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沒過兩日，道人廣發(fā)善心，為大雪之中離世的窮苦人家采買棺槨的事跡傳開了。</p>
棺材鋪的掌柜連續(xù)幾夜打了好幾口棺材，送給了那些窮苦的人家。</p>
如今整個(gè)余杭縣都在議論著此事。</p>
有人稱贊著這位道長的義舉，每每提起，都不禁夸贊一翻。</p>
可說到底，卻沒什么人知道這位道長是誰。</p>
有人說是外面山青鋒觀的道長，但卻又有人說自己見過那位道長，不是青鋒觀的，而是才來余杭不久，說到底，誰也不知這道人是誰。</p>
“先有義士當(dāng)街為葬父女子出頭，如今又有這位道長廣行善舉，這世道之下，如此何嘗不是一樁美談。”</p>
“不過說來，這位道長不顯山不露水，卻也沒人知道是誰，虛于名利，不愧為仙道之人�！�</p>
誰人都知曉這位道長的善，有心之人也為此大肆宣揚(yáng)了一翻，使得這位道長的名聲更盛了幾分。</p>
......</p>
而做這一切的道人，此刻卻在自家的小院子里練劍，完全沒有意外面的事情，至于傳聞，也是只字未提。</p>
直到某一天下午，院門被敲響。</p>
開門卻見了一位穿著捕快衣衫的人，看那面容，卻不面生，不是別人，正是那日在街上為那姑娘葬父的義士。</p>
“見過道長。”</p>
陳炁看向他那一身著裝，于是便道：“貧道可是犯了事了？”</p>
劉義愣了一下，連忙搖了搖頭笑道：“道長誤會(huì)了，在下劉義，乃是余杭縣衙捕頭，這會(huì)才下值，還沒來得及換衣裳，不慎嚇到道長了�！�</p>
“在下此行是來替余杭縣百姓來感謝道長善舉的�！�</p>
“原來是劉捕頭�！标悶殴傲斯笆�，看了他隨即說道：“不過捕頭恐怕認(rèn)錯(cuò)了吧，天下道士那么多，行義舉的可不是貧道�！�</p>
劉義說道：“當(dāng)日我前腳走出棺材鋪?zhàn)�，道長后腳便走了進(jìn)去，不是道長，又是何人呢？”</p>
劉義笑了笑，說道：“道長放心，我知道長喜好清凈，不愿聲張，在下便也只是只身前來，也未曾告訴他人。”</p>
陳炁見此沉默了片刻，想了想后說道：“貧道陳炁，劉捕頭進(jìn)來坐吧�！�</p>
劉義聽后笑了笑，隨即進(jìn)了院子，左右觀望了一翻，卻覺著院子里令人感到舒暢無比，不知為何，走進(jìn)此地，便覺得輕松許多，不知是否是錯(cuò)覺。</p>
一轉(zhuǎn)頭，他又看到了一只貓兒趴在屋檐下，毛色靚麗，瞧著便很是討喜。</p>
道人以茶水瓜果相待，劉義將提著的東西放下，說道：“在下帶了些蜜餞前來，不是什么值錢的東西，了表心意，還望道長收下。”</p>
“客氣了�！�</p>
“陳道長之善舉，當(dāng)真令人折服，當(dāng)日我以十兩銀子救那女子，回頭想來，卻又不禁懊惱自己當(dāng)時(shí)沖動(dòng)了些許，比起道長，劉某慚愧�！�</p>
“何來慚愧之說，再者說......”</p>
陳炁頓了一下，卻又說道：“貧道也不是在行善舉，只不過是在替天行道罷了�！�</p>
“替天行道？”</p>
劉義有些不解。</p>
陳炁想了想，一時(shí)不知要不要告訴這人真相嗎，可瞧了瞧劉義那一身捕頭衣裳，又陷入了思索之間。</p>
在片刻的猶豫之后，陳炁才開口道：“劉捕頭可還記得當(dāng)日之景？”</p>
“陳道長說的是那日街頭？”</p>
“正是。”</p>
陳炁說道：“回過頭來，不知?jiǎng)⒉额^可還見過那葬父的女子？”</p>
劉捕頭頓了頓，卻是搖頭。</p>
陳炁隨即卻又問道：“那當(dāng)日對(duì)那位女子動(dòng)手動(dòng)腳的男子呢？劉捕頭可還見過？”</p>
劉捕頭愣了愣，卻有些不解，“道長此言何意？”</p>
