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司馬靖和陛下系同祖同宗，所以是大功期。按儀程易禾要陪靈三日。人死后的第二日，稱為“開七”，因為要執(zhí)禮到子時，是以易禾留宿在了肅王府。就在這晚，王府出了件稀奇事兒。當天執(zhí)禮結(jié)束后她乏累至極，待各處都消停了，又回房拾掇了一會兒，上榻時也到了丑時光景。所以不消片刻便睡了過去。一直到快天亮，忽聽見隔墻的院內(nèi)有一陣陣騷亂。她本不想管，又想起陛下昨日“盯著王府”的口諭，少不得踹了被子，惱著臉出去瞧瞧。懶得出院門，她蹲在墻根下細聽了片刻。好像是世子養(yǎng)的一只雞莫名其妙死了，幾個下人正在互相埋怨推責。京中風氣向來怪誕，官勛貴戚們彰顯身份的方式也層出不窮。有人喜歡豪奢宴飲，有人喜歡招攬門客，有人喜歡豢養(yǎng)歌伎。當然也有直接斗富的，燃燭代薪、以椒飾墻的離譜事也出過。最近一兩年又開始盛行斗雞，所以京中的顯貴人家里，飼雞的不在少數(shù)。其實算不上是多么嚴重的錯處。只怕較真的論起來，終究不是正道，拿到殿上也要被陛下痛罵的。不過眼下司馬靖新喪，想必不會有人將這種小事呈到御前去。易禾并未當回事，隨即裹了衣裳回房，淅淅瀝瀝又盹了小半個時辰�！稳找淮笤�，司馬靖的王妃剛到外院，一個家丁踩著風火輪一般來告狀。“王妃，大事不好了！世子養(yǎng)的斗雞昨夜死了。”肅王妃忍著怒意問道：“怎么死的？”易禾正在靈前供香，上前兩步擠走家�。骸盎赝蹂鹿儆H眼所見，那只雞是自己從閣樓上跳下來自殺的�！泵C王妃一臉茫然：“一只雞……自殺？”易禾斬釘截鐵：“正是�！泵C王妃揪著帕子：“那、那便找個地方葬了吧。”“回王妃，已經(jīng)葬了�！薄斑@么快？土葬還是火葬？”“胃葬的……”肅王妃開始嗔怪：“易大人，這只雞可是我兒最……”易禾忙擺手打斷，低聲道：“陛下早有旨意，嚴禁官員宗室斗雞走狗，違者至徒三年……”肅王妃了然：“啊……對，這雞養(yǎng)了快一年，如今也堪吃了。”說罷繞過人群匆匆趕去靈堂了。腿腳快得刮起了一裙擺子灰�！缀膛沆`的這三日里，朝中官員、皇室宗親以及各大門閥世家都來祭吊過了。唯獨沒見司馬瞻的影子。看起來他十分避諱克親的說法，要么就是有要緊事絆住了腳。左右易禾管不了這些，也不作他想。她只知道前日買的蕃荷膏確實好用。雖然沒買到跟陛下那瓶一模一樣的，但功效也并不差。只要在眼皮抹上那么一指，眨眼間眼淚就簌簌而下。想止都止不住。司馬靖的親眷一看代天舉哀的禮官都哭成這樣，哪能甘心落后？嚎起喪來動靜大得快把靈棚掀了�，F(xiàn)在整條街的百姓都知道肅王府個個都是大孝子了。肅王妃念她辛勞，執(zhí)禮結(jié)束后親送她出府，趁無人注意時拂在她手上一枚綠松石指環(huán)。易禾連連推脫，只是擼了半天都沒將指環(huán)擼下來。只好極不情愿地道了謝回家�！谕醺畧�(zhí)禮這幾天，靈堂的門始終大敞著，穿堂風吹得她渾身發(fā)抖。別人為了避寒，能穿多少穿多少。易禾為了官體，能穿多少穿多少。這會兒坐到車里，仍覺得手腳冰得發(fā)麻。侍女在橙知道她今日回府，早早就在門口張望等候。見易禾進門時面唇發(fā)紺，忙上前替她除了濕透的官衣靴履。又道：“公子快去泡個熱湯吧�！币缀虘�，走進浴房將門掩了，把裹在胸前的方尺之布一層層卸下。直到整個身子浸在熱水里，才感覺又活了過來。還活著就行啊。再是運籌掙命的事，也得等她沐浴完再說�！耙缀�，梟首、棄市、斬刑，你自己選一個�！泵擅婺凶又噶酥杆砗笠徽鎵Φ男叹撸冻鲆唤z陰森可怖的冷笑。易禾四肢被縛，絲毫動彈不得：“你是何人？為何擄我？”男子笑著搖搖頭：“不喜歡？那斷足、活埋、剜心呢？”易禾斥道：“我乃朝廷命官，莫名被害，陛下一定會徹查的……”男子輕哼了一聲：“殺一為罪，屠萬為雄，我要殺的人，陛下也攔不住�！薄安弧菹聲任摇阕屛乙姳菹��！薄肮蹦侨撕孟衤牭搅颂齑蟮男υ挘骸坝暗纳ⅡT常侍曾因救駕失了一目，后宮的趙寶林鄭淑媛案前榻邊侍奉多年，最后他們都落得如何下場，你不會不知道吧？你怎會覺得陛下肯來屈尊救你？”“豎子妄言！今日我若命喪此處，定會有人上奏朝廷，讓陛下夷你三族�！薄皣K……”“那他恐怕辦不到，因為本王三族之內(nèi)，亦有陛下�！蹦凶诱f罷，緩緩扯下了蒙面的黑布。一道泛著青色的刀疤從左眼角一直延伸到下頜，仿佛一條猙獰的蜈蚣爬在他臉上�！跋胱啾就酰阒荒芡袎艚o陛下了�！薄安�！陛下救我！陛下！”……“公子、公子還要添些熱水嗎？”易禾驀地驚醒。是在橙的聲音。方才恍如眼前的情景，原是她在沐浴時睡著了，做的一個噩夢。一定是這幾日太過疲乏，所以才生出這樣的夢魘。浴桶里的水已經(jīng)有些微涼，她將身上擦拭干凈，穿好衣裳邁進了臥室。在橙馬上繞到身后，開始替她打理頭發(fā)�！肮�，您剛從兇禮上下來，奴婢給您的頭發(fā)擦點艾葉油�！薄昂谩！币缀檀糇阽R前，又想起剛才那個夢境，突然覺得心里空落落的。“在橙，你聽說過東海王嗎？”“奴婢聽過�！薄澳悄阌X得，如果有人得罪了東海王，下場會是什么？”在橙正為她綰發(fā)，隨口回了句：“死唄�！薄澳恰绻@人運氣很好呢？”“留個全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