿下既然可能已在應(yīng)天，有些事，太孫殿下最好別在太子府議定。”

    “尤其殿下監(jiān)國時，有些事須擺到臺面上來，光明正大才好�！�

    “嗯，我明白了�！�

    朱瞻基聽完點點頭。

    他知道，這是夏原吉在提醒他。

    歸根結(jié)底，他現(xiàn)在不過是監(jiān)國，上面還有皇帝呢。

    如果所有事務(wù)都在太子府處理，難免讓人覺得有公私混淆之嫌。

    畢竟，監(jiān)國理政的地方是在乾清宮，而非東宮太子府。

    夏原吉見朱瞻基應(yīng)允，便拱手一禮道：“老臣告退！”

    朱瞻基頷首：“不必送了，夏大人�！�

    待夏原吉的身影消失在書房門外，朱瞻基目光深邃地望向空蕩蕩的房間，隨后緩緩落座，重新提起筆繼續(xù)練字。

    片刻后，書房門口出現(xiàn)了個圓滾滾的身影。

    朱瞻基瞧見朱高熾進來，忙迎上前扶他，關(guān)切地問：“父親，您為何親自前來？”

    “無妨，我能走�！�

    朱高熾輕輕拍開朱瞻基的手，笑著問道，“剛才看見夏原吉進來了？”

    朱瞻基點頭默認。

    朱高熾聽罷，笑吟吟地道：“兒子，你可知我上次為何一定要在正殿接見夏原吉？”

    朱瞻基心知肚明，這是父親特意來敲打自己。

    想到這里，他心里頗感不悅，沉聲說道：“父親，夏老頭已經(jīng)警告過我了，以后絕不會再將朝臣召至太子府�！�

    “哈哈，明白了就好，明白了就好。

    夏原吉這番話可是出于一片苦心，值得嘉許。”

    朱高熾滿意地笑了笑，接著說道：“我們一家人啊，我也沒什么奢求，只盼平安順遂�！�

    “父親請放心，孩兒定當謹記�！�

    朱瞻基點頭，稍作思索后幾步來到書桌前，取下一副對聯(lián)遞給朱高熾：“父親，這是我新寫的對聯(lián)，打算日后貼在報社門前�！�

    朱高熾接過對聯(lián)端詳一番，隨后點點頭道：“嗯，‘風(fēng)聲雨聲讀書聲聲聲入耳，家事國事天下事事事關(guān)心’，此聯(lián)與報社倒是很契合，只是這字……”

    他再看一眼對聯(lián)，又搖搖頭：“這字似乎稍顯稚嫩了些�！�

    朱瞻基：“………”

    字可以差，情誼不能變。

    ——

    接下來的幾天，朱瞻基都在焦急等待消息。

    新鹽雖已制成，但銷售仍是關(guān)鍵。

    沈文度的任務(wù)便是聯(lián)絡(luò)各地富商，其成效直接關(guān)系到計劃的成功與否。

    與此同時，朱瞻基也在焦急地等待著三叔的消息。

    按理說，三叔應(yīng)早已抵達應(yīng)天，可錦衣衛(wèi)的情報卻顯示他才剛離開山西。

    若非夏原吉提醒，朱瞻基或許會懷疑三叔不愿回返，故意拖延行程。

    然而，有了提醒后的他立刻否定了這種猜測。

    唯一的解釋便是三叔早已返回應(yīng)天，只是隱藏行蹤，悄然觀察一切。

    盡管朱瞻基已將此消息告知張懋，但由于三叔對錦衣衛(wèi)了如指掌，故張懋至今仍未有任何進展。

    結(jié)束一天公務(wù)后，朱瞻基回到太子府，恰遇一名錦衣衛(wèi)著飛魚服來傳信，他判斷要么是三叔回來了，要么是沈文度有新動態(tài)。

    綜合考量后，他更傾向于后者。

    心中憂慮稍解，朱瞻基換上便裝，來到詔獄與張懋、沈文度會合。

    相較于以往，沈文度的精神狀態(tài)明顯好轉(zhuǎn)。

    因受限于規(guī)矩，他今日著裝樸素，無絲毫奢華之氣。

    “末將叩見太孫！”

    沈文度起身恭敬行禮。

    朱瞻基點頭示意，坐定后注視著跪地的沈文度說道：“聽聞你近期表現(xiàn)不錯，應(yīng)天已有不少富商慕名而來，尤其是江南一帶，商賈云集�！�

    沈文度深知自己的一切舉動難逃皇太孫法眼，于是坦誠回應(yīng)：“草民不敢居功，這一切皆得益于太孫殿下授予的錦衣衛(wèi)百戶令牌，方能讓那些富商重視我的建議。

    否則，即便我再有能力，也難以輕易說服他們。”

    朱瞻基聞言輕笑一聲，說道：“既然是你所為，那便承認吧。

    我這地方一向賞罰有度，你既已辦好我的差使，我又怎會小氣于賞賜�！�

    說著，他瞥了眼伏跪在地、幾乎將頭埋進塵土中的沈文度，略作思索后開口道：“要不這樣，往后你在錦衣衛(wèi)掛個名號，雖非正式編制，卻也算一名編外人員，權(quán)職與百戶相當，專聽我調(diào)遣，見了我也無需自稱平民了�！�

    此言一出，跪伏的沈文度激動地稍稍抬起臉，試探性地問道：“殿下之意是……不再是草民，而是成了官員？”

    沈文度的反應(yīng)并非沒有道理。

    自明朝立國以來，朝廷一直推行重農(nóng)輕商的策略。

    甚至在衣著上也有明確規(guī)定，一旦家中有人從事商業(yè)，全家便不得使用綢緞、紗羅，只能穿絹布或棉布。

    至于躋身仕途，則更是遙不可及，商人連基本的法律保護都得不到。

    直到朱棣登基后，因社會環(huán)境的變化，某些抑制商業(yè)的政策才稍有放寬，但即便如此，也只是輕微調(diào)整。

    各地商人為了自保，逐漸形成了如徽商、晉商、龍游商幫和洞庭商幫等團體。

    聽完沈文度的話，朱瞻基點頭示意認可他的能力。

    沈文度的能力確實令人滿意，而有才能之人無論在哪都會被重視，朱瞻基自然也不例外。

    因此，為了讓他更加盡心盡力為自己效命，朱瞻基并不介意給予一些簡單的嘉獎。

    給予沈文度一個錦衣衛(wèi)的編外身份不過是舉手之勞。

    賞賜完畢，朱瞻基便切入正題：“說說具體情況吧，我看看如今有多少富商可堪大用�！�

    沈萬三領(lǐng)命，立刻答道：“屬下按照太孫指示，從應(yīng)天出發(fā)，經(jīng)江西，入廣東，再至福建，最后繞回浙江，再由浙江至山東返回應(yīng)天，途經(jīng)五省，七十八地，結(jié)識富商一千二百余人，其中資產(chǎn)超過百萬銀兩的有五百四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