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望師父在天之靈】</p>
【徒兒在余杭見了春夏秋冬，上元后雪、初春楊柳、槐序藕花、秋日蓮蓬，余杭當(dāng)真是一個安逸的地方，小橋流水，船渡人家，杏花微雨，山水如畫，令人流連忘返。】</p>
【可是師父，這兒這樣的好，徒兒卻還是未能結(jié)交到朋友，唯獨貓兒伴我左右，徒兒與這世人的緣分好似冬雪一般，落于指尖，頃刻間就會消散而去。】</p>
【尤記當(dāng)年，師父離去之時氣息漸淡，如今仍舊歷歷在目，徒兒擔(dān)憂，相識之人漸漸老去，不過轉(zhuǎn)眼，便是陰陽相隔，可徒兒卻又始終如初，不老不死，如此悲苦，卻非徒兒這般俗人能夠釋然于心。】</p>
【徒兒的修行，還遠(yuǎn)遠(yuǎn)不夠，亦不知何時才能直面自己的內(nèi)心。】</p>
【四季已見，租期已至，徒兒也要離開余杭了，望師父祝弟子一路順?biāo)炱桨病！?lt;/p>
夜里，陳炁緩緩放下了筆，將那冊子合上。</p>
一輪明月高掛于頭頂。</p>
月光灑落在道人的身上，伴隨著秋日的晚風(fēng)，涼爽而又安逸。</p>
貓兒似乎明白道人的心思，湊上前來舔了舔道人的手指。</p>
陳炁問道：“你舍不得這兒嗎？”</p>
貓兒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p>
依舊如當(dāng)初一般，不知抉擇。</p>
陳炁摸了摸它的頭，舒了口氣道：“若是你什么時候想走，那便告訴貧道，只要你想，去哪里貧道都會同意的�！�</p>
貓兒連連搖頭，它只想待在道人身邊。</p>
陳炁笑了笑，不再言語。</p>
這兩年里，他沒有再像之前那樣沉默抑郁了，因為貓兒，不免話多了許多，在這路途之間，貓兒在不斷治愈著道人的內(nèi)心，填補著他缺失的東西。</p>
曾經(jīng)，道人身邊只有明月清風(fēng)。</p>
如今，則有貓兒趴在身側(cè)，胡鬧調(diào)皮。</p>
......</p>
沒過幾日，道人便離開了這里，那座小院，也在道人離去之后冷清了下來。</p>
院中的草木，似乎也因為道人的離去而感到落寞，隨著那秋日來臨，撒下枯葉。</p>
......</p>
綠衣女子立于窗前，遙望明月。</p>
她時常會想起在那湖岸邊上的忽然一見，驚嘆于道人的俊美模樣。</p>
后來的一段時間里，綠蟻也曾再次見過那位道長，但終究也沒有再似上次那般有出口的勇氣。</p>
綠蟻輕嘆了一聲，她也不知怎的，見過那位道長之后，她便覺得這世上男子，比起那位道長而言都不過如此，他就宛若這世間的謫仙人，矗立在眼前，瞧著伸手就能摸得到，但實際上卻遙遠(yuǎn)無比。</p>
樓里的姐妹見她經(jīng)常出神，不難看出她的心思，都說她有了心上人，但對于此言，綠蟻卻又是搖頭否認(rèn)。</p>
似她們這般身處風(fēng)塵之地的女子，是沒有追逐愛情的權(quán)利的，盡管她在這樓中作清倌人賣藝，不似許多紅倌人那般低賤，但也逃不出風(fēng)塵女子這四個字。</p>
身處此地，許多事情，便都是身不由己。</p>
綠蟻只是覺得，自己能遠(yuǎn)遠(yuǎn)的看上一眼，便也就足夠了。</p>
就好像天上的月亮的一般。</p>
一塵不染，皎潔如初。</p>
可是在秋日過后，她卻再也沒有見過那位似謫仙一般的道長。</p>
她試著去打聽過，在一位衙門的捕快口中聽說了一位年初搬來的道長。</p>
但當(dāng)綠蟻鼓足勇氣找到地方后，卻又只余下了遺憾。</p>
“你說那位道長？”</p>
“他已經(jīng)搬走了，不住這了，姑娘你是那位道長什么人？”</p>
這樣的結(jié)果讓綠蟻愣了許久。</p>
“那，他搬去了哪里？”</p>
“聽那位道長說，是往遠(yuǎn)處去了，不在余杭了�！�</p>
這樣的一句話，徹底斷了綠蟻的念想。</p>
回了樓中，又不禁徹夜難眠。</p>
在那夜里，也只余下幾聲嘆息。</p>
對于她們這樣的人而言，遠(yuǎn)遠(yuǎn)的看著便已經(jīng)是奢求了，但如今，卻是連看都看不到了。</p>
她不禁埋怨這老天不公，又不免埋怨起自己。</p>
或許自己當(dāng)初，就應(yīng)該鼓足勇氣與那位道長多說些話，至少也不會像如今這樣后悔不已。</p>
在后來的日子里，綠蟻的琴瑟聲中，不免多了幾分遺憾之意，聽者無不贊同，卻只有她自己眼中孤寂。</p>
她又偶爾在想。</p>
若是自己不遇到那位道長就好了......</p>
綠蟻站在那窗前，神色木然，口中低語。</p>
“早知如此絆人心......”</p>
.</p>
.</p>
道人已經(jīng)走了，大概很多年都不會再來余杭了。</p>
這天下之大，盡是去處，何時才能讓那道人想起這小小的余杭呢。</p>
而此刻的陳炁也并不知曉，在那余杭會有這樣一個女子這樣惦念著自己。</p>
他帶著貓兒往北而行，打算去找那位不知名的少俠，順便見識見識這上京路上的風(fēng)光。</p>
“聽聞余杭至上京的路上多有盜匪，也不知道會不會遇上。”</p>
貓兒看了一眼道人，卻并不擔(dān)心。</p>
陳炁笑了笑，說道：“若是到時候遭了強盜為難，貧道便把你抵了換錢。”</p>
貓兒薅了薅道人的頭發(fā)，以示不滿。</p>
陳炁大笑了一聲，只覺得貓兒十分好逗。</p>
可當(dāng)他看向前方，卻又不禁舒了口氣。</p>
長路漫漫，不知何時才走的到盡頭。</p>
只是讓道人未能預(yù)料到的是，此行本是打算前去上京，卻在半途，出了變故。</p>
......</p>
【來此間第七十五年，上元節(jié)�！�</p>
【望師父在天之靈，今年上元徒兒沒能在人間湊上熱鬧，不巧遇到大雪，被困在了路邊的一家酒肆。】</p>
【酒肆的掌柜溫了一壺酒給我暖身，酒水入喉，暖意揚揚無比舒暢，細(xì)細(xì)品味之下，頓時驚覺，徒兒無論是在山上山下，都未曾嘗過這樣好喝的酒，一時愣神，反而讓那掌柜看了笑話�！�</p>
【徒兒覺得，或許是緣分使然，才讓徒兒嘗到了如此美酒，可謂是人間難得�！�</p>
【本想多打些酒離去，可相談之間，卻聞那位酒肆的掌柜年歲已高，更沒個后人，這一身手藝也要失傳，一想到往后就喝不到這樣的酒了，徒兒不禁后怕，師父你是知曉徒兒的，若是惦念的好酒喝不上，徒兒恐是會滋生心魔，修行一路，更難順暢�！�</p>
【遂留之，還望師父莫怪徒兒貪玩�！�</p>