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磕磕絆絆地度過幼兒園的時光，我上了小學(xué)。</p>
那時候國家給小學(xué)生扶持了一個全民豆奶計劃。</p>
只要交很少一部分錢，就能每天喝上一杯豆奶。</p>
我媽聽說這件事，給老師打了電話。</p>
她說我四個月起就挑食，還因為吃豆制品差點把她冤枉進(jìn)監(jiān)獄，差點跟我爸離婚。</p>
最后告訴老師，基于這個原因，我們家就不訂豆奶了。</p>
老師當(dāng)時沒說什么，掛了電話后，就將我拎到了講臺前。</p>
她指著我跟同學(xué)們說，“看到?jīng)]有，不喝豆奶，挑食，所以周紓林長得脖子細(xì)腦袋粗！你們要是想長成這樣，就別交錢！”</p>
因為我這個活廣告，全校同學(xué)都買了豆奶。</p>
而我也喜提了一個大頭鹿的外號。</p>
我哭著辯解，說我不是挑食，我是豆制品過敏。</p>
老師撇了撇嘴，“你親媽都說了你是挑食，你還跟這兒撒謊？”</p>
那個學(xué)期，我因為這個“謊言”，沒能拿到雛鷹獎?wù)隆?lt;/p>
還被老師安了一個“上課說話”的罪名，調(diào)到了教室的最后一排。</p>
我是班里最瘦小的一個，同學(xué)們高大的背影擋住了板書，我的成績迅速下滑。</p>
期末的時候，我考了全班倒數(shù)第一。</p>
我媽拿著我的卷子，將我打了個半死后，讓我把所有錯題都做一百遍。</p>
我寫到指頭脫了皮，哭著解釋說我在教室后面聽不清也看不見。</p>
我媽隨手抓起一支筆，開始戳我的眼睛。</p>
“還不是因為你挑食，個子小視力也不好！你再這樣下去，就得瞎！”</p>
我不知道自己以后會不會瞎。</p>
但那天我媽差點把我戳瞎。</p>
我爸難得回家，正趕上這一幕。</p>
他心疼極了，上來攔著我媽，說要給老師送點禮好好談?wù)劇?lt;/p>
我媽呸了一聲。</p>
“送個屁！治標(biāo)不治本！你要是真想讓你女兒好，就多回家吃飯，再想辦法治治她挑食的毛��！”</p>
我爸被我媽嗆得沒話，去問了營養(yǎng)學(xué)家。</p>
人家告訴我爸，多吃肉也可以補(bǔ)充營養(yǎng)。</p>
于是那年暑假，我媽帶著我回了鄉(xiāng)下。</p>
說要讓我嘗嘗農(nóng)村土豬的美味。</p>
我此前也吃肉，但是也只能吃一點點瘦肉。</p>
因為我覺得肉很腥，完全吃不出別人說的那種美妙的滋味。</p>
我媽拉著我出現(xiàn)在村頭時，豬已經(jīng)殺好了。</p>
大愧樹下的空場上放著幾張條案，上面是分好的肉。</p>
旁邊放著一盆豬血一盆內(nèi)臟和一個豬頭。</p>
血水順著大盆滴到桌上，再落到地上。</p>
空氣中散發(fā)著又腥又騷又臭的味道，蒼蠅嗡嗡地飛來飛去。</p>
我一陣惡心，出了一身虛汗。</p>
我媽卻忙著跟老鄉(xiāng)繪聲繪色地描述我挑食的壯舉，絲毫沒發(fā)現(xiàn)我的異樣。</p>
還是別人發(fā)現(xiàn)我不對勁，給領(lǐng)到水井邊去休息，我才忍著沒吐出來。</p>
那頓飯我等了好久，期間我餓得前心貼后背，我媽卻不肯給我吃東西。</p>
她告訴我，“餓一餓，一會兒吃起來更香，今天媽媽讓你嘗嘗，什么是這世上最好吃的豬肉�！�</p>
好不容易熬到下午兩點多。</p>
上菜了。</p>
我媽將切成大厚片的五花肉放進(jìn)我的碗里，那個五花肉只能看見一絲瘦肉，剩下的全是白花花的大肥膘。</p>
我直搖頭，說我不吃肥肉。</p>
我媽就鼓動滿桌的人都放下筷子看著我吃。</p>
在那些人期待的眼神里，我鼓起勇氣咬了一口。</p>
肥油呲進(jìn)我的嘴里，之前空氣中那股腥臊臭的味道，一同鉆了進(jìn)來。</p>
我哇地一口吐了出來，一直吐得見了膽汁。</p>
所有人都搖頭，不理解我為什么不接受這樣的美味。</p>
我媽就用一種勝利者的姿態(tài)，對親戚說。</p>
“看吧，我就說這孩子挑食，你們還不信！”</p>
鄉(xiāng)親們同情地看著我媽。</p>
我媽得到了有史以來最強(qiáng)有力的支持！</p>
“你們城里孩子就是慣的，餓她三天，看她吃不吃！”</p>
“我們小時候沒條件，野菜都得搶著吃，哪里知道什么挑食？”</p>
“挑食就是欠練，你每天都做給她吃，時間長了，她習(xí)慣就好了！”</p>
于是從那天起，我媽就以愛我為我好的名義。</p>
愈加肆無忌憚地挑戰(zhàn)我的飲食底線。</p>
此前她就不允許我在學(xué)校食堂吃午飯，每天都起早給我炒菜裝飯盒帶著。</p>
而從那以后，我媽又停掉了我的零花錢。</p>
她怕我自己去買零食吃，減緩她改造我的進(jìn)程。</p>
每天的餐桌上，我們母女都會有一場無聲的較量。</p>
我和她都不肯妥協(xié)。</p>
這樣造成的后果就是，直到初二，我的前胸還跟飛機(jī)場一樣。</p>
并且，我一直沒來月經(jīng)。</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