陳炁放下了茶杯，說道：“劉捕頭，這余杭縣一點(diǎn)都不大，你又是捕頭，想來時(shí)常在接上巡視，這余杭縣上的人不說都記得，但總歸都有些許印象，不妨再回憶一下，在此之前，又可曾見過那葬父的女子，還有那當(dāng)街欺辱他人的男子？”</p>
劉捕頭回想了半天，卻都想不出個(gè)所以然來。</p>
“劉某愚鈍，未能明白道長的意思。”</p>
陳炁想了想，隨即臉上浮現(xiàn)出笑道，說道：“興許明日一早，捕頭就明白�！�</p>
“要等到明日一早？”</p>
陳炁笑了笑，說道：“劉捕頭到時(shí)不要來抓貧道就好了�！�</p>
劉義聽到這話思索了一下，卻道：“怎么會(huì)，道長行如此善舉，我又怎會(huì)來抓道長？”</p>
陳炁對(duì)此沒有解釋，只是讓劉義喝茶。</p>
劉義想不清楚，也沒有揪著此事問。</p>
隨后劉捕頭與陳炁聊了許多，待了大概半個(gè)時(shí)辰便劉捕頭便離去了。</p>
直至最后，道人也沒有跟他解釋那其中的意。</p>
劉捕頭回去過后想個(gè)不停，正如他自己所說，他本就是一個(gè)愚蠢的人。</p>
反倒是讓他有些睡不著覺。</p>
“明日一早就能明白了嗎？”</p>
懷揣著這樣的疑惑，劉捕頭也就睡了過去。</p>
......</p>
劉捕頭第二日一早便按時(shí)去衙門當(dāng)值了。</p>
早間還在回憶著昨日那位道長說的話，正想著，卻見一人走進(jìn)了衙門，一跪下，便開始訴說起了自己的冤情。</p>
來的人卻不是旁人，是那棺材鋪的掌柜。</p>
他還帶著一個(gè)包子。</p>
“大人，您要為我做主�。 �</p>
“我被那道人騙了，金疙瘩一夜之間，變成了這臭包子！”</p>
縣令大人坐在堂上，聽著躺下之人伸冤，越聽卻越是覺得不解。</p>
“你說，那位道人給你的金疙瘩，變成了包子？”</p>
這不免讓人感到有些匪夷所思。</p>
“正是，正是！”棺材鋪的掌柜連連點(diǎn)頭。</p>
可那棺材鋪的掌柜，卻又無比確定此事。</p>
縣令大人聽后卻道了一句：“簡直是無稽之談！”</p>
“將此人給我轟出衙門！”</p>
棺材鋪的掌柜被官差架起，拖向了外面。</p>
“大人，大人��！”</p>
“在下所言，沒有半句假話啊，金疙瘩真的變成了包子！”</p>
“大人！！”</p>
沒過片刻，那棺材鋪掌柜的聲音便消失在了這衙門里。</p>
站在堂下的劉捕頭此刻才恍然回神。</p>
一旁的下屬小聲道：“頭兒，這人真是好笑，怕是想錢想瘋了，金疙瘩都變成了包子。”</p>
“�。俊�</p>
劉義怔了一怔，有些茫然。</p>
捕快頓了頓，問道：“怎么了頭？”</p>
“沒，沒事......”</p>
劉義有些恍惚，不禁往那衙門外面看去。</p>
他好像明白了道人的話。</p>
哪有什么賣身葬父，光天化日的，又哪里有那樣的禽獸敗類。</p>
一切都不過是一場騙局罷了。</p>
那一男一女，分明就是合謀為之，借了一副不知是誰的尸骨，打著賣身葬父的名號(hào)，引人一怒之下，拋灑銀兩，再借此吃那棺材鋪的回扣。</p>
劉捕頭回想起自己當(dāng)日仗義疏財(cái)，此一刻才知自己到底是如何的愚蠢，三言兩語，便落入了他人的圈套之中。</p>
待劉捕頭慢慢回過神來，卻又想起了那位道長。</p>
“所以，這位陳道長，早就看明白這一切了，甚至也猜到了那棺材鋪的掌柜今日一早就會(huì)來報(bào)官？”</p>
“那豈不是說......”</p>
“金疙瘩，真的變成了包子？”</p>
當(dāng)這一切串聯(lián)在一起，劉捕頭方才明白了所有。</p>
“這位道長......”</p>
“不一般吶......”</p>
.</p>
.</p>
陳炁正在院里跟貓兒玩耍。</p>
他絲毫不擔(dān)心那棺材鋪的掌柜會(huì)找上他來。</p>
等那掌柜的回過神來，就會(huì)明白自己的話到底是多不可信，官府不為他做主，他更不可能敢來得罪道人，畢竟，道人既然能將包子變成金疙瘩，那說不定也能將他變成包子。</p>
事實(shí)也跟陳炁想的一般，那棺材鋪的掌柜在衙門被轟出來過后，便想明白了里面的厲害，徹底消停了下來。</p>
“做逝者生意的，盼著生意興隆也就罷了，竟還找人行騙，是真不怕招天譴......”</p>
陳炁無奈嘆了一聲，只希望這位掌柜的經(jīng)歷了此事后能誠心毀過吧。</p>
貓兒聽到了道人的嘀咕聲，不禁有些好奇。</p>
陳炁看向了它，說道：“貪人敗類，財(cái)帛如山，因小失大，得不償失，等你長大了，也莫要忘了為人的品行，品行端正者，才能坦坦蕩蕩�！�</p>
貓兒叫喚了一聲，似乎是在糾正道人。</p>
陳炁笑了笑，說道：“嗯，為貓端正�！�</p>
后來，劉捕頭也來拜訪過陳炁，但卻對(duì)于那金疙瘩變成包子的事卻是只字不提。</p>
因?yàn)椴还茉趺凑f，道人都以假的金疙瘩騙了棺材鋪的掌柜。</p>
他是衙門的捕頭，許多時(shí)候都更加維護(hù)律法，但于情而言，劉捕頭又覺得道長這事做的實(shí)在大快人心。</p>
所以，他便也就沒再提過此事。</p>
唯一念叨的，大概就是自己被騙走的十兩銀子了。</p>
因?yàn)檫@件事情，二人便也熟絡(luò)了起來，劉捕頭偶爾會(huì)提著酒來找陳炁閑聊，說說心中的煩悶事，陳炁也樂意聽他嘮叨。</p>
......</p>
轉(zhuǎn)眼春去，天也逐漸熱了起來。</p>
道人帶著貓兒去余杭縣邊上的江岸游玩，卻忽的聽到了那樹上傳來的聲響。</p>
“吱，吱......”</p>
道人回頭看去，看向了那樹上。</p>
貓兒也被那聲音所吸引，一雙靈動(dòng)的眼眸盯著那樹上的知了，便再?zèng)]挪動(dòng)過。</p>
“入夏了啊......”</p>
道人輕嘆了一聲，可隨即卻見身旁的貓兒忽的朝著那棵樹跑去。</p>
在道人的注視之下，貓兒一溜煙的功夫就爬上了樹，待其下來的時(shí)候，嘴里叼著一只知了。</p>
“吱吱吱......”</p>
知了被貓兒叼著，叫個(gè)不停。</p>
還不等道人開口，那知了便被貓兒給吃了肚兒里。</p>
“......”</p>
道人一時(shí)無言，不禁搖了搖頭。</p>
貓兒卻好似在回味一般，舔了舔嘴，好像是覺得這蟲子不太好吃。</p>
“喵�！�</p>
道人無奈笑道：“你真是什么都好奇，什么都想嘗一下。”</p>
貓兒跑到了道人身旁，順勢爬到了他的肩頭。</p>
喵喵喵的似乎在說些什么。</p>
陳炁聽后更是無奈了，說道：“貧道不吃知了�！�</p>
貓兒似乎是覺得有些可惜，它還想著再抓一只給道人嘗一嘗。</p>
陳炁只覺得自己無福消受，貓兒的想法總是天馬行空。</p>
遙想當(dāng)初，他們才相視的時(shí)候，貓兒還去抓過老鼠給他吃。</p>
貓兒的確該吃老鼠，但說到底老鼠不免有太臟了，身上總帶著不干凈的東西，所以后來陳炁便明令禁止了貓兒再去抓老鼠吃，也是為了它的安全著想，而作為補(bǔ)償，陳炁經(jīng)常會(huì)給貓兒買些魚來吃。</p>
陳炁抱著貓兒，坐在這江邊，看著那江岸兩旁的楊柳隨風(fēng)飄動(dòng)。</p>
“沙沙沙......”</p>
窸窣的聲音在道人的耳畔響起，不禁讓道人感到了一陣安逸，莫名的就想打盹。</p>
貓兒卻先一步打起了哈切，好似下一刻就要睡了一般。</p>
道人臉上浮現(xiàn)愜意，喃喃道：“人人盡說江南好，游人只合江南老�！�</p>
“真是如此......”</p>
那柳葉窸窣的聲音，催促著道人入眠。</p>
不知不覺的，抱著貓兒的道人打了個(gè)哈切，隨即便坐在這江岸邊上，沉沉的睡了過